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人没有清楚的自我认知，而这一点闻远想想就难过。

可她偶尔疼痛，却无比庆幸——还好是如今这样……不记得一切的岁岁。她才有机会，可以窥见她那样喜欢的女孩原本该是什么模样。

岁岁哪里记得起之前的事情，于她而言，季虞不过是个比闻远还要陌生的陌生人而已。

岁岁拿着钥匙说谢谢，说完谢谢之后伸手转开了门，刚准备迈步进去，一愣，余光留意身边一动不动的闻远。

——哦，还有个人！

闻远其实一直在。

只是岁岁对她的感觉奇怪。就像被陌生人看，再怎么大大咧咧也会有所感觉，可在闻远的目光下，岁岁偶尔无感，也偶尔会忘记这个人的特殊。

比如眼下、此刻，好像闻远该存在，该像这样站在她身边。

好像……这是个与一到傍晚时候家家户户都饭菜飘香相似的正常现象。

岁岁晃了一下神，看着不动的闻远，抿心想——她……不走吗？

这不好问，未免不太合适。

“那，”岁岁眸光无辜，回头看还在不开心的闻远，试探性的提意见：“要……进来坐坐吗？”

虽然这么问了，但岁岁心底觉得肯定会被拒绝，毕竟都这么晚了。

岁岁转念一想——这么晚，她怎么来的？

——一个人回去会不会有点危险？

还没问出口，岁岁就记起那个见到她白眼好像要翻到天上去、偶尔担任闻远司机的护犊子经纪人江寒——他应该在楼下等吧？

这猜测有几分道理，毕竟在岁岁心里，闻远这样的宝贝肯定会被经纪人捧在手心上。

她这样想，冷不防听见闻远冷淡“嗯”了一声。

闻远声音又冷又淡。

“哦，”岁岁一下子没能理解，按照自己准备的答复理所当然很快接口，“那你……”

只是剩下半句“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却没能说出口，岁岁愣了愣，没听懂似的眨了两下眼睛，后知后觉一个大的惊叹号印在眼底——她说啥！她同意了？

“啊，你……你怎么来的？你经纪人不在楼下等吗？”

“不在。”

闻远只回答后一个问题，然后走近几步，垂眸看挡了大半个个门口的岁岁，眼神里涵盖的是类似“你挡我路”的意思。

眼眸是冷的，又清又冷。

好像在问岁岁：“不是你问我要不要进屋坐坐的吗？”

岁岁苦涩的想挡脸，光被这么一看就无来由心虚。

虽然她人确实是挡了一半的门，但是——真的要进屋坐吗？

眼神交互，无言之中，岁岁确定了闻远确实要进屋坐坐，表情麻木，伸手礼貌道：“……请？”

此般骑虎难下之景，岁岁只好客气有礼的把人请进自己屋里。

毕竟，话是她说的。

唉。

岁岁默默叹气，低下去的眉眼昭昭，全是对闻远要进屋的难以理解还有一点点的不愉快。

闻远对岁岁想什么心知肚明，气还没消，又觉得委屈——合着这人之前没想让她进去？

她好生气。

“你觉得……我大半夜又回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她让江寒半路放下她，然后一步一步走回来是为什么？

为了看昏黄楼梯间……岁岁和季虞再续前缘？

还是大半夜闲的无聊？

岁岁仰着脖子看闻远，这张好看而疏离的脸此刻……不太愉快。

闻远站在门口，挡住岁岁身前路，屋里灯没开，屋外的声控灯到了时间熄灭，于是剩清月幽幽的光。

岁岁只能看到乌黑一团，她哪里知道闻远回来的原因，仰脸摇头说：“我不知道啊。”

真奇怪，她为什么会知道？

闻远能看到，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她喜欢女孩瞳孔明亮无辜，和从前并无二致。

“那你问我，为什么。”

闻远一字一顿，往岁岁身前靠近一步。

空间逼仄，岁岁一愣，忽然看见她眸中隐约破碎的光点斑驳，好似她恍惚中才能看见的稚气蓬勃的意气模样。

只是这幕场景很快消失，岁岁忽然又满目漆黑，一点都看不见闻远的眼睛。

闻远见岁岁不理，抬手想要抚她额角，却在半空堪堪停手，然后收回：“你问我，为什么。”

她说了两遍，就像她那年很生气，固执的、特别固执的抵着岁岁，笨拙亲吻，然后蒙住她的眼睛逼她问“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亲你，你问我！”

岁岁被蒙着眼睛，安全感全无，还是坏心的不听话，说：“不问，偏不问。”

闻远不需要看，也能看见她洋洋得意的眉梢和笑着的唇角。

当时闻远也是这样生气又委屈，把人抵在墙上又逼了一遍，岁岁才松口，有一学一地问她为什么。

现在还是一样。

闻远盯着眼前的岁岁，眸光一动不动。

——她好像要生气了？

这个疑问迷迷糊糊跳上岁岁心尖。

岁岁从乱七八糟的瞎想中摆脱出来，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也要生气，但看着那张脸还是无奈的想好吧好吧，于是顺毛问：“那……为什么？”

像是为了和闻远要求了两遍对照，岁岁又问一遍：“为什么要……再回来，回来做什么？”

她音色干净，咬字很轻，断句却断的很有故事感。

像她们之间不能言说而浓重的过往。

——那些事情……好像只有我一个记得。

藏很深的思念忽然就绷不住了，如倾泻的洪水湍急，冲破堤坝，沿路花草树丛都倾覆，将闻远心底淹成一片汪洋。

闻远眼眸漆黑哀愁，她从不曾有过悲伤的情绪，直到遇见岁岁。

为什么去而复返？

——因为……你不会来见我。

——因为你从来都不会主动来见我。

——而我已经等的太久太久了。

时间仿佛静止，楼道连风都没有。

岁岁傻了一样被人忽然拥进怀里，柔软馨香、味道和她很像的怀抱很柔软，黑色卫衣质感很好，环得岁岁没想推开。

闻远比她高很多，岁岁下巴磕在她肩膀上，难受么又难受，挣脱么又挣脱不了，也不敢挣脱。

毕竟这只是个拥抱而已。

闻远下巴蹭在岁岁头顶盖的鸭舌帽上，原本想问岁岁：“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却没问。

岁岁会拒绝。

闻远知道，当初那个不怀好意的岁岁会拒绝，眼前这个自始至终从未将她放进心里去的岁岁也会拒绝。

会摆出一脸生疏或者是拒绝别人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说：“这不好吧，毕竟我们不熟。”

用这样委婉的语气，将她们之间的泾渭分明的边界挑在明面上。

闻远不好受，不想听见这句话，就先斩后奏，将岁岁揽进怀里才低低问：“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声音低哑的、带着细微的颤抖，从岁岁上头传来，岁岁从中品出了不可名状的情绪，这情绪挂在心尖，沉甸甸的托得她也喘不上气。

而且……不是已经抱着了吗？

岁岁不懂闻影后心底的百转千回，只觉得影后也许……真的不是很对劲。

怎么想怎么奇怪，那个被逼着问的“为什么”也没有得到解答，岁岁联合此刻的举动衍生出一个暧昧的答案。

——她过来……为了拥抱我？

岁岁一惊——好吓人！

不用别人质问，岁岁摸着良心拍死了这个猜测，觉得自己有毛病。

——影后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岁岁含含糊糊，又真的无知：“为什么……为什么要抱我？”她这次不需要闻远引导，主动问为什么，问她为什么要拥抱。

她怀疑闻远受了委屈，需要抱抱安慰。

可是闻远这样咖位的人，也会在节目上被欺负吗？

其实能让闻远委屈的从头至尾只有一个岁岁。

只是再难过、再悲痛欲绝，也不会有当年看着岁岁在她眼前大口吐血来的锥心刻骨。

所以闻远总劝自己——这没什么的。

那时候，岁岁大口吐的血喷在她身上，烫的她皮肉都要溃烂，从肌肤一点一点烫到穿心，而那个唇角都是血的少女却伸手给她擦血，用手背擦拭，该是很狼狈的模样，岁岁偏偏唇角弯弯、眼眸含歉意：“对不起啊，闻远。”

她说：“弄脏你了。”

血迹粘稠，擦不干净，糊成了更惨烈的一团。

闻远现在想想就发闷，手心不自觉用力。

岁岁自觉她被揽得更紧了，尝试动了动，动不了。

世界的参差在此刻。

比如眼下，她动弹不得被同为女生的闻远揽着。

岁岁无奈压下喉间的叹气，她手臂垂在身侧，没有给闻远一个回抱，只是无措的任由自己被箍得紧紧的。

其实，岁岁问了为什么，如她心意的问了，闻远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没等到回答，只听见闻远低低的，声音比方才更哑、更像乞求：“可以吗？”

闻远只说这三个字，怀抱没松，身上浸着冷意，而岁岁温热，挨着很舒服。

岁岁：“……可以吧。”

讲实话，她说的支吾，连自己都不是很确定自己真的可以。毕竟她只是季岁岁，而语带请求、听着心酸的人可是闻远。

有人说“要星星都给闻闻宝贝摘下来”的看上去什么都不会缺的闻远在……请求她？

闻远那样的人要什么没有。

岁岁想了想自己，虽然不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但到底也是不该被这样大人物看中的平凡模样。

只是闻远在颤抖，微微的、极难察觉的颤抖，抱着岁岁，鼻息也在颤，岁岁看不见脸，只一听气息竟然觉得闻远好像要哭了。

岁岁忽然心疼，心脏抽一瞬，极快的生理性疼痛像是错觉，忽然意会了所谓的“要星星都给摘的闻闻宝贝”的终极奥义。

这大概……是心疼。

唉，感觉闻远有点惨。

HE呀，当然H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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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