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知道何隅知一出浴室,听到何思的话,一颗心脏跳的多快。他快步冲到床上,捂住何思的嘴,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小孩子乱讲话。”
何隅知一把放倒了何思,给他扯过被子,说:“食不言寝不语。”
何思乖巧的闭嘴,戳了戳闫煴,指指何隅知的头发。
两个男人都愣住了。
在孩子期盼的眼神中,闫煴拿起毛巾,包裹住何隅知湿漉漉的发丝,轻轻擦拭起来。
何隅知背对着闫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水滴顺着发丝滑落,消失在睡袍之下。睡袍本就松垮,何隅知出来的急,根本没扣好。
闫煴往他敞开的领口看去。
他很瘦,锁骨分明。胸口圆润的弧度,与他干瘦的身材格格不入。
何思一手拉着一个,让两个人都贴着自己,他夹在中间嘿嘿傻笑着。何隅知捏了捏他的小手,说:“阿远,睡觉。”
“嗯,我已经睡着咯!”
闫煴问:“阿远是他的乳名吗?”
“是。”
“有什么出处?”
何隅知沉默了一瞬,说:“所思在远道。”
思念的人在远方。
闫煴沉默半晌,手上的力度愈发轻柔,评价道:“你可够老派的。”
小孩子睡得很快,屋里一下安静下来,听着父子俩渐渐平稳的呼吸,闫煴睁开眼睛,盯着何隅知。
何隅知没有说谎,闫煴确实有一个亲生的儿子。
所有的线索都在将这件事指向一个最离奇的猜测,就连闫煴,都不敢贸然肯定。
“嗯?还没睡?”
何隅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将何思刚刚踢开的被子掖了回去,低头在儿子头上亲了一口。他又顺手给闫煴盖好被子,微微抬头,将一个睡前吻印在闫煴的脸颊,哄小孩似的说:“乖,早些睡。”
……
第二天何隅知醒来时,闫煴那边已经空了。几个抱枕放在他的位置,挡住何思的身子。早饭的香气从小厅飘进,何思动动小鼻子,嘟囔道:“小笼包…火腿肠…”
何隅知笑笑:“小馋虫起来吃饭。”
何思洗漱好,来到小厅,看到满桌美食,眼睛亮闪闪的。坐到位置,何思不忘对二人问好:“父亲早,阿爹早。”
闫煴给他夹了煎蛋,说:“阿远早。”
何隅知擦完手,盯着闫煴眼下淡淡的乌青,担心地问:“你没睡好?阿远的睡相是差了些。”
何思急忙咽下嘴里的煎蛋,抗议道:“阿爹,我睡觉的时候很乖!从不乱动!反倒是阿爹,每天早晨都紧紧搂着我!”
闫煴瞥了他们一眼,语气没什么波动,眉眼却带笑,说:“你们俩半斤八两。”
何隅知忆起前几日早晨,自己睡相确实不雅,有些脸红,说:“不然我和阿远还是去客房……”
“不行。”何隅知还没说完,何思便打断他,语气有些急,他忙解释道:“爹爹,我就要你们睡一起嘛。”
红梅端着疙瘩汤,眼神飘忽不定,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何隅知的孩子和大少爷会长得这么像!
红梅是跟小姐一起长大的家生子,这个小子和儿时的大少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红梅的世界快要崩塌了,该不会真的是那种话本里说的,前大少奶奶带球跑的情节吧!
吃完早饭,正一拿着一沓电报来到听竹院,闫煴逐一查看。
正一说:“老大,桐城那边回复将来参加您的婚礼。”
何隅知写请柬的手一顿,抬头看闫煴,问:“崔新驰要来北城吗?”
“不一定。”闫煴随意折起一份电报,扔在桌上,“这人十分谨慎,不会将行程定的这样早。”
何隅知不得不来北城的最大原因,就是这姓崔的。
闫煴抽出一份来自江康城的电报,细细读过后,递给何隅知,说:“你爹娘要来参加婚礼。”
“什么?”何隅知的声音十分慌乱,毛笔一下子戳在请柬上,看着闫煴的眼睛流露出不安。
“怕什么,他们既然会来,必是已经接受。”
何隅知很多年没见父母了。
自打他记事,父母见他总是愁容满面。
后来何隅知渐渐长大,明白了自己与一般男子不同之处,面对父母的愁容,他更加觉得难受。
现下何思的身世,或许对旁人还能糊弄过去,他父母那边……
何隅知有些头大,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男子成婚这件事在你父母眼里很严重吗?”闫煴双眉紧蹙,冷峻的脸上非常严肃,“听闻何大儒虽然在文学上十分推崇经典,可为人思想还算开放,没你说的那样守旧。李秀华女士更是女子新思潮的引领者,一直做着解放妇女思想的工。”
“自古断袖之典多如鸿毛,我爹我娘自然不会对此有意见。”何隅知托着腮,语气闷闷的,“他会对我有意见。”
闫煴回道:“上次我说过,你结婚的对象是我,他们会满意的。”
正一轻轻咳嗽了一声,心想:不是假结婚吗,怎么大帅和自己第一次去丈母娘家一模一样!
“阿爹!”何思手里握了一把五颜六色的小野花,满头是汗从外面跑了进来,伸手拿到何隅知眼前,喊道:“送给你。”
“谢谢阿远。”
“正一叔叔好。”何思问完好,抬头看到闫煴正看着自己,又从何隅知手里抽出一朵小黄花,递给闫煴,“父亲,这个给你的。”
正一的孩子还小,见到能跑能跳的小朋友喜欢的紧,一把抱起何思,说:“叔叔没有花吗?”
“这是我专门给爹爹们摘的,一会儿给叔叔们采一些。”
闫公馆有专门的花匠,院子里的花打理的很好,野花并不多,这几朵已经是他搜寻过听竹院能找到的所有花了。
说完他让正一放下自己,又拉着红梅向听竹院外跑去。
刚出院子,何思就撞在一名妇人身上,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名妇人被撞了一趔趄,恼怒道:“哪里来的野孩子?”
红梅忙扶起何思,向来泼辣的红梅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跳的很快。
这妇人便是闫煴的姑姑——闫玉钗。
“姑奶奶好。”红梅忙行礼,将何思往身后拉了拉,“您来找大少爷?我去通报。”
“呵,我找他还需要通报?”闫玉钗更加不悦,拍了拍何思撞过的地方,说:“让开。”
红梅忙往后退,脚下不稳。
闫玉钗身后的男子扶了红梅一把,他朝红梅柔声说:“小心些。”
红梅脸有些红,小声说:“多谢表少爷。”
苏俊悟点点头,言笑吟吟,温润如玉。他看了何思一眼,并未多言,跟着母亲闫玉钗向院内走去。
院外的动静早有人传到闫煴那边。
闫煴抬手看了眼手表,没想到姑姑一行人这么快就到了。
说起来,除去闫行铄外,闫玉钗应该是闫煴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只是姑姑一家长期住在陆城,他们算是好几年未见了。
何隅知与闫煴一起向外迎去,闫煴捏了捏他的指尖,低声说:“自然些。”
远远望去,闫玉钗身着一件素白的长锦衣,一只梅花从衣角延伸到领口,棕色丝线绣成的枝干泛着金色,几朵鲜红的梅花点缀在枝干之间。简单的颜色给人一种高洁之感,整个人清雅又不失华贵。她容色秀丽清冷,乌发简单的盘在脑后,闫煴冷脸时与她有几分相似。
闫煴迎上前去,唤道:“姑姑。”
啪!
闫玉钗抬手重重扇了闫煴一巴掌。
何隅知心里一颤,拉住闫煴的手腕往后扯了一下。何隅知挡在闫煴身前,伸手捧住他的脸颊,另一只手小心的碰了碰已然泛红的皮肤,语气满是关心问:“你没事吧?”
眼前二人举止亲密,闫玉钗看这样子,心下更是生气,看来二嫂说的都是真的,她的侄儿真的喜欢男的!
“煴儿,我当你是一时糊涂,你若是和男人成婚,怎么对得起闫家列祖列宗?你是想大哥这一脉断在你这里吗?”闫玉钗目光冷凝,语气中全是不满,“现在取消婚礼还来得及。”
闫煴还未开口,只听何隅知说:“不可能。”
“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这话我都听腻了。”何隅知也不客气,丝毫不畏惧闫玉钗的强势,“从闫煴与我签下婚书那一刻,他便是我的人。”
“你凭什么打我的人?”
何隅知回头睨了她一眼,脸上带着寒冰似的冷漠,说:“闫煴顾着你是长辈,不好还手,我可没那么大度,你若是动手,我便与你动手。”
“你!”闫玉钗没想到眼前这个男的会这样与自己说话,还想动手。她向前一步,指着二人,半天没接上话。
“怎么?要试试?”
“妈,你太过分了。”苏俊悟拉住闫玉钗,着急地说:“你怎么能打表哥呢!”
“我打他怎么了?他做这种下三滥的事,一个巴掌都是轻的。”
“妈!”苏俊悟关切道,“表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闫煴握住何隅知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他似是没将这巴掌放在心上,转而对闫玉钗说:“姑姑,这巴掌我只当你是在出气。现在气出了,这几天就安心留在家里参加我和隅知的婚礼。”
“你怎么这样糊涂?”闫玉钗听完更是生气,两个人交握的手像一根刺,狠狠扎在闫玉钗心间,“两个男人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没有孩子你们老了怎么办?”
闫煴轻笑,说:“那姑姑可要使劲活,等到我八十岁时,看看我俩是怎么过的。”
“你八十?”闫玉钗快要被闫煴气死了,这个侄儿从小就省心,功课样样好,二哥家的庆炜自小就是个不成材的。就连她自己的儿子,天资都比不过闫煴。
他是闫家第一个孩子,那时闫玉钗还没出嫁,她对这个侄子上心程度不亚于自己的孩子。
眼见他要走上歪路,闫玉钗不可能放任。
“你不要以为你翅膀硬了,旁人怕你,我就不敢管。”闫玉钗丝毫不退让,说:“你若是定要与这个男的成婚,那便不要认我这姑姑了。”
闫煴一愣,拇指轻轻捻了捻何隅知的虎口,说:“苏太太,你原先住的小院已经打扫好了,这几天就住在那里吧。”
“苏…苏太太?”
眼见闫玉钗又要爆发,苏俊悟拉着母亲向外走去,一边走一遍对闫煴说:“表哥,一会儿我再来同你说话,你和我妈都先冷静冷静吧。”
小院恢复了安静,何思这才敢探出半个脑袋,原本红润的小脸煞白,一双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强忍着跑到闫煴何隅知身边,紧紧抱住他们,喊道:“你们别吵架,我害怕。”
何隅知赶紧抱起何思,说:“阿远不怕。”
何思豆大的眼泪一个劲往下掉,嘴巴撅着,带着哭腔问:“阿爹,那些凶凶的人,还会来找我们吗?父亲大人,你能保护阿爹吗?别让他们伤害阿爹。”
这孩子怕是忆起石桥镇的事了……
闫煴为何思擦干眼泪,郑重地说:“我会保护他,你放心。”
何思趴在何隅知肩头,默默地流着泪,偶尔抽哒一声,乖的令人心疼。
何隅知抱着他走进书房,坐在沙发上,拍着他的后背安抚,故作轻松地开解何思:“阿远,刚才可是阿爹保护了你父亲。”
“啊,父亲受伤了。”何思起身,捧着闫煴的脸,仔细看了又看,“阿爹,你快给父亲呼呼亲亲,就不疼了。”
啊这……
何隅知挑眉,暗示闫煴出言拒绝,谁知闫煴不仅没拒绝,稳坐在沙发上。
何隅知没了办法,只好在闫煴挨了巴掌的脸颊轻轻吹了吹,说:“这总行了吧?”
何思闷声闷气地问:“父亲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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