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个人花言巧语。
而闻远再转眼便是与她说熟悉却又时刻保持距离的岁岁。
她从前很烦,烦这个人明明对她没有意思还要这样作弄,如今却想,分从前一点捉弄给她也好。
岁岁问过她:“你会喜欢我吗?”
其实她当时问话的态度很奇怪,只是闻远从没意识到。
如果说了喜欢,遵从她尚未明晰的内心说出“喜欢”二字,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犹疑,岁岁大概会离她远远的。
然而闻远幼稚傻逼,也还好她幼稚傻逼。
她不需要多回忆,就能记起稚子无畏的自己,她那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分明乱动的心脏也被忽视,只当是挑衅不服气。
——要知道,她们这样的人,生来便是没有情爱的。
闻远充满勇气与不屑,一双黑眸坦荡的直直对视回去:“不会。”
她这颗心脏哪怕挖出来翻来覆去被找上一百遍,也绝对不会有喜欢这种情绪的。
何况……是岁岁这样的人。
很久之后没人说话。
那个靠后角和垃圾桶的角落开始安静,闻远开始慌张,怕这话无情伤害到岁岁脆弱的玻璃心脏,只是死要面子似的不松口,而岁岁心里只如清风拂过,她坐在闻远空着没有同桌的旁座上,托腮仔细听着,忽然笑了。
眉眼一弯,十分灿烂。
闻远莫名心口跳了一下——笑什么!
然而该凶狠的质问却没出口,所有欲盖弥彰的情绪在对上那双黑莹莹的眼瞳便清空,那一刻她脑子里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只能看见她笑。
岁岁笑完站起身,往下扯了扯因为动作而上挪的校服下摆。
“这样挺好。”
她声音很轻。
闻远愣愣的没能理解,她以为岁岁理好衣服要离开,那套校服在她身上出人意料的干净洁白。
岁岁却没立刻走,脚步停顿,低着头看她,眸光如那年暴雨之下给她撑伞一样,只是这次手上的不是那把小蓝伞,她手心抵着美工课上做的小玩意,膝盖抵在闻远座位边沿,弯腰靠近,伸手去够窗户。
于是自以为无畏无惧的闻远开始紧张,她喉间滑动,人不自觉往瓷砖上靠。
岁岁留心到她眼底的慌,挑着眉梢:“怕什么?”想笑却也没放心上,她不做别的,只是……把美工课上做的风车,那根软吸管做的握柄夹在窗户缝里。
推开一小道缝的窗户又阖上。
风车斜斜的探出窗外,在不远红墙蓝天做的背景之下莫名生机勃勃。
外面有风,风车便呼啦啦转。
闻远才知道她刚才脑海里紧张到冒出来的是错觉,被捉弄似的炸毛:“干嘛?”
岁岁弯着眼眸,好脾气道:“送你了。”卷风车的纸上是她用彩铅描绘的花图,那枚固定的钉楔露出来的一段圆润平整。
岁岁做的用心,与美工课当休息时间的闻远很不一样。
她好像极热爱学校生活,极用心对每一件事。
如她从小幸福而愉悦,于是就把幸福和愉悦传递给别人。
岁岁说完便走,不需要闻远回复,马尾一晃一晃,发梢似乎卷着窗外的光亮。
她知道,闻远若不想要,窗户一推,那风车就会坠落。
她并不在意。
一个风车而已。
闻远才反应过来,朝远去的岁岁嚎:“谁要啊。”
然后气鼓鼓地看着窗外转个不停的风车。
可是那个风车留了一年又一年,偶尔无意被人弄到楼下花坛,闻远就气得拍桌子凶他,然后看着被后排声音惊动而回眸望过来的岁岁又心虚地偃旗息鼓,只是很委屈的垂眼偷偷再去捡回来,直到彻底留不住了才放弃。
当年还能倔强口是心非。
没人知道,也许岁岁看出来了也没明说——闻远其实看着风车转很欢喜,因为那像是长风的模样。
闻远什么也不缺,却很眷恋。
那几年,她在后角座位,看着与她相隔不近的岁岁——源于羁绊和牵引,闻远知道自己会控制不住不看岁岁。
看了很久很久。
对于幼稚的她来说,一日便是一年,她很难挨,心底难挨,默默数着百十年来横亘冷静的心脏偶尔慌乱狂跳。
而今闻远再看岁岁,已然需要极力克制,她骨子里藏着疯魔,曾经为岁岁疯过一次,后果连她也承受不起。
如今还敢疯,也还想疯,她到底辜负很多,到底做不成人样,却想再看岁岁久一点。
那年……第二次流星下岁岁许的愿,闻远知道了。
她问不出之后,又过了好久好久才知道,虽然那个愿望与她无关,却仍然很美好的愿望。
岁岁想——再活长久一点。
闻远想她心想事成。
而岁岁没法感知闻远心底记起的东西,只能看到她似乎陷入了什么魔障,沉默而安静,手机对面的江寒也没继续讲话,耐心的等着。
岁岁忍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不过,你要是不想好好工作也可以的。”
闻远呆了太久太久,岁岁都害怕,不至于因为她出口无心的“好好工作”愣那么久的!
此话一出,对面的江寒忍不住了,他企图发表点什么意见,却听闻远说:“好。”
江寒:“……”
就震惊,就很震惊!是不打算好好工作了嘛!凭一己之力、凭一句话劝影后退圈?
就离谱!
闻远把耳边的手机撤地稍远一些,然后调低音量键。她看着岁岁,手腕动了一下,小幅度的抬手,似乎想要揉揉岁岁的脑袋。
——岁岁看上去总这样乖,乖到闻远偶尔都记不起她曾经的孤注一掷和决绝。
闻远知道岁岁没外表那么乖,甚至……与乖字相悖。
可那是吸引、那是爱、是无从摆脱的全部。她那时不可避免爱她,如今仍然爱。
岁岁表情凝滞——好?好什么?
“啊?”
岁岁眉毛有点扭曲,艰难的反问。
江寒心说闭嘴吧。
闻远眼眸含很浅的笑意,那些回忆说出来也十分让她高兴:“你以前劝我好好学习,如今劝我好好工作。”
——你说什么,我都说好。
“也许你不记得了,但其实我都有听。”闻远唇角勾起,露了一个很浅的笑,像是风过湖面卷的一点涟漪,“如果你不想我工作了也可以。我已经有很多……很多很多关于存在的证明,不是星火瞬间消逝,不会被忘记的……她们会记得我的。”
——你也会。
——如果未来不工作,可以和你一整天、一辈子每时每刻在一起,也很好。
——毕竟只有这么一辈子,时间真的很短很短。
岁岁却看不懂闻远,那双漆黑一片的眼眸如深潭,岁岁望一眼觉得要溺死,只觉得压力忽然更大了:“别。”
她支吾着拒绝,“其实……我还蛮喜欢你的很多作品的,也有熬夜看过,很期待你的未来。”
虽然眼前人已然光环满身,岁岁还是想看她更耀眼一些,然后看她演更多故事。
江寒松了口气。
闻远平淡的“嗯”了一声,“你很喜欢吗?”
岁岁忙不迭点头:“嗯嗯,很喜欢。”
是很单纯的喜欢。
闻远没多想,却还是开心。
“那我好好工作?”
平淡的句末差点就听不出反问的意思,岁岁却知道。
她笑了起来,点头说:“嗯。”
粗糙洗漱好,江寒的车到了楼下,他实在不放心,亲自当了司机。
闻远仍然想抱抱岁岁,只是直到江寒的电话催了一遍又一遍也还是没能说出口。
有时候她轻易能做到,因为偶尔某个瞬间心里顾及没那么多,她到底自私,也许还有一个夜色凄迷,黑夜足以掩盖很多的原因在。
而此刻却不敢。
她上了车,目光全程没有江寒,只是眼眸很深很深的看着岁岁。
迟迟得不到闻远回应的江寒也看着岁岁,那双狭长的眼显而易见的都是对岁岁的不满和埋怨。
闻远不需看就能随手用副驾驶上的杂志挡在江寒侧头从她那扇窗望出去看岁岁的眼睛低声说:“别看她。”
岁岁压根不在意。她知道这个脾气坏的男人也是为了闻远好。
江寒只好无语的发动汽车。
闻远看岁岁挥手,在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没影了也不舍得移开眼眸。
她一副乖巧皮囊,挥手总有很舍不得的感觉在。就算闻远心里知道,哪怕是从前的岁岁对她也不会有多舍不得,却还是为她动心弦,忍不住将她在心底对她的情感放大很多倍。
江寒说:“人没影了。”
闻远轻轻“嗯”了一声。
她还对岁岁说过那么长的一段话,却对他只是“嗯”、“哦”敷衍,江寒就奇了怪了:“季岁岁对你到底有什么特殊意义啊?”
能让天生好像断情绝爱的人为她一次次破例。
闻远十分冷淡,行内无人不知,不是耍大牌,而是真的没有感情。
她好像万事都不在乎,唯独只爱演戏,所以后来为岁岁发声才会那么轰动。
江寒记起了那段早起流转的关于祝福新年的视频,里面的人声音很像季岁岁,而那时候的闻远……
他忍不住动了念头,那个关于季岁岁觊觎痴恋闻远的消息不会……其实是反过来的。
真正被爱慕的人……其实是季岁岁?
“如果……有媒体问,你和岁岁什么关系,你打算怎么说?”
江寒试探。
闻远顿了顿:“挚交。”
这个答案她似乎想过很多回,说是朋友,闻远不甘心,不管是否有人相信,她都觉得这声朋友过于浅表。
可惜不能说爱。
她做梦都想堂堂正正和她牵手站在晴朗白昼之下。
可惜不能说爱了。
如果现在岁岁再问:“你会喜欢我吗?”
闻远纵使内心一万个“喜欢”一百个“欢喜”,也只能说:“不喜欢。”
因为。
——岁岁啊。
——喜欢是要付出代价的。
——爱也是。
而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作者托腮:想写隔壁文了,果然最想写的永远是下一本T_T
话说读者朋友有点厉害哦!后续剧情会揭晓。
实不相瞒,本人也特别想多爆更,恨不得立刻化身码字机,但是现实和幻想总有差别,抱着美梦的咕咕而已(叹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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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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