开春头场雨来得邪性,砸在铁皮屋顶上像一万个敲锣的。梁峥阁在办公室对着雨水发愣,绑定那头传来汤九珩搬动重物的闷哼,这人肯定又在漏雨的仓库抢救他那些"老伙计"。
"王助理!"梁峥阁把钥匙串甩得哗啦啦响,"带人去老锅炉房支雨棚!"
小王抱着雨衣懵逼:"梁总,锅炉房不在规划保留范围啊……"
"现在在了!"梁峥阁踹开门冲进雨幕,"那屋里1958年的手烧锅炉是全东北最后一个!"
雨水顺着脖颈往脊梁沟里灌。他跑到锅炉房时,正看见汤九珩在雨帘里蹦跶——
这人抱着半人高的齿轮箱往干燥处挪,工装裤湿透后紧贴腿线,每步都踩出啪叽水声。
"撒手!"梁峥阁夺过齿轮箱,沉得他龇牙咧嘴,"这破铁疙瘩比你命金贵?"
汤九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突然笑出虎牙:"梁总,这是第一台自动送料机的核心部件。"
"我管它送不送料!"梁峥阁把箱子撂到干草堆上,绑定传来对方手腕扭伤的刺痛。他抓过汤九珩的右手,虎口裂口被雨水泡得发白。
"你他妈……"
"你□□开线了。"汤九珩突然说。
梁峥阁低头,看见高级西裤从大腿根裂到膝盖,露出里面的秋裤——
红底配大黄鸭,王助理昨天刚送的生日礼物。
绑定那头传来压抑的噗嗤声。
梁峥阁黑着脸脱外套系在腰间:"笑屁!老子这是行为艺术!"
锅炉房最终支起临时雨棚。梁峥阁拧着湿透的衬衫,看汤九珩蹲在锅炉前掏碎煤,手法熟练得像掏自家灶坑。
"这玩意还能烧?"
"去年冬天还通过暖。"汤九珩划亮火柴,煤块噼啪作响时,绑定传来满足的暖意。梁峥阁盯着跳跃的火光,想起小时候常溜进来烤土豆,有回汤九珩的棉鞋差点烧穿。
现在这傻子把最后半袋煤倒进炉膛,火苗舔上他睫毛时,梁峥阁下意识伸手去挡。
"干什么?"汤九珩往后仰。
梁峥阁的手僵在半空,炉火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汤九珩往后仰的动作顿住,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在跳动的火光里显得格外亮,里面清清楚楚映着梁峥阁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略显慌乱的神情。
"干什么?"汤九珩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探究的意味。
"……有蛾子。"
梁峥阁干巴巴地挤出三个字,讪讪地收回手,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对方睫毛擦过皮肤那瞬间的、细微的痒意。绑定清晰地传来对方陡然加快的心跳,咚咚咚地敲打着他的鼓膜,跟他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冬天哪来的蛾子。"
汤九珩垂下眼,用火钳拨弄了一下煤块,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有绑定那头传来的紊乱波动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温暖的蒸汽渐渐弥漫开来,驱散了寒意,也模糊了两人之间些许尴尬的气氛。梁峥阁那条骚包的黄花秋裤在热气熏陶下开始冒白气,显得更加滑稽。他有些不自在地想并拢腿,结果裂口刺啦一声,又撕开了些。
汤九珩瞥了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从那个百宝箱似的工具袋里摸出了针线包。那针线包也是旧的,军绿色,边角都磨白了。
"脱下来。" 他言简意赅,手指灵活地穿针引线,动作熟练得像操作精密仪器。
"在这?!" 梁峥阁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抓紧裤腰,眼睛瞪得溜圆。虽然锅炉房里就他俩,虽然小时候确实没少光着屁股在厂区河里扑腾,但现在…现在不一样了!
"小时候光腚打架少你了?" 汤九珩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只是耳根在炉火映照下,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红。他拉过梁峥阁的手腕,不由分说地让他转过身去,"转身!别乱动。"
梁峥阁只能硬着头皮,别扭地转过身,把那个破洞和半拉屁股蛋子暴露在对方视线里。冰冷的空气激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当针尖穿透厚实布料的那一刻,绑定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类似牵引感的触觉,仿佛那根线不仅缝在了裤子上,也轻轻牵动了他自己的某根神经。
他的目光落在被炉火投在墙上的两人影子上。汤九珩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缝补着,侧影轮廓清晰而安静。当他需要断线时,很自然地凑近,用牙齿轻轻咬断线头——
那个低头的动作,影子投在墙上,恰好落在梁峥阁后腰伤疤的位置,恍惚间,竟像一个轻柔的、无声的亲吻。
那块疤,是初中时替汤九珩挡那根意外扫过来的钢管留下的,缝了七针,像个张牙舞爪的蜈蚣趴在那里。这么多年过去,平时早就忘了,此刻却被这缝补的动作和墙上的影子唤醒,皮肤下的旧伤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刺挠的感觉,像是有无数只小蚂蚁在那里缓缓爬行。
他能感觉到汤九珩温热的呼吸,偶尔会拂过他后腰的皮肤,比炉火更灼人。绑定那头异常安静,不再有杂乱的情绪传来,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温柔的专注,像平静湖面下涌动的暖流。
"……还有别的破洞吗?"汤九珩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些。
梁峥阁喉结滚动了一下,几乎能听到自己如擂的心跳。
"……没,就这一个。"
"嗯。"汤九珩应了一声,手指不经意间擦过他腰侧的皮肤。两人同时微微一颤。
锅炉里的煤块噼啪作响,蒸汽车头般轰鸣着,将这一方天地的暧昧水汽,烘烤得愈发滚烫浓稠。
汤九珩利落地打了个结,用牙咬断线头,指尖不经意擦过梁峥阁后腰的疤痕。两人同时一颤,绑定传来细小的电流。
"缝好了。"汤九珩的声音有点哑,"转过来验收。"
梁峥阁梗着脖子转身,一把兜好裤子:"针脚歪得跟蚯蚓爬似的!"
"嫌歪你自己缝?"汤九珩把针别回线包,"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开线,偷我妈的缝纫机把裤腿缝成麻袋。"
"放屁!那是老子创新设计!"
"创新到露着半拉屁股翻墙?"汤九珩挑眉,"要不是我把我爸的工装借你,你能穿着开裆裤回家。"
梁峥阁耳根通红系裤带,绑定传来对方压抑的笑声。他猛地凑近,把汤九珩逼到锅炉前:
"笑什么笑?当年要不是你非要爬通风管,老子能扯破裤子?"
蒸汽氤氲中,汤九珩的睫毛沾上水珠:"某些人自己平衡能力差,倒会甩锅。"
"我差?"梁峥阁伸手撑在锅炉上,把他圈在方寸之间,"要不要比比谁先爬到龙门吊顶?"
"比就比。"汤九珩仰头迎上他目光,"输了的人穿这条黄花秋裤去文化厅开会。"
"成交!"梁峥阁磨着后槽牙笑,"到时候可别哭着求饶。"
锅炉突然发出呜咽,压力表指针剧烈晃动。
汤九珩脸色骤变:"快松手!安全阀要爆了!"
梁峥阁反而收拢手臂,在喷薄的蒸汽里咬住他耳尖:"求我啊。"
汤九珩抬膝顶向他腹部,在漫天白雾中喘息:"求你去死!"
"那也得拉着你一起。"梁峥阁笑着松开,看对方像受惊的猫跳开。水珠顺着汤九珩的锁骨滑进衣领,梁峥阁喉结滚动,把冒烟的秋裤甩上肩头:
"走,现在就去爬龙门吊。"
"你他妈……"汤九珩抹了把脸上的水渍,绑定传来两人同样急促的心跳。他抓起扳手跟上去,在机床轰鸣声里咬牙:"等着穿开裆裤开会吧!"
王助理送干衣服时,看见梁峥阁正趴在锅炉上看图纸,汤九珩坐在煤堆上啃烤土豆,腮帮鼓得像仓鼠。
"梁总……施工队问雨停了能不能……"
"不能!"梁峥阁抓过土豆咬了口,"让他们来锅炉房上课!学不会司炉工统统扣钱!"
汤九珩被土豆烫得直抽气,绑定传来舌尖的麻痛。梁峥阁把自己那瓶矿泉水递过去:"饿死鬼投胎?"
"比不了梁总,"汤九珩灌着水笑,"吃个土豆还要配依云。"
入夜时雨停了,锅炉房变成临时指挥部。梁峥阁把规划图铺在炉盖上,汤九珩用煤块当镇纸:"保留这排蒸汽管道,改造成暖廊。"
"你要在沈阳搞热带雨林?"梁峥阁红笔圈出隐患点,"结构荷载……"
"1959年加固过。"汤九珩从锅炉后摸出本笔记,"我爸记录的。"
翻开的纸页里飘出干枯的玉兰花瓣。梁峥阁记得这棵树,当年他们偷花被保卫科追,汤九珩把花塞进他裤兜,结果两人摔进煤堆,变成黑白双煞。
现在汤九珩指着某页数据:"你看,当年苏联专家说这锅炉能用到二十一世纪……"
"他们没说能用到网红世纪。"梁峥阁突然拍桌子,"有了!把锅炉改造成沉浸式体验馆——让那帮小年轻来烧锅炉!"
汤九珩眼睛亮了:"用全息投影还原1958年的工作场景……"
"参观者亲手添煤!"梁峥阁抓过煤块在图纸上画,"搞个能源转换装置,烧锅炉发的电直接供文创街……"
月光爬上锅炉时,梁峥阁在方案稿上签完名,发现汤九珩靠着煤堆睡着了。绑定传来平稳的呼吸频率,他鬼使神差伸手,摘掉对方发间的煤渣。
汤九珩忽然睁眼:
"你当年为什么走?"
梁峥阁的手指僵在半空。锅炉发出沉闷的呜咽,像头被惊醒的钢铁巨兽。
"深圳……有项目。"
"撒谎。"汤九珩眼底映着余烬,"你是怕绑定。"
梁峥阁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的淡疤:
"这玩意提醒我,咱俩连打喷嚏都要同步!"
"现在呢?"
"现在……"梁峥阁把方案稿拍在他胸口,"现在老子要让你这破锅炉烧出外汇!"
汤九珩看着稿纸上潦草的"双人司炉体验区",突然把煤灰抹在梁峥阁脸上:
"签字画押。"
梁峥阁反手抹回去:"谁反悔谁是小狗!"
清晨工人来上班时,看见两个满脸煤灰的人蹲在锅炉房顶。汤九珩举着望远镜报坐标,梁峥阁往瓦片上贴彩色胶带——
晨光里那些标记像给老厂房扎了满头小辫儿。
王助理在底下喊:"梁总!文化局的人来了!"
"让他们等着!"梁峥阁甩着胶带卷,"没看见正给工业遗产梳妆打扮?"
汤九珩在绑定那头笑,胸腔震动顺着钢梁传过来。梁峥阁低头看掌心,昨夜沾到的煤灰在纹路里皴出山水画,像他们刚涂鸦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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