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长达一个多月的理论学习，《暴风眼》被正式提上日程，定妆照发布之后没多久，剧组就决定于八月下旬正式开机拍摄。

开机仪式上，禾黍作为片方和主投参与了仪式。

他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戴着黑色的口罩穿着一件薄款黑色大衣，手拿三炷香，对着一个方向拜了三拜。

这是拜四方的最后一个方向，几秒钟后，他上前一步，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转身，抬脚，离开，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主投拜完，接下来才是主创团队，首先是导演。

导演上前，离开与重逢的画面，在短短须臾间交汇又分开。

禾黍向导演点了一下头，离开时，他余光瞥扫了眼陆檐所在的方向，陆檐和女一许一帆站在一起，随时打算接上，戴着口罩，露出的那双眼睛里，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

嘹亮的蝉鸣，从敞开的窗外以不可阻挡之势涌入，钻进鼓膜，吵得人脑袋疼。

他回到人群中，面对着香炉的方向。

脑中，想起了陆檐的定妆照。

照片里的陆檐戴着一副眼镜，一件素色的衬衣，衬衣的下摆塞进了西裤里，眼神平静如水，没有任何的波动。

漆黑而“硕大”的瞳仁，在这样的一双眼睛里，看得久了，会产生一种如临深渊的感觉。

那颗瞳仁大得让人恐惧。

《暴风眼》中，洛枳是以一个被关押多年的罪犯出场的，在冰冷的监狱中，军方上校来见他，第一个镜头，就是他听到久违的“洛教授”时，那个缓缓而机械似的转头。

久违的称呼，都没有撼动他死去的心，没有引起任何的情绪波动。

陆檐的神态，简直就是洛枳本人。

当然，这照片不是他自己主动看的，是任白发给他的。

那天是定妆照拍摄结束的第二天下午。

任白走进来对他说：“陆檐的定妆照发了，效果比预想的好，从电影官宣到现在的一个月时间里，陆檐都在上课，我本来以为大家都忘记这件事情了，没想到还记得，以前像是这种进组前的集训之类的，等到发定妆照的时候，都激不起什么太大的水花，顶流就是顶流啊，这么厉害。”

禾黍淡淡瞥了他一眼，一个觉察不到地轻笑：“别这么说，好像咱们没见过世面一样。”

任白反应过来，讪笑道：“也是。”

禾黍在看月度财务报表，一时没找到要交代的事情。

他的神情像浮在洱海水面上的海菜花，安静和谐。

任白那样看着他，他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场面以前也是禾黍的专场。

璀璨的舞台上，被无数人的掌声和呐喊包围，线上的代言，大到奢侈品小到日常用的泥膜，线下，数座大厦上都是他的广告，那简直是一个被禾黍包围的时代。

世面这个词，禾黍应该深有感触。不怪他，反应这么平淡。

紧接着，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陆檐过来拍定妆照的时候，禾黍去出差并没有到现场，而在陆檐拍定妆照的整整一天时间里，禾黍没有打过来一个电话，询问拍摄是否顺利，从之前那副砸锅卖铁都要拍《暴风眼》的势头来看，显然这样有点反常。

事实上，任白合作过的大腕不在少数，什么样的人好相处，什么样的人表里不一，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但陆檐这个人，他却看不透。

媒体报道他桀骜不驯，难以管教，应该不是一个乖乖听话的主儿，见过之后，他发现陆檐比媒体报道的好相处得多。

对谁都笑眯眯的，但是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点痞气又有点难以察觉的颓丧。

这点颓丧出现在他身上，让人觉得有一丝神秘。

而且，那天吃饭的时候，他总觉得禾黍与陆檐之间有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导致他有这样感觉的诱因都是因为《你的名字》。

禾黍只是和陆檐共同出演了一部同性电影，饰演了里面一个戏份极少的客串白月光角色，却直接取代了陆檐原本官配的地位，成为了流传到现在都令网友津津乐道的“沨淼必争”。

也就是因为这段传说，让任白举步维艰。他不相信，禾黍与陆檐私下没有任何的关系。

所以在面对着陆檐的事情，他都很谨慎。

拍完定妆照之后，摄影师把全部的照片都发在了他邮箱里，他和梁清然商议，发了最能引起反响的一张。

……犹豫之下，把照片设置了定时发放，给了禾黍。

他想禾黍应该会想要这些。

他半天没说话，禾黍这个时候也忙完了。

“你还有事儿？”禾黍问。

“……哦。”任白回过神，想了想，“陆檐的定妆照我已经发你邮箱了，有十几张呢。”

他看了眼时间，道：“还有半个小时就过来了，你记得看一下。”

禾黍犹豫着只点开了第一张。

也是最令他印象深刻的。

此时此刻，匆匆那一眼，禾黍觉得陆檐的神态和洛枳一模一样。

学渣真的蜕变了。

和当年A 的少年不一样了。

禾黍浓密的睫毛，在青烟里，很轻地眨了一下，有种冰冷的美感。

主创团队拜四方完成，现场的氛围比较吵闹。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抬着一架覆上红布的摄像机走到神像前面放下。

禾黍看见导演朝这边走了过来，对他笑着发出邀请，道：“禾总来掀个红布，揭了明天就能开拍了。”

禾黍微微笑道，“好，希望《暴风眼》开拍顺利，票房大买。”

曹平笑笑：“好。”

他们走过去。

禾黍与导演一同动手把红布掀开了，与此同时，一声声沉闷的礼炮声响起，半空中亮起一道接着一道的雪白色流光，流光燃起的青烟和释放的刺激性气味在空中弥漫开来，地面上人影重重，掌声与呐喊几乎重合在一起。

这些混合在一起的声音，让禾黍轻蹙了一下眉，耳朵里发生了短暂的轰鸣。

礼炮还在持续，导演鼓掌望着天空，嘴唇蠕动。

刹那间，周围人在他的眼中就只有无声的言语——他还看见导演朝自己指了指天上的烟花。

他只能微笑表示礼貌的回应。

66发礼炮全数发完，禾黍才感觉好了一点，接着，他看见剧组的两名工作人员小跑过来，在他面前缓缓展开了一块横幅。

这是剧组准备的宣传合照横幅，它地展开，也就代表着这场开机仪式进入了尾声。

要合照了。

禾黍感觉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合。

刚感慨完，就见陆檐和女一许一帆向这边走了过来。

越过来往的人群，缓缓走过来。

陆檐站在了他旁边。

“出差回来了？那天拍定妆照没见到你。”陆檐像是随口一问。

他的状态还没有从洛枳的人物情绪中完全抽离出来，说话的语气，淡漠得像是凉爽的秋风，也很平静。

是任白告诉了他出差这个消息吧。

禾黍这样想。

他回答：“是啊，昨天刚回来。”

“一个人去的？”陆檐问。

“带了秘书。”

剧组的工作人员，这个时候把横幅在他俩面前抖了抖，他们一起伸手捏住了，陆檐又问：“谈什么项目？”

“《暴风眼》二，我需要拉点投资。”

《暴风眼》的原著是一本长篇小说，一个多小时的电影，难以将完整的故事讲完，所以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有第二部的打算。

“成功了？”

“嗯。”

陆檐：“哦。”

这里的人比那天吃饭的时候多了不止一倍，闲杂人等同样不在少数，为了不再像上次那样捆绑式上热搜，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禾黍说过，舆论会毁掉一个企业，同样也可以毁掉一个人。

以他遭受网暴的经历来说，虽然早已从低谷中走出，但他仍然记得当时被千夫所指的感觉。

那感受简直像从地狱走了一遭。

这个场面人那么多，就不能像吃饭的时候，那么毫不在意了。

两个人心里都这么想。

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忙碌，陆檐戴着黑色的口罩，他的状态渐渐从洛枳抽离，斜飞的眉梢下的一双眼睛里，凶光缓慢显现。

天空的乌云压得更低了，他眼里的光芒略带晦暗。

远在剧组之外的梁清然拿着相机在给陆檐拍照，剧组的摄像大哥，也在拍。

喊完茄子，陆檐问：“我有机会出演第二部吗？”

禾黍微微一笑，这个人居然还想演第二部。

他想了想，给了陆檐一个准确的答案，道：“看你第一部的表现和票房的高低吧，如果超过我的预期，我会考虑继续用你。”

听完，陆檐发出一声嗤笑，并挑眉，笑问：“难道我的演技不厉害吗？”

禾黍又笑了，没有回答陆檐的问题。

陆檐看向他的眼神里，是很认真的样子，怂恿道：“说呀？快点儿，我这眼巴巴地等着呢。”

他的“央求”让禾黍终于转过了头。

一双薄长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平静，却带着微乎其微地引诱。

不过刹那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陆檐的眼睛弯了弯，然后面朝人群了。

他似乎知道禾黍不会回答他。

禾黍笑了笑，终究还是松了口，道：“我还没见过你演科幻，等我见了再评价，会更客观一些。”

陆檐笑道：“好啊，那一言为定。”

周围有不少人，在注意他们这边，经验如老手的他们，通通忽视掉了。全娱乐圈都流传着他们的传说，这导致，从他们一起出现在开机仪式上，一举一动备受关注。

但这两人全程没怎么互动，除过合照的时候，因为距离的问题而不得不打招呼之外，就没有过多的交流了。

当然主创中，经历了那顿饭之后，再结合今天的种种迹象，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扑朔迷离。

——一会儿像老熟人一样，一会儿又很淡。

毕竟人多，如果表现的熟络，应该又会引起很多话题讨论吧，上热搜什么的，冷淡是为了避嫌。

他们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两个人再没什么动静了，就失去了兴趣，各自去忙了。

“禾总，时间不走了，一起吃个饭吧？”开机仪式结束后，导演走过来问禾黍。

“禾总，”头发花白的周达道，“今天终于有机会吃饭了，一起吧。”

有些起风了，院子里的树叶沙沙响，禾黍在风里眯了一下眼睛，狂风猎猎卷起他的衣角和头发。

“不用了，我待会回去还有事情。”他抬手拉了一下口罩，以使得自己的下半张脸完全遮住。

听出来是明显地拒绝，导演并不多作纠缠，道：“行吧。”

周达道：“那下次。”

禾黍：“有机会吧。”

导演接着挥挥手对一个瘦小的男孩子说道，“你开车把禾总送回去。”

男孩儿看着大概二十出头，很年轻，禾黍这次过来并没有开车，是剧组接过来的，导演要留下来招待其他人，不方便送人，就叫了这个小孩过来。

这个年纪的人往往热情爆棚，男孩儿接过车钥匙就对禾黍道：“走吧禾总，我一定安全把您送到家！”

禾黍并不喜欢麻烦别人，便道：“我自己有司机，几十分钟之前，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算算时间，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到了。”

话音刚落，一辆迈巴赫停在了路边，司机从车上跳下来，打开后座的门，站在那里。

禾黍嘴角带笑，抬手朝那个方向指了指，道：“看，他开着车过来了。”

陆檐没忍住，笑了一声。

禾黍瞥了他一眼，就听他道：“你逗小孩儿呢？”

禾黍：“我说得可是事实。”

男孩儿朝那个方向瞥了眼，回过头，抓抓脑袋，道：“那您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禾黍朝他笑笑，对导演道：“曹导再见。”

扭头对陆檐，声音不自觉放低了些，“走了。”

“拜拜。”陆檐说。

禾黍向前抬起脚，在他走到近前的时候，剧组缓慢分开一条道路，他径直越过所有人，也越过陆檐，走过去，矮身坐到了车里。

车子向前驶去，窗外摘掉口罩的陆檐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微笑着与导演讲话，几秒钟后，车子就离开了这里。

车载香水的味道，低沉的音乐声在耳边响起，禾黍突然像没力气似的，倚靠着座椅背，抬手捏了捏眉心，舒缓了一下疲惫的心绪。

这个开机仪式，最开始，他和周达聊了很久，后来中途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陆檐就接了上去。

他远远地看着，没有上前，之后忙着应付各种人，导演、编剧、其他演员，整整一个下午没停过，他很疲惫。

雨就是在这个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的。

小雨点打在车身上，噼里啪啦地响，禾黍扭过头，几分钟后，雨大起来，窗户被雨水淹没了。

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屏幕上赫赫写着谢君豪三个字。

禾黍犹豫了足足七秒才接起来，“喂？”

冷淡到极致的语气。

谢君豪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不咸不淡却是在下命令，“七天后，来机场接我。”

禾黍的语气特别平淡，“好。”

雨打在车身的声音，清晰地传过去，谢君豪问：“下雨了？”

禾黍握着手机，偏过了头，城市已经被大雨淹没，车玻璃上的水源源不断地流下来，车里的世界，好像与外界隔绝。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像是在回忆什么，声音缥缈无力：“雨下大了。”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的时间，开口有些哄骗的柔软，“秋天了，又是一个“雨季”嘛，我马上回家了。”

禾黍低垂了一下眼睫，道：“嗯。”

只有简短的一个字，他挂了电话。

汽车缓慢地行驶在雨里，一路向前。

好消息：今天一看，又可以申请榜单了！

坏消息：大概率会轮空……等着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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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