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虞身子单薄，面色常年苍白，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倒。然而面对蛇闾的质问，他丝毫不示弱，语气温和却强硬，“我并不知道棠瑜的下落，也不明白残念回来的缘由。”

他抬头面向蛇闾，嘴角扬起淡淡的笑，“但我想蛇兄既来寻我，想必是发觉了阿瑜的踪迹。所以阿瑜在哪这句话，该我来问……”

只是独孤虞的话还未说完，便忽然受到蛇闾一掌。他重重砸到书架之上，书籍纷纷掉落在地，整个房间显得凌乱不堪。

“你眼睛瞎了，难不成耳也聋了？”蛇闾冷冷地盯着吐血的男人，“我可不相信温孤越没给你下指令，让你将她带去北境。”

独孤虞并不在意身上的伤，他扶着书架慢慢稳住身子，将唇边溢出的鲜血粗鲁地擦掉。

“怎么了，独孤门主，难道你也生出了情感？”蛇闾垂眸瞧着他的狼狈，折扇轻轻拍在手心，“想来也是，日日夜夜沉浸在温孤和棠瑜的回忆中，想要不爱她也难。”

独孤虞抓住书柜的手指泛白，似乎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艰难地出声：“没有。”

那样纯白的人，他怎么敢去玷污。

他的脑海中还在翻涌残念曾对棠瑜所做之事。

可残念是残念，他是他。他断不会做出那般……污秽之事去弄脏她。

蛇闾走到独孤虞的身前，“但我可以帮你，独孤门主。”

“帮你摆脱温孤，帮你……”蛇闾眼神闪烁，“得到棠瑜。同温孤相比，你与她更相配不是吗？况且你想想，若是让其他人知道，堂堂伏鬼之首的元山派门主实际是邪魔的傀儡，多么令人心寒。”

独孤虞弯腰咳嗽，他的唇角涌出黑血，甚至就连鼻腔和耳孔也不断流下鲜血。

“不能说。”

蛇闾瞬间明白，他垂眸冷冷地盯着独孤虞，恨不得将他直接杀掉。他不是没有那般做过，但是谁想独孤虞根本死不了。死亡、重生、死亡……明明只是普通人，却比邪魔还要怪物。

他直起身，“温孤既然不想让我知道，那你替我转达，这次我可不会放手。”

如蛇闾所说，独孤虞是个瞎子，可他敏锐地察觉到蛇闾已经不在房内。他简单地将自己清理干净，便唤了人进来。

“门主，您还……”

独孤虞打断他，“我无事。各门派之约可是在今年秋？”

“是，还有两月。”

独孤虞若有所思，残念彻底离开之前，它似乎听见棠瑜要留在玉宣门。

既然棠瑜要留在玉宣门……

“今年记得让各门派带些新人来元山派。”

房间又只剩独孤虞一人，他卸下防备疲倦地靠着椅子，此时他终于吸取完残念的全部记忆。

是谁？最后在帮棠瑜的那个人是谁……棠瑜凭什么那般信任他？

独孤虞紧紧抓住椅子，直到手指传来阵阵疼意，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在想什么……怎么会让忮忌占满他的内心。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肖想。

‘……邪魔的傀儡。’

他只是邪魔的傀儡，他随时都会被他收回去。

独孤虞突然想到出现在脑海中的那双猩红的眼——‘找到了，带她来’。

他要……带她去吗？

*

棠瑜垂头看着手上的书册，可是那些字在她眼里仿佛是地上爬行的蚂蚁，密密麻麻，却分不清各自的区别。

在她说出想要留在玉宣门的意愿后，蔺九便将她带到了他的书房，递给她玉宣门招收伏鬼师的手册。

“棠姑娘？”

听见蔺九的声音，棠瑜才猛地回神，她面上有些发烫，“谢谢蔺公子……”

蔺九还是察觉她的不对劲，“怎么了，可是身体哪里不适？”

“不是的！”棠瑜感觉热意已经慢慢蔓延到耳根，“我只是……不认识这些字。”

房间忽然安静下来，一时间谁都没有出声。

“抱歉……”

“我……”

然而某刻两人又同时出声，默契得仿佛是提前商量好的一般。

蔺九摸摸脑袋，他的耳朵忽然变得通红，“如果，如果棠姑娘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教棠姑娘……”

乍一听见这句话，棠瑜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本来都准备缠着翟春枝教教她。但她没有想到，蔺九竟然愿意帮她。棠瑜心里欢呼雀跃，她一时间失礼地盯着蔺九瞧。

待她回过神来，发现蔺九已经快将自己埋到桌下，仅仅露出的耳朵红得异常。

“当、当然！”棠瑜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兴奋，她稳住情绪，声音仍是压不住的欣喜，“是我该谢谢蔺公子愿意帮我。”

“同门之间帮助是应该的……”蔺九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房间里似乎有些闷热。”

棠瑜忍住笑意看着蔺九，“十分感谢蔺公子的相助，不管是驱走残念还是教我识字。”

蔺九摇摇头，“残念其实都是棠姑娘自己的功劳。它能被驱逐，是因为棠姑娘的内心变得强大。”

听见蔺九的话，棠瑜忽然怔住，原来是她内心变得强大吗？

大抵是夏日的风不够凉爽，蔺九觉得自己脸上的热意没有消散，反而愈发严重。

他的视线落到棠瑜手上的书册，“那我简单地告诉棠姑娘手册上的内容吧。玉宣门对伏鬼师的招收并不算严格，只需要通过三关就能留下。但具体的内容不能告诉棠姑娘。”

瞧见棠瑜面上的表情倏地变得迷茫，蔺九没忍住轻笑，“但是我认为棠姑娘没问题的。”

“谢谢……”棠瑜也忽然觉得房间有些闷热。

“若是成功留在玉宣门，棠姑娘便会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待在玉宣门内，负责处理消息与通知其他伏鬼师；二是根据任务外出伏鬼，随时都会面临危险。”

棠瑜想到不知行踪的温孤越，本来雀跃的心忽然沉了下来。他已经躲过各代伏鬼师活了下来，甚至连三百年前的阳光都没能杀死他。而自己对上他，真的会有胜算吗……

“但是，”蔺九清朗的声音将棠瑜的思绪拉了回来，“不管是哪种选择，我们都需要帮百姓。”

“帮百姓……”棠瑜突然想到之前在逢安城打听到的消息，“比如帮百姓找鸡，收割谷子和修屋顶之类的吗？”

蔺九点点头，不肯再多说一字。他害怕棠瑜突然想到温璋曾经说过的话，比如他割谷子割到手，怎么想怎么丢人……

然而棠瑜只是轻轻点头表示知晓，没有再提那些事。

正当蔺九还想说些什么时，温璋却突然出现在院子里大喊蔺九的名字。

蔺九不满地从窗口探出头，“你又做什么？”

“收到大师兄的信了。”

蔺九的脸色瞬间一变，他转头对棠瑜道：“抱歉，棠姑娘。我今日有些事情处理，明日我们开始可行？”

棠瑜点点头，随后便从蔺九的院子里离开。路上她还想着过段时日的三关到底是什么，她想留在玉宣门，她想亲手解决问题。

走至画柱时，棠瑜再次停在蔺静如的画像前。她本来想直接询问蔺九有关静如之事，可是比起迫不及待，她更想亲自慢慢了解她的曾经。

想到在自己内心世界瞧见的画面，棠瑜的心情再次变得平和，“静如，我会留在玉宣门的，留在你的身边。”

夏日的傍晚天空被染上浅浅的粉，远处的倦鸟化作一道道残影飞到自己的巢穴。棠瑜抬头瞧着远山，却忽然在半空中看见一道飞扬的绿色，可随后那抹绿色却突然停在她的面前。

棠瑜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翟姑娘？”

“是我没错，你直接叫我春枝吧。我们关系都已经这般熟稔。”翟春枝笑嘻嘻道，“一个是债主，一个是欠债人，对吧？”

棠瑜沉默一瞬，顺从道：“春枝，我欠多少了？”

翟春枝晃晃脑袋，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不多不少，正正一百两。”

“我什么时候又多了三十两？”棠瑜明明记得只有七十两。

“昨夜。”

棠瑜不服气，“昨夜的酒你说送我的。”

“可昨夜你又将我当枕头，而且还是我亲自送你回屋。”翟春枝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亏了，“所以再加二十两。”

“好吧。”棠瑜叹气，她不还就是，“所以春枝找我只是提醒我这件事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来找你问问手册上的内容。”这时翟春枝才发现棠瑜也抱着那本手册，惊呼道，“你也要当伏鬼师吗？”

棠瑜点点头，她没想到春枝也不识字……

“可缠着你的残念已经消失了。”

棠瑜疑惑，“春枝怎么知道？”

“现在你的灵魂纯白，不再有黑雾。”翟春枝指着棠瑜的心口，“之前它盘旋在那。”

棠瑜盯着翟春枝，她好像明白了春枝的与众不同。

……

男人将心脏从胸膛中活生生地剖出来，它鲜活得甚至还在他的手心中不断跳动。心口的伤口不停地流淌鲜血，可男人并没有理会，因为不过几瞬，触目惊心的伤口便瞬间愈合。

他将心脏放进一潭黑水中，看着它慢慢沉入潭底，不见踪影。黑色的雾气从水面浮出，最后化成几缕朝四处散开。

“怎么会找不到你呢……”男人看着不断变化形状的心脏喃喃自语，“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棠瑜倏地从梦中惊醒，恐惧让她呼吸不畅，甚至胃里不断翻涌想要呕吐。

是谁的记忆……棠瑜不断干呕，眼泪混着汗水从下颌滴落。

好恶心，到底是谁的记忆……

应该能猜到小瑜和春枝的能力了吧。

今天太忙了，明天会多更的。

忮忌：忌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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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