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皇后月临

“国师,许久不见。”

石荒穿过门口,直接坐在主位上,然后接过符管家递来的茶,吹散热气,小心地浅酌小口,再放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石荒这才穿透看向面前伫立的女子,一身简洁明了的宽襟大袖,颜色明亮,镶嵌珍珠玛瑙的重工牡丹盛开在肩头,裙摆是缤纷飞扬的彩蝶和大朵大朵的暗线牡丹。

石荒不紧不慢地说:“皇后娘娘大驾光临,本座有失远迎。”

一言出,月临脸色白了一瞬,随后拱手做了个学礼,“先生莫怪,是学生失礼才对。”

石荒浅浅笑了一下,道:“旁人来本座府上,纵使带点什么来交换什么,唯独月生,每每来总是空手套白狼地想拿走什么。”

说到这里石荒再次笑了下,说:“可是月生好像忘了,这里是本座的地盘儿,本座若是不愿,你连根草都带不走啊。”

月临俯身行着礼,不敢起身。

石荒不慌不乱地喝完了一杯热茶,这才像是才看见底下的人一样,惊讶地道:“皇后娘娘这是作甚?还不快快请起,这要是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本座欺负孩子呢。”

月临直起僵硬的身子,嘴边是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意,好似没听出石荒的嘲讽一样。

“学生前来,有事相求。”

“嗯。”石荒点了下头,摆手道:“给娘娘看座。”

话音落下,月临从善如流地到一旁坐下,符管家照样给对方斟了杯茶,然后退回了家主身边站定。

石荒把玩着腰间的玉珏,面上含笑地看着月临,等着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本来在七日前,他入京当日就该进宫面见皇帝,但是石荒非但没有,甚至过了整整七天了,人还在家中蹲着。外界已经议论纷纷,京中其余家族都在提心吊胆地等着皇帝将石荒发落,但是这些东西没能传到石荒耳中半句。

本来石荒也没有如此挑衅皇权的打算,但是事发突然,连他自己也预料不到,他会一觉昏睡了七天。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现在首要的就是想办法解决事情,而不是怨天尤人。

月临看着国师那一头白发,心下有些发冷,上一世……上一世……太傅临死之前,头发也是一夜斑白。

而太傅头发一夜白的代价,是北齐军队势如破竹地冲到了圣京百里外,逼得当时的太子景如山不得不接受对方强压来的和平,签下了丧权辱国的条约。

而现在,时间变了,还不到那个时候,可是石家主的头发,再次白了!

见月临久久不说话,还老盯着自己看,石荒意识到了一些东西,笑着道:“娘娘不说话,可是在如贤王一般,考虑着杀了本座祭旗的事情?”

月临险些一口气呛着,偏过头咳了两声后回头道:“先生误会了,以人祭旗这种野蛮的事情,是绝对不允许发生在大周的!贤王也是失了姊妹,心绪紊乱,所有口不择言了些,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就知道了,回头让他同先生道歉。”

石荒略挑眉,摆手道:“那就不必了。”

月临沉吟了片刻,道:“先生,学生此来是想请先生一定参加明日的大朝会,蓉江战败,宋魏和将军战死,目前蓉江已经落入北齐之手。明日的大朝会,陛下将要同各位商议后续的安排,绝对不能让北齐再往前进哪怕一座城。”

石荒点了下头,但是点完头才有些惊讶地道:“蓉江战败?何时的事情?”

说完看向一旁的符管家。

符管家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道:“应该是昨日传来的消息?不过家主您自己说的,不必关心外界的事,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府上本来也没几个人,又都是不爱出门的老家伙们,所以这些事情,也就没跟家主汇报过,反正家主已经离开了蓉江,那蓉江之事,同家主自然是没有一根马草的关系了。”

石荒点了下头,“哦……也对。”

月临冷汗快冒出来了,别对啊,还是看看吧……

“那明日的大朝会……”

石荒想了想,很是认真地询问道:“本座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听又听不懂,本座一定要去吗?”

月临笑着说:“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下,这种关乎国家社稷之事,国师还是需要去的。”

“这样啊!”

石荒恍然大悟地抚掌一笑,道:“好,那明日本座会去的,多谢娘娘特意来提醒了。”

说完石荒看向身旁的符管家,道:“符伯,给娘娘备一份礼,让娘娘带回去。”

符管家笑着道:“早已备好了。”

闻言,月临站起来的动作僵硬了一下,随后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地勉强维持住了风度,道:“先生,那学生就先回去了。”

石荒说:“本座送娘娘一程。”

话是这么说,人却坐着没动。

月临忙接过话道:“先生留步,学生告辞。”

说完端着仪态万方的步子,走出了花厅,门外的侍女跟上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浩浩荡荡地走了。

石荒看着月临离去的背影沉吟不语。

搞笑吧,五道圣旨催命一样的把他叫了回来,结果他在的时候好好的蓉江,他一走就没了,这换谁都得气疯了。而造成这一切的人,连个追问他责任的勇气都没有,当然了,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敢质问他的底气。

毕竟他已经拒绝了很多次了,不是他自己强硬地把他召回来吗?那后果就自己担着吧。

石荒偏过头咳了两声,道:“这几日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符管家道:“最主要的便是全州那边了。全州现在已经被北齐打下来了,左都还在抵抗。左都有扶越夫妇撑着,老宅的事情目前还不会被人发现,但是说不好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石荒拧眉,“北齐是怎么绕过左都取下全州的?这不是迂回了一大圈吗?”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是翻越了灵山。”

“啧!”

石荒深吸了一口气,“灵山多猛兽毒虫,山势险峻难行,北齐真是……”

石荒其实有些佩服,北齐的军队,是真的能做到令行禁止,和大周的糜烂就不是一个画风的。

他甚至有些嫉妒了。

但是随即而来的便是庆幸,幸好大周的军队没有出现什么天降猛男。大周没有骁勇善战的大将,唯一一个景行韬被南疆卡在西南动不得,这才给了他足够的空间猥琐发育。

醒来之后,石荒神采奕奕,不仅吃完了一碗饭,还把桑芽寻了来,开始检查她的课业。

桑芽看着面前又是许久不见的主子,视线停留在他雪白的发上,撕都撕不下来。

石荒由着她看,自顾自翻着面前的大字和意境简单的辞赋,越发端正的字迹见证着小姑娘的成长。而一起的还有另一份,相比之下另一份课业的完成度不到一半,字体也是歪歪扭扭,跟蚯蚓似的。

这应该是那个被他从扬州带回来的小男孩儿的,府上现在就只有这两个孩子了。

石荒一张张看完后放下,招了招手,小姑娘乖乖巧巧地走到身边,石荒抬手在小姑娘脑袋上轻轻揉了揉,“不错,看来没有偷懒。”

说完看着小姑娘现在和坐着的他差不多的身高,笑了下,“长高了。”

桑芽抿唇笑出了两只梨涡,肉嘟嘟的脸颊不知何时清瘦了下来,身形拉长,变得苗条了不少。“主子,那初阳呢?”

初阳,那个被捡回来的小孩子,名字还是符管家起的,取冬去春来,朝阳初生,欣欣向荣之意。

石荒没有说评价,而是问道:“为什么是你来问,初阳人呢?”

桑芽抱着手,一撅嘴,“那个傻子胆子太小了,他说他不敢来。”

石荒笑笑,把两分课业整理好,递了回去,桑芽接过抱在手上。

石荒低声道:“让他自己来问,这种事情没有让别人代劳的道理。”

桑芽点了点头,笑得很是开心,“主子放心,我回头就转告他。”然后眼珠子定在石荒头发上不动了。

石荒斜睨了一眼,起身把小姑娘推着肩膀送了两步,“行了,出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忙。”

“哦……”桑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看着小姑娘身影消失在拐角,石荒回到桌案后坐下,抬手撑着额头,阖上了眼眸。脚步声响起,符管家走了进来,将一件氅衣披在家主肩头,视线不受控制地也是停留在石荒帆帽下的白发上。

石荒抬了下手,符管家俯身接过放在掌心,轻轻揉搓着对方冰凉的手指。

“符伯”石荒轻声喊道。

符管家凑近了些,低声回应,“家主,我在呢。”

“我有些累了。”石荒好似迷迷糊糊地低声道。

符管家放轻了呼吸,将掌心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家主,”符管家劝道:“累了咱们就歇会儿吧。”

石荒勾了下嘴角,想笑不似笑,“我也想啊……但是石家现在就是一块行走的佳肴,一旦停下,身后追逐的鬣狗会一拥而上,咱整个石家都分食了。”

石家如今只剩下石荒一个还在明面上的,符管家心里清楚,真正成为垂涎的,不是石家,而是石家主——石荒。身后追逐的,除了不择手段的鬣狗(景氏),还有等着坐收渔利的黄雀(北齐)。

“真的不能停啊……”石荒有些蹙眉,“我可以倒下,但是石家不能跟着我一起倒下,我得给他们把清白留在人间。纵使万千年后,时过境迁,再有人提起石家,他也必须是感怀的,不能是感叹的。我不能让他们把石家踩进历史的深沟里。他们想都别想。”

符管家替眼前羸弱的青年拢了拢氅衣,满眼都是不忍和心疼。

石荒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偏过头看向符管家,问:“符伯,现在有多大把握,能逼景氏狗急跳墙,不管不顾地杀了我?”

符管家嘴皮子一颤,心里却在清醒地开始谋算,随后得出一个结论:“三成。”

石荒垂下眼,看着朱红的扶手,低声道:“不够。”

随后收回手,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坐着,道:“若我再上一次战场,将蓉江夺回呢?”

符管家想了想,抬眼道:“七成。”

石荒点了下头,虚眯了下眼,道:“还是不够,若是传出了我的小情儿疑似是夏国公假扮的呢?”

符管家摇了下头,“七成。”

石荒摸了摸下巴冒出的胡茬子,想了很久后眼前突然一亮,道:“若是左都的事情传到景氏耳朵里,再加上民间开始不满皇室作为,企图给我刻象撰书呢?”

符管家嗫嚅了下,随后叹了口气,如实地给出他的结论,“……九成。”

石荒笑了,眼神有些涣散,显得笑容有些邪气,“够了……这些够了。”说完看向符管家,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就是不说话。

二人僵持了许久后符管家不情不愿地拱手道:“老奴这就去……安排。”

石荒笑了,“辛苦符伯了,身边安排一下府中老人们,这段时间去四象城游历一番吧,白鹿缺先生,让大家去看看,何老先生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

符管家迈出门槛的步伐顿了下,没有说话,直接出了门。

石荒看着符管家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回头看向空荡的书案,闭上了眼睛。

“九成……足够你们孤注一掷,斩草除根了……”

从蓉江遇刺那次,石荒就很清楚了,夏取良只想让他活,北齐也想让他活,但是死了也可以。而景氏,不会任由北齐得到一个活着的南地文人之首。毕竟现在的北齐,缺的就是能用的文人。

而石荒要做的,就是推他们一把。反正他活不长了,那他一定要拉着景氏给他垫背。

他就算去死,也必须死在圣京,死在景氏手上,才能将利益最大化。而那些愚民如果恰好在这个时候传出了给他撰书的行为,然后他就死了,景氏不管是不是亲自动的手,一个功高盖主的名头挂在他头上,都足够将景氏拉下水给他埋单。

只要他一死,景氏这口黑锅,背定了。

……

蓉江城,府衙。

夏取良高坐上座,视线瞥向底下坐着的蓉江城知府狄献之,良久后,沉声道:

“狄大人,本公可能耐心不是很好,你要么如实交代出来,要么去地下和那位宋将军做个伴?”

狄献之叹了口气,面容憔悴不少,但是精神还是能撑住。

“国公爷,你要我说多少遍才信呢?国师当真是在和贤王动手那一日头发变白的,当时就直接百了一半;后来他上了一趟城楼,再回来后就彻底白了。”

夏取良拧眉,看向进门的谋士。

谋士扫了一眼狄献之,对着夏取良拱手,手中还握着羽扇。

“他说的是实话,府衙的人审完了,都是一样的说辞。”

夏取良道:“景如玉(景行舟,字如玉)呢?”

谋士道:“还关着,倒是冷静,不过被卸了条胳膊。”

夏取良挑了下眉,“谁干的?”

谋士突然笑了,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但是狄献之道士一瞬间脸色有些惨白。

谋士看着狄献之笑着道:“是东周国师离开蓉江那天,听说门口的护卫一个字都没听见,等到晚间不见人传膳,闯进去才发现他被人打断了一条胳膊,人已经昏迷了不知道多久,房门还是从内部上的门栓。”

夏取良眯了下眼,随即突然笑了声,不管是谁干的,但是大快人心。

“走吧,去见见这位周国的贤王。”

夏取良起身,掸了掸甲胄上的灰,道:“听说这位曾效仿老子,想杀个人祭旗,结果挑了个他杀不了的人,被对方揍成一条死狗。”

余光看着狄献之难看的脸色,夏取良笑得更加真心了,道:“这位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东周贤王,老子真他妈神往已久。”

谋士听着这粗犷到粗俗的话,牙疼了,手上用力,险些捏断了扇子。

说是去见景行舟,夏取良还真是去了,见到那位阴沉这脸色挂着条胳膊的男人,夏取良毫不客气地出声嘲笑对方。

“哟,这谁呀?这不是东周某个见不得人一躲十几年的王爷吗?这胳膊怎么了这是?怎么,风月场姑娘太圆润,给你压断了?”

鸫和谋士在门口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姓夏的这是突然发的什么疯?

景行舟冷着脸抬头看过来,夏取良可没有住嘴的意思,接着道:“这位王爷,一个姑娘都抱不动,”俯身对上对方视线,夏取良咧嘴一笑,“你是不是不行?”

景行舟怒极反笑,道:“看来夏公爷一个雏,理论起来还挺有经验?”

景行舟特意在“雏”字上加重了语气,令门外的人听着都担心他会被夏取良直接一刀砍了。只有鸫对这话抱着怀疑态度。

结果夏取良就自曝了,“老子跟你这跟被人用烂的绣花针可不一样,”夏取良骄傲地一仰头,“天仙下凡也配不上老子!”

景行舟:……所以你他妈就是个雏呗?!景行舟险些没憋住啐了句脏话。

连门外的自己人也有些不忍直视了,谋士偷偷凑近鸫,抬扇子挡着嘴,低声道:“把这丢人玩意儿叉出去吧,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鸫抽了下嘴角,仔细想了想后有些遗憾地回道:“打不过。”

不是他不想这么干,主要是打不过。

但是随即两人对视一眼,视线逐渐往下……

他们这一行人,有人开过荤吗?

好像是……没有?

妈的,这还是个能误伤的攻击?

于是一群人捋袖子抽刀走上前,由于人太多,直接堵住了门,而他们看向看向景行舟的目光,逐渐开始变得不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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