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三岁的时候，前任大祭司就因病去世了。临去世前，前任把还是个还只有三岁的大祭司叫到身前，仔细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很复杂，似乎有着愧疚不安，以及很深的悲伤 。

他温柔地抚摸着大祭司的头发，用最后一点力气和他说：

“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早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大祭司安静地看着他，明明是小小的孩子，却有着沉着的气势，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手。

不用担心。

不要担心。

明明是需要人照顾的一方，大祭司却似乎总是喜欢和别人说这句话。

是了，他和托兰也说过这样的话。

一个十岁的小工具人，一个十五岁的流浪孤儿，两个人其实是在很糟糕的情况下相遇的。

托兰自不必说，作为孤儿，被贵族亲戚赶出家门，病得快死了。

大祭司那时作为贵族们收买人心的工具被允许去圣医馆为贵族之外的人进行工作——谁都知道他只要装装样子就行，他却把这件事当做了自己的职责。

在托兰之前，他以前救治了不少人，尽管天赋异禀，他的年纪也太过幼小，精力几乎要到极限。可是面对奄奄一息的托兰，他还是不假思索地应承了下来。

托兰从病中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小孩子，他稚嫩的手里施展出美丽的、温暖的法术光芒。

他知道这种程度的治愈法术是只有“大祭司”才能够施展的。

可是这明明。。是个孩子，有着一头少见的白发，穿着简单的医馆里的制服，面容十分可爱，也十分稚嫩。

他的身上除了要命的疾病外还有不少形容可怖的外伤，那孩子也完全没有什么害怕的样子，只是镇定地施法。

他有些无礼地盯着那孩子看了一会，孩子似乎是太过专注的缘故，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苏醒，只是微微低着头面向自己施法的双手，他手里的光芒并不刺目，落在人身上，简直温暖得令人想要落泪。

“啊。。”

他忽然想和他说会话，可惜他的嗓子太过干哑，只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却把那个孩子吓了一跳，他转头往发声的地方“看”去，灰蓝色的眼眸空茫一片。

这下托兰明白了，这孩子看不见，所以才会不怕他的伤口，也没有注意他的苏醒。。他一时间沉默了下来，不是惋惜也不是心痛，更像是看见完美事物上有了残缺，这残缺却没有丝毫减损那完美一丝一毫，反而使它更加夺目生辉、独一无二，而从心底迸发出的惊异和感叹。

大祭司侧耳等了一会儿，他只听见躺着的人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随后就没有了其他的声音，误以为这是病人在昏迷中痛苦的呢喃声，便用软乎稚嫩的声音安慰道：

“不要担心，你不会死的。”

这样软绵绵的声音说着这样故作成熟的话 ，听到耳朵里，其实是有点好笑的。托兰心里想着，却忍不住真的微微笑起来，不是因为他的声音，而是他忽然觉得好像那些刻骨的迷茫和痛苦都从他的几句话里得到了安慰和保证。

这就是“治愈”么?

自己明明背负着痛苦，却来治愈别人的痛苦，。。。这不就像“神”一样吗，小小的神祇，之类的。

经历了可怕的背叛、阴谋的年少者本来几乎要心如死灰，一头往地狱里扎去，此时却见了新的光明，这光明却不剧烈，却照亮了他的眼瞳。

托兰头一次有了去教堂的愿望，如果去了那里的话，是不是还能见到他呢？见到他的时候，他要怎么样，才能靠近他呢?

而事实上，直到十年后托兰成为了骑士长之后，他才终于又见到了大祭司。

这个时候，大祭司已经不再是孩子了，可也是很年轻的样子，在“大祭司”的表像下面，这个年轻人有着出人意料活泼天真的个性，他治疗人们的疾病的时候，显得十分可靠，可私下里也有着需要人照顾的一面。渐渐的，托兰的眼睛里，那个流着汗帮他治疗，一脸沉静安慰他的孩子，和如今这个年轻人合为了一体，深深地吸引着他。

偶尔，偶尔的时候大祭司的脸上会产生一点脆弱，那种脆弱被他隐藏在冷漠之下，是很容易就被看穿的。

可能就连大祭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求助”。

有一回，趁着侍从们不注意，他自己一个人溜到一旁，却在下楼的过程中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那次是他“探险”中较为严重的事故，差点断了骨头。面对着侍女的关心，他反过去安慰着急哭了的小侍女，却独独在和托兰相处时面露沮丧:

“可是，我想要出去呀，托兰。”

他这样偷偷和托兰说，那个时候，就用那样要令人窒息的目光“照”着托兰。

就这样一日日地过去，托兰逐渐了解大祭司，和大祭司一直以来所面对的东西，渐渐的，他产生了一个野望：

——他想要满足大祭司的愿望。

夜半时分。

还要多谢托兰为他开的窗，希瑞小姐有了直入大祭司房内的直接路线。

“之前您的那杯水，被大臣兰瑟换成了真的“圣水”，后来我又换了回来。”

面对希瑞的疑问，大祭司开门见山。他正色警告道：

“有人要害您，您现在最好快走。”

希瑞也不说废话，接收了信息后干脆点头：

“好，我这就走。”

“等等！”

大祭司往前一扑，险些扑空，好在希瑞怕他摔跤，主动接住了他，听他露出一丝早有预谋的笑意道：

“您把我也带走。”

希瑞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微微一愣，她身在边境，在作战过程中也很大程度上受益于那道大祭司所维持的守护结界，倒不如说，她恰恰是最知道结界重要性的那批人。

“大祭司？这，结界还需要。。”还需要您来维持啊！

“没关系。”

大祭司毫不心虚，简短解释道:

“只要我不死，结界就没事。”

他的天赋极高，在前代基础上进行研究，已经研究出了可以让大祭司离开圣塔还能维持结界的方法，可以不用再完全依赖圣塔里的那套系统了。

“这。。好！”

大概是怕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大祭司又做出什么来，希瑞索性先假意应了下来。带着他肯定跑不了，大不了先把人带出去，等人不注意的时候一个手刀把人敲晕，然后送到附近的教堂里去。

主意一定，他同意下来，让大祭司上了她的背。

好q。。。呃，有点重。

她暗叹一声，还是提起脚步，无声而灵活地越出窗户。

“大祭司离开了？”

“离开了。”

“那就动手吧。”

少女希瑞绝不会想到，就是那么巧合，她带大祭司离开的那天晚上，宫廷内发生了一件天翻地覆的大事：

国王死了。

国王死得那样突然和蹊跷，以至于谁也没有预料到。大臣兰瑟下令封锁了整个皇宫，控制住了这个消息往外传播的速度。

皇宫大殿里，国王的儿女们惶惑不安地聚集在一起，皇后脸色苍白地坐在上位，王座旁站着仰着头颅的兰瑟。

这位忠心的大臣刚刚颁布了国王最后的命令，让最小的王子继承了王位，令兰瑟作为辅佐，也就是把权力全全交给了他。

众人都知道他说的话多半是假，却谁也不说话，这些贵族皇家的子弟们，在一代代的安逸之中，早就被养废了，此时谁也不敢和控制了皇宫的兰瑟抗衡。

只有还没有完全看清情况的大王子睁大了眼睛：

“不可能。。。是你杀害了父皇！”

二王子大惊失色，连忙想要阻止他的行为，却已经晚了。

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血色。

一柄长枪贯穿了他哥哥的胸膛。那长枪很漂亮，像是艺术品多于可以杀人的武器，通体银白，就连枪尖上也刻着符号和花纹，血液顺着那花纹一点点流下来，“滴答”掉在光滑如镜的地砖上。

“哒、哒。”

银白的靴子踩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兰瑟露出满意的微笑，亲切对来人唤道：

“骑士长大人。”

什。。。？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个披着银甲，面露笑容的高大身影从黑暗里一点点出现。

——托兰。

。。。

城里怎么忽然戒严了，难道是大祭司的出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不对，不仅时间有点不对，而且这些骑士的样子更像是戒备防御而不是搜查找人 。

希瑞躲在一栋建筑后面，看着外面道路上骑士们来来往往，马蹄声、盔甲碰撞时发出的声音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她的背上，大祭司抬手小幅度做了个施法的动作。

“？”

“降低存在感的法术。“

他悄悄地说，他也听到了街道上喧杂的声音。

不管如何，我都要走。

这样想着，希瑞深吸了一口气，微眯了眯眼找准方向，迅速地闪身而去。

大祭司往她背后悄悄缩了缩。因为掌握着更多的信息，对于街上骑士的动乱原因，他心中也有了自己的猜测。

——结界。

不知从那一代起，“大祭司”的作用除了维持边境守护结界之外，还要维持国王个人身上的保护结界。

边境结界的整套环节被他移到了自己身上，国王身上结界的部分系统则还留在圣塔里，只要没人破坏一时半会就没事，不过要是有人乘他不在，破坏了那环系统。。。

结界自然就会失效，国王的安全就难说了。

他这样想，也是因为时机的确太巧，他前脚刚出圣塔，后脚骑士就出来警戒，俨然一副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模样。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做出这件事的人，既要知道国王身上有结界并且结界在圣塔这件机密，又要在他离开之后就马上得知他不在圣塔。

能同时做到这两件事的人并不多。

大祭司低垂下眼眸，思绪渐渐蔓延开来。

不会虐放心（笑）

哎呦这两人好几章没贴贴了啊啊啊

二月二十八 小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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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