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眼底的自己，瘦弱小小的像个破娃娃。被丢在草地上的破娃娃。周围有虫蝉在鸣，远处有高楼和万家灯火。

而此处除了月光一无所有。月光辉映，恰似梦境朦胧，黑漆漆的草坪里有一点点光亮。

她眼眸死气沉沉，看着划过的那道流星。一

岁岁想，她在干嘛？

梦里的那个自己……在干嘛？

岁岁蹲下/身，往她那边望，草地上躺的平平的小女孩胸廓浅浅的起伏。她不长的发垂散在地面。

岁岁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漆黑里，一点瘦削的下颌线。

梦里的岁岁没在干嘛，她只是躺在草地上，不动不笑，像已然没了温度。

只是眼睫还在颤，小弧度的颤动，在忍耐某些疼痛和悲伤。

后知后觉的记起要对流星许愿。

她哑哑的、质感如同磨砂般的嗓音低低的。像猫爪挠过玻璃面，刺的旁听的岁岁要炸毛。

“我想……许个愿。”

梦没做完。

岁岁猛然惊醒，醒来的时候窗外还是黯淡的天色。

还很早。

岁岁却没再睡回笼觉，她一颗心难受的不得了，梦里的那个岁岁叫她觉得沉重。

那么可怜。

然而又回不去梦境。

岁岁只好靠着枕头，把被褥揽在身前抱着，屈膝缩成小小一团。

房间安静，这个点街道上路灯才刚灭，只有很少的车辆经过。

——你许了什么愿？

岁岁没见过流星。一次都没有，她只在百无聊赖时候愿意看看夜色。可是印象里、记忆里，有人不依不饶这么问过她。

——你许了什么愿？告诉我！

岁岁脑里转动的齿轮可疑的顿了顿，可能是因为最近常常接触闻远，岁岁脑海里代入这句话出来的声音是闻远的。

不依不饶的缠着她问的人的轮廓一瞬间和闻远重合，画面真实到仿佛真的发生过，在岁岁眼前，被褥和床榻，还有望向闻远的时候，错开的余光里可以看到灰绿铃兰的窗帘。

岁岁往窗边看，真的是灰绿铃兰的窗帘。

这一幕惊异的和恍惚而生的错觉重合。

好像闻远曾经真的这样依偎在她身侧，睡在她的床上这样说过。

那些疏离冷淡的脸在某一刻眼眸流转的画面里成了会对她笑的模样，瞳色暖融融的……变成了一点都不像闻远的样子。

岁岁被吓了一跳，吓到呛到，捂着胸口咳了几声。

恐怖如斯。

不得不说，画面冲击夹带着声音的特效，威力是巨大的。

岁岁想着闻远，只觉得闻远高高在上，在神坛之上。

可是想着想着又不合时宜的浮起一点难过。

闻远不常笑，眼里孤寂，背景清瘦脆弱。岁岁想，她这样的人生赢家……难过什么呢？

年纪轻轻便辉煌，却还总是一副这样的冷淡模样。

岁岁记起自己的处境，收回对闻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翻涌的心疼。

工作会挨骂、不工作吃不起饭的岁岁和……声名显赫、随随便便点个外卖就破百的闻远……

这么一对比，岁岁觉得该被心疼的是自己。

只是……

岁岁仰仰脖颈看看天花板，忍不住去想——我许的愿……

梦里的自己许了什么愿？

而现实里，如果真遇到了流星，如果对流星许愿真的灵，那她会许什么。

我大概希望……

岁岁大概希望……时间回到高一，或者说她不要失忆，不要走上娱乐圈这条路，最好……不要再遇见闻远？

只是胸口心脏猛跳，像在否认这个心愿。

岁岁记不得她曾经许过的所谓俗愿，只是将目光放在眼前，真诚的希望，人生回归正轨。她本来也不想当什么大明星，她有个普普通通又十分简单的心愿。

她该好好读书就好好读书，该拦爸妈出门就拦，该……不认识闻远就不要认识。

她的人生原本一眼就可以看到头。

只是还是有点难忍。

尽管岁岁什么都不记得，却也无法否认，闻远……的确能够轻易勾的她心神恍惚。

岁岁去相册翻视频，翻出那个闻远对着镜头笑，说“岁岁平安”的视频。

她手机里有这个视频，所以拍摄的人……是她？

岁岁皱皱眉。

她晚上睡不着整理相册，整理的都是闻远的图片，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这个视频。

还有后半段，没有放到网上去的后半段内容。

岁岁在网上看到过前一段。她戳开视频，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岁岁平安”之后，是很认真专一只照着闻远脸的镜头。

拍视频的人没再说话，闻远却憋不住笑意，她坐在沙发上，看过来，问：“还没拍好？”

“没呢。”

闻远站起身，朝她走，拍摄者往后退，退到靠墙就绕一圈跑，视频飞速转过眼前的景物，是岁岁眼熟的景物。

然后人被绊倒，岁岁听见声响。

漆黑里，岁岁看见镜头明亮，冲摔倒的人快速走过来的闻远朝她伸手。闻远走的急，眼里却在笑。伸手的姿态敞亮。

岁岁不自觉抿唇，心里一动，朦朦胧胧的在心动。

这大概就收所谓的……女友视角？

拍摄者看着眼前的朝她摊开的掌心，轻哼了一声，才把手搭上去。

岁岁看见一截白的手腕，她不自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那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视频里掌心相对，人被拉起的时候，镜头黑了一刻。

大概是镜头撞到了闻远衣服上。

闻远在笑。

岁岁听见隔着镜头，那个人说，语气有些恼，说的话却让隔着屏幕的岁岁发震。

“岁岁不平安。”她反问，“岁岁哪里平安了！你看我都摔了！”

岁岁记起了在医院，初初遇见闻远的时候，那句脱口的，与视频里重合、一般无二的话。

她也说过“岁岁不平安”。

岁岁虽然早知道她和闻远有说不明白的过去，然而以这种方式感知也还是吃惊。

原来……她们之间真的有故事啊！

岁岁瞧着，她们之间的故事还……蛮有感情的。

岁岁干干巴巴的不知道怎么形容。

跌倒的人被扶起，闻远问：“所以为什么一直拍我？”

节节败退的躲都没放下手机。

岁岁顿了顿，好像找了个理由，一笑：“因为你好看呀，想要一直一直记住你。”

这话多少有点大大咧咧的暗示。

闻远就把自己的脸凑到岁岁眼前，“这样看，这样记。”

她们之间的距离不过方寸，呼吸都能交互。闻远垂眼看岁岁，再稍一弯腰，就能亲上去。岁岁抬眸，眸光潋滟，忽然一弯，推开闻远，叫她“规矩点，拍视频呢！”

闻远无奈端正立正站好。

岁岁清咳两声：“那你说个新年愿望？”

后半段视频里，自己这样跟闻远说。

“我帮你实现它！”

闻远一怔。

岁岁喜滋滋的等着闻远讲话，只是闻远没说话，在镜头里的却越走越近。

岁岁疑惑抬眸。

然后视频一黑，被摁掉了。

还在好奇等在闻远新年愿望的岁岁：“……”

该死。

被勾起了好奇心！

而同一时刻，彻夜未阖眼的闻远的房间里，窗帘大开，如玻璃镜子似的倒影出两个人影来。

“你变了。”

和闻远说话的人染着当下时髦的奶奶灰，一张脸庞十分干净，瞳孔颜色浅，比起闻远的浓墨般的色彩，这个人显然过于淡色。

她轻轻扯着唇角，表情却近乎讥讽，这人看上去不带善意，而闻远只是无视。

“我以为……你会寸步不离守着她，竭尽全力，让什么都不记得的岁岁继续爱上你。”

“和之前一样。”

闻远眼眸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看向那个人。

那个人只是笑，“毕竟……你看上去，那么爱她。”

“这么久没见她，是不是憋的都要疯了？要疯了……也还是不靠近吗？”

奶奶灰自顾自说了很多，闻远一句未回。

她心底知道，那个人说的都对。

奶奶灰独角戏似的唱了会儿，走上前，伸手企图勾勾闻远的下巴。

是个行为无端放纵的家伙。

闻远冷着觑她一眼，眼梢带着冷感的威胁。

奶奶灰本来不害怕，只是记起那时候的闻远把刀尖戳准自己喉咙根处，刀尖戳出血，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她浑然一片白的衣服顷刻被血弄脏。

奶奶灰忽然记起那时候，闻远满脸都是血，掉下来的眼泪沾着血，混合成了血泪，滴在岁岁眉间。

很淡的颜色，却叫闻远慌得不像话。

闻远像犯错的孩子，想要伸手给岁岁擦干净，可是满手都是血，黏黏糊糊的往自己衣服上蹭，却怎么样也蹭不干净。

她喉咙哽咽，低低道歉：“对不起。”

闻远笨拙又小心的用还剩一点干净的手背去抹。

她那么怕弄脏岁岁，却敢执刀指向自己。

奶奶灰记得一切，觉得自己对牛弹琴，真的无趣，走之前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说：“你好久没叫我名字了，闻远。”

闻远眼眸一顿，半晌才抬眸，看着好像等她叫了姓名才走的人，叫她：“季虞。”

奶奶灰还来不及高兴，闻远说：“别再来这里，别再去见岁岁。”

她一字一顿，全是警告，不动声色的威胁。

她那么怕，怕偶尔记忆翻转搅得岁岁不得安生，又不能、也不可以再去做什么。

季虞闻言嗤笑一声，细细看了看闻远。

现在的闻远真是很难和记忆里的闻远挂钩。季虞记得闻远桀骜，眉眼不逊，是个品行比她更恶劣千百倍的人。

如今……

如今成了这幅样子。

季虞挑衅：“你怎么知道……岁岁不想再见我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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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