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程娇不觉得自己走投无路。
毕竟手里还有一些资产。
她不卑不亢地回他,“我不会求任何人,就算求,也不会是你。”
温铮笑了下,“我的号码没有变。”
程娇:“我说了不会找你的!”
看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温铮的笑意更深了。
他从容的样子,像极了胜券在握。
程娇撞开他,径自走下台阶。
程阳仍旧下落不明。
催债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失业的员工也找上她,这些人不仅让她丢了好几份工作,也严重打扰了她的生活。
每日早上从公寓出来时,门口都是烟头。
她胆子还算大,没怎么样,但把邻居一对老夫妇吓到了。
老太太好心提醒她,“程小姐你要担心点,最近你门口总是有不三不四的人,我昨晚看见,哎哟喂,那纹身这么多,怪可怕的,是什么人啊,你的朋友吗?”
程娇道歉,“对不起,是……催债的。”
邻居哎呀了几声,后来也躲着她走,生怕被殃及。
衣服包包很快就卖完了,还不能填补这巨大的漏洞,她开始卖车卖房,所有能出手的东西她全都出手了。
可是还是不够。
她做了很久思想斗争,最终还是选择放下身段去问朋友借钱。
程家如今算是树倒猢狲散,坐牢的坐牢,跳楼的跳楼,逃亡的逃亡,每一人都自顾不暇,谁还会管她?
但是,那些狐朋狗友也没有一个真心。
她有钱的时候,大家围绕着她,奉承她,捧着她,现在她出事了,连一个电话也打不通,只有几个朋友借了钱。
苏夏前前后后给了她一百多万。
可这些钱还是杯水车薪,都付不起爸爸的医疗费,更别说填得了一个上市集团的坑。
因为程阳失踪,程氏集团现在就是一个大坑。
几千员工下岗失业,天天在大厦前游行示威。
原本的高管陈福记隔三差五就打来催款电话,“娇娇啊,快到月底了,这钱凑数了吗?”
程娇:“陈叔,我真拿不出这么多钱。”
陈福记:“怎么,三十万利息也没有?”
别说三十万,现在连个三万她都拿不出来,“真没有,我该卖的都卖了,真的再凑不出来了。”
陈福记:“我可听说你还一直给董事长缴医疗费,你就是和叔开玩笑吧?这也没为难你不是,按着之前和小程总的协议,你们是要给我五百万的,我知道你也困难,没让你马上兑现,但你也不能一毛不拔吧,做人不是这样的。”
程娇无从辩解,“我真的没钱了,等我找到工作……”
陈福记突然打断她,“你打工能挣多少钱?一天200?是不是要等我老死了才兑现?我辛辛苦苦为程氏干了大半辈子,这点养老钱难道你们还想赖?我不管你是去卖还是去借,这个月底必须给我三十万!没得商量!”
又不是她欠的钱。
又不是她答应的。
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
只因为她是程家的女儿。
她哥不见了。
所有人都缠上了她。
医院又打来催款的电话,这是本月的第三次了。
“程女士,非常抱歉,我们已经给您打了折,如果还能在规定时间内缴费,我们只能停止对患者的治疗。”
程娇跌坐在地上,紧紧抱住了双膝。
她真的没有钱了。
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
彻底走投无路了。
她眼角发酸,好想找个人诉苦,可是唐书辞不在。
她打开电脑去看那颗彗星。
那是他在天文观测中发现的,通过了国际组织的审核,并且被公布给了全世界。
当年,见不惯她这样张扬的同学也不少,但他们也只敢在背地里议论,说彗星又不是永恒的,有什么了不起的,这话传到程娇耳里,她故意生气地问唐书辞,“为什么不送我一颗恒星,天天晚上都能看到。”
唐书辞说道:“你不喜欢吗?可我觉得比起一颗平庸的小星星,你会更喜欢彗星,虽然它几年才出现一次,但每一次都很耀眼。”
程娇当然喜欢。
他是最懂她的。
可是她后来才知道,所有的彗星最后都会变成恒星或者消失。
她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手机。
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去,最终识别出了通讯录里的一个名字。
温铮
响铃之后,对方很快就接起,似乎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电话比我想象得要晚。”
也许他早就算准了,也或许她正在遭遇的事有他的推波助澜,追究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把她推向他。
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程娇在大悲之后,已经出离的平静,“可以见面谈谈吗?”
***
彼时的温铮,已经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一跃成为了资本圈的大人物。
或许曾经有人会担忧他吊销律师证后,出来不可能有工作,还有人觉得他一辈子毁了,然而从一位鼎鼎有名的律师到一位搅弄风云的资本家,对他而言仿佛不过朝夕变化,轻而易举。
四年的牢狱之灾,没有成为别人的笑柄,反而成了传奇。
而她,已身处泥泞,狼狈不堪地抬头仰望他。
如果人生不是走投无路,程娇是不会做出这样荒唐的选择。
明知道可能被戏弄,可能等着她的不堪,可想到爸爸的命,以及她也想要活下去,她就觉得这些不重要了。
只要人还活着,什么都不重要。
虽然各种牌子的衣服包包都卖了钱,她依然从现在朴素的衣服里挑出最素净的一件换上,将自己收拾得体才过去。
金禾资本坐落在最繁华的街区。
程娇已经很久没到过这样繁华的商区了,大小姐的生活远离她很远很远,远到她已经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现实。
她先是见到了温肖,在他的领路下,进到了温铮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香和从前一样。
是他始终如一的喜欢。
落地大窗透进来的光,在他度了一层圣洁的光。
高高在上,亦如救世主。
程娇开口说道:“能不能借我点钱?”
温铮失笑,“你真是一点客套都不会做,这样求人的态度真令人反感。”
程娇:“我以为多余的话是没必要的,你也不会爱听。”
温铮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人微微往前倾,“你不说说,怎么不知道我不爱听,程娇,今天是想求我,难道不应该先哄我开心吗?”
程娇就这样平静地望着他,没有问出他期待的问题。
即便是求人,她也做不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求得对方怜悯,更做不出低声下气谄媚讨好的姿态。
她的态度算不上好,但温铮似乎一点也不计较,他起身走到香炉前,从线香盒里取出一支,而后从裤袋里拿出打火机点燃,慢慢插进香炉中,再走到茶桌,取出各种干货煮茶。
程娇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做这些,仿佛是在重温她第一次来的场景。
她想过的难堪受辱、争执咆哮、歇斯底里都没有发生。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就这样和谐地处在一室。
温铮把茶递到桌边,请她入座,“尝尝这杯茶,味道还和以前一样吗?”
程娇拿起来,轻轻吹了一圈,浅尝一口,“淡了。”
温铮:“是你的味蕾不敏感了。”
纵然这位总裁看上去很有时间也很有闲情与她叙旧,但程娇却不想,再次问道:“可不可以借我三千万?”
温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三千万?不愧是大小姐,真敢开口,不过……你有能力还吗?”
程娇:“没有。”
温铮要被她的爽快逗笑,“你是觉得我会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吗?”
程娇:“不是你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吗?我的情况你肯定早就知道了。”
就是把她卖了也不可能还得起。
她来找他是穷途末路,本就不抱一点希望,甚至坐在这里和他品茶的这一刻,她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来?
他早已不是四年前那个能为她解忧排难的人了。
求也好,借也好,都是她最后的遮羞布。
而她出现在这里的一刻,这块布就已经被揭下了。
他怎么可能会帮她,是她鬼迷心窍信。
程娇放下茶,“谢谢你的招待。”
她拿起包刚走了几步,身后的男人突然开口,“借不是不可以,但我要利息。”
程娇瞳孔微缩,脚步不由停了,“多少?”
不知道他为什么改口,但她没忍住生出希望。
温铮缓缓站起身,双手插进裤袋里,“我不要钱。”
程娇:“那要什么?”
明知道已经在往猎人的陷阱里掉,可她也要问个明白。
温铮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就像猎人盯上猎物,“不要钱,要人,要你。”
程娇怔在原地,半天没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对方笑着补充,“什么时候还清,什么时候结束。”
任何一个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她都不觉得意外,甚至觉得温铮把她卖了都不意外,但是他……
程娇脱口,“你不知道我是你的……”
温铮:“妹妹?”
程娇默然。
温铮笑得漫不经心,“兄妹,这多有趣啊,别人怎么知道我们是这种关系?你考虑好了来找我。”
程娇好半天才消化他这骇人听闻的话,只觉得他不过是在狠狠羞辱自己罢了。
她受够了。
为什么要在这浪费时间!
可是一周后,她依然没有找到任何希望,除了找温铮,她也找不到谁可以一口气给她三千万。
温铮眼里蓄满笑意,“这一次,倒是比我想象的快。”
程娇吃不准他的想法,直接问道:“你是当真的?”
温铮:“我像开玩笑?”
程娇:“我要求和你做DNA鉴定。”
温铮从身后的柜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慢条斯理地转开绳。
程娇拿过他递来的文件,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有些年头,被鉴定人:温铮、程娇,时间是7年前。
程娇微微瞪大眼睛,迅速翻到最后一页。
鉴定结果是确定二人无生物学关系。
程娇:“这什么意思?”
不像是作假的,至少他没必要作假一份7年前的报告。
温铮点了点报告上的字,“如你所见,字面意思,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再陪你做一次。”
话说到这份上,程娇没什么可以怀疑。
或许也是她对人文道德的最后信任,让她决定相信他。
温铮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他根本不是程家的私生子。
她爸被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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