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岁岁来说,人好或不好,都只依赖于感觉。
她信自己的直觉,信闻远是个好人。
毕竟人能胡言,空口能说白话,岁岁无法从真真假假的话中获取到足以信任的信息,就只好盲目的依从自己的内心。
“这破脾气你都觉得好?”
镜子里的季岁岁难以置信。
岁岁却幽幽地冒出一个念头——闻远如今的脾气已经算好的了,从前才算是真真正正的破脾气。
这念头一出,岁岁懵了懵,心脏呼啸的卷起一点压着的疼痛。
就好像——她是罪魁祸首,造成闻远如今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岁岁茫然的捂捂胸口,半抬眼眸困惑而不解,没再跟她继续纠结,反而问镜子里的自己:“你从前跟我讲,她有罪,是什么罪?”
这好像很重要。
她从前只当笑话幻觉似的一听的梦话如今真实到岁岁害怕。
她伸手触摸破碎的镜面,好似想借此确定镜子是否真实。
触到了冰凉的实感,镜子确实存在,而镜子里的自己却微微侧头。
她转开了眼,没再用诡异而恶劣的目光直面岁岁的眼眸。
岁岁圆眼,眼尾下垂,很无辜乖巧的眼,真挚而时常含着笑意。
季岁岁第一次照镜子时就觉得很喜欢。
那是双和她半点也不相像的眼眸。
“你不记得了。”镜子里的人似乎鼓了一口气才再偏头看回岁岁,然后目光浓稠漆黑,“你怎么会……不记得呢?你亲口说过的,再不原谅她。”
突兀的对白响在寂静的脑海,似深渊空谷的鸣响。
“你敢吗?”
“我敢。”
那两个字语气带着一往无前,好像是岁岁再也记不起的闻远。
脑海中安静一刻,岁岁听见了懒散的鼓掌声。
“真是好勇敢啊闻远,”岁岁听见自己夸她,语气却无端决绝,温柔的语调却陌生冰冷,“你敢这么做,我就能让你后悔。”
“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就那么一个片段触目惊心似的回荡一遍,岁岁听得迷迷糊糊,一头雾水,被镜子里的自己叫醒。
与自己相似眉眼的人显然更生气了:“你干嘛呢?”
——不是吧不是吧,这都能走神?
镜子里的人心想,我这么没有存在感的吗?
岁岁也好气哦:“我是忘了,你记得吗?”
镜子里的季岁岁也一知半解,她来的时候剧情已经七扭八扭,扭的连她都理了几天头绪。只是还是有点羡慕,纵使剧情面目全非,与要给原先岁岁完整美好的故事不一样了,她还是羡慕。
因为故事围绕的中心还是岁岁。
“好巧,我也不记得了。”
岁岁抬眸望过去,却见镜子里的季岁岁弯眸一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岁岁一怔。
“该醒了,岁岁。”
天光已经大亮。
而她要岁岁记起全部的事情,然后再度崩溃失落,沦为她的躯壳。
即使闻远永远不会爱上不同灵魂的岁岁,也不妨碍,她并不会伤害自己。
而她只要能在这个世界中活得长久便足够了。
——这个人……这个自己……好像精分?
岁岁皱眉,却不知道做这种梦的契机是什么。
镜子里的岁岁眼瞳发亮,那是现实缓缓而升的朝阳。她知道天色已亮。
大梦要散。
天色方明,窗帘缝隙照进微末光线,岁岁迷迷瞪瞪从梦里醒来,眼皮颤了颤,却觉得眼前忽然一黑,有人接近的直觉作祟。
岁岁睁眼,看见了闻远。
不得不说,这仰视的视角着实吓了岁岁一跳,她慌忙揪着被子往脸上盖,只露出一双眼睛。
亏她还怕自己因着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对闻远做些什么,搞了半天竟然是闻远主动?
——下一步……不会是钻被窝吧?
岁岁敏感的神经吊紧,眉眼却先弯了弯,好像开始有了某种神秘的期待,然后猛然顿悟自己在想什么,马上拍散自己脑海里乌烟瘴气的想法。
闻远没动,站在身边,低头好像在看她,岁岁吓得往沙发里侧缩。
她头顶浓密的长卷发垂下,有些过分长的发丝垂在岁岁额上。
岁岁惊心的等着,心脏砰砰跳的几乎要跳出喉咙,而闻远只是默默片刻,弓腰坐在她沙发边上的地板上。
背靠着沙发,颓散而无声的坐下。
闻远赤着脚踩着木质地板来,像梦游似的离不开岁岁,事实上,她很依赖岁岁,依赖到见不到的那几年,生与死都无差别。
巴不得时时刻刻粘着。
岁岁侧目,随她下落的身躯只能看见她长发的背影,瘦削的轮廓,脊骨凸起,缎面似的长发半面阴暗半面光。
——好像……有点心酸?
岁岁说不清心酸什么,只觉得心脏胀疼,大概原因归结于,从未见过闻远如此模样。
印象中她除了第一面眼红,别的时候不是冷漠就是生气,显少如此落寞,尽管很多时候话不多,却也是焦点所在。
按理来说,璀璨的、得很多人喜欢的闻远不该如此。
——人生赢家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这么凄凉的一面?
岁岁胡思乱想着,却不敢动。直到陌生的电话铃声响起,岁岁才看见闻远身躯抖了一下,似乎被忽然惊醒。
——原来之前真的是梦游啊!
岁岁看见闻远起身,毫不犹豫的掐断了床头柜上的电话,然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尽管岁岁闭眼很快,闻远也看见了,于是一直盯着,盯得岁岁头皮发麻,忍不住才睁开了眼,然后心虚的起身,拢了拢身前塌下去的被子。
“嗨,早上好。”
虽然是很尴尬没错啦,但是依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佯装无事发生的打招呼。
闻远抿唇,可能因为睡得不好面色苍白:“嗯,早上好。”
岁岁一句迫于无话可说被逼找的话题“睡得还好吗”差点脱口,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显示屏的字清晰跃动。
——江寒。
岁岁似乎有预感地看了闻远一眼,然后接了电话:“喂?”
江寒显然已经麻木,语气没第一次沉痛:“让闻远接电话。”
和预想中的一模一样。
岁岁于是温顺的叫了闻远一声,待闻远走近 ,站在她身侧,然后把手机递给她:“找你的。”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一幕。
岁岁无奈的看着闻远接过手上的电话,她坐在岁岁还没起来的沙发上,压住了岁岁半边被子。
岁岁不好下沙发了,于是坐在闻远身边,听到了他们的通话。
对面的江寒稳得一批的态度在听到闻远的声音那一刻就崩塌。
他的声音响亮,没看免提岁岁都能听见。
“祖宗!你就是我亲祖宗!今天活动不记得了!”
闻远说:“记得。”
确实是她藏着私心做了错事,态度倒叫岁岁觉得乖乖的。
乖起来真是十分叫人心软。
岁岁忍不住怪对面那个人,他好凶啊!
江寒也一哽:“恋爱脑也要有个度吧!你知道你昨晚又被人偷拍了吗!”要不是他又先见之明的拦截下来,岁岁今天又要炸裂上热搜了。
岁岁眉梢一跳——“恋爱脑!”
闻远却没否认,那三个字像是不存在似的,她说:“抱歉。”
如果说江寒刚才只是轻微一哽,如今就直接哽到呛出来——他手上最金贵的刺头怎么变了?
“闻远?”
隔着屏幕岁岁都听见江寒骤然放低的声音,想笑又憋住。
江寒又问:“是本人?”
岁岁心底“哈哈哈”大笑,然而面色不显,闻远方才乖乖垂头耷脑的乖乖样子顺便变了。
得不到闻远回应的江寒才松了一口气:“是本人是本人。”
吓死他了。
岁岁唇角笑意憋不住,连眼眸都开始弯,闻远有所察觉似的侧目看她。
岁岁下意识抿唇,其他藏起自己的笑,然后说:“抱歉啊。”
只是嗓音也带笑,她实在憋不住。
闻远见她笑却十分高兴,这高兴体现在她骤然变暖的眼色,微乎其微的变化岁岁看不到,只能感受到氛围。
江寒听见了很近的岁岁的声音,意识到了此刻是三个人的电话。
“我派车过来接你,出来的时候当心,不要再被人看到了。”
一秒正经严肃。
饶是如此严肃,闻远却没直接回复,反而看着岁岁。
岁岁眼眸弯弯,给她加油似的比了个拳头:“好好工作呀!”
“好好学习呀!”
印象里岁岁曾经对企图强行给她讲题而又只能尴尬无言和题目大眼瞪小眼的闻远这样说过。
学渣也有个伟大的梦想。
不能让别的男生给自己要保护的女生讲题,尤其是那些歪瓜裂枣、一点都配不上岁岁的傻逼男同学们。
当时岁岁可无奈了,可是闻远同学好兴致,不好意思戳破,只能听凭闻远抢走她卡了好久的题目,然后皱着眉陷入沉思,一节自修课指尖溜走。
岁岁看着闻远开始犯困。
短头发的一颗脑袋一磕一磕,岁岁笑着戳她:“困了就回座位睡会儿?”
她的同桌是个学霸,在最后排的位置望穿秋水地等着闻远把位置还给他。
闻远自动滤过后半段,真就原地趴下了。
岁岁无奈往后角看,给同桌做嘴型表示让他先后角待一节课,却被趴着休息的某人勾住脖颈往她面前拉。
她手掌温热,抵着脖颈。
岁岁被勾着几乎要与她脸贴脸,呼吸轻轻柔柔的扑在闻远脸侧。
闻远喉咙滑动,几经扼制才没让自己睁开眼。她知道自己睁眼就会忍不住被这张脸诓骗。
也许忍不住想亲吻。
不行,她不能这么做。
岁岁垂眼看她紧张到发颤的眼睫,和很浓重的黑眼圈,漫不经心似的笑,食指搭搭她的眼睫。
闻远跳开,脸瞬间通红:“你干嘛?”
岁岁模样无辜,似乎被吓了一跳的是她,歪头柔和的笑:“没干嘛啊,看闻远同学,觉得十分好看。”
苦是真的苦,恶劣也是有点恶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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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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