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的记忆……棠瑜盯着眼前的文字出神。剖出心脏却没有死亡，那人一定不是普通人，会是不死鬼吗？但他又在找谁，自己为什么会窥见他的记忆……棠瑜心中充满疑惑，她实在想不明白。

直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在她眼前不断摇晃，棠瑜才猛地回神，“抱歉，我出神了……”

蔺九只是朝她弯眉轻笑，“只识文字确实枯燥，想试试其他的吗？比如写字。”

棠瑜点头同意，她并没有多想，单纯以为用毛笔在纸页上书写。直到瞧见蔺九搬来一杠如水般的液体，棠瑜才忽然反应过来此写字非彼写字。

蔺九又折下两节树枝，他递给棠瑜一只，“这是灵泉琉，平日里用来练习控气。”

话落，蔺九已经在上面写出“玉宣门”几字。然而几瞬后，字迹又全部消失，表面整洁得仿佛从未有人触碰。

“试试？”蔺九转头看向棠瑜，侧身让开。

棠瑜握着树枝触上灵泉琉，却发现它坚硬得像一块石头。她手上力度加重，可是灵泉琉的表面一丝痕迹都没有。棠瑜不服气，她双手握住树枝重重朝灵泉琉刺下去，最终瞧见树枝陷落一点。

“你瞧。”棠瑜转头朝蔺九笑，“我刺进去……”

然而还不等她的话说完，棠瑜手中的树枝却突然断掉，她重心不稳地朝灵泉琉扑去。

蔺九被棠瑜的笑晃了一瞬神，待他反应过来去扶她时已经来不及，于是蔺九将自己当作肉垫去接住棠瑜。

灵泉琉被两人撞倒，从容器中甩出来，毫无形状地四处散开摊在地上。

蔺九坐在地上，一只手撑地，另一只虚虚搭在棠瑜腰间。棠瑜和他离得很近，头几乎埋在他的胸前，他甚至能闻见她头发上的香气。

“棠姑娘，你还好吗？”

“抱歉……”棠瑜这时才直起身来，将手从蔺九的手背抬起来。

灵泉琉摸起来又硬又黏，而待蔺九收回手，棠瑜才瞧见灵泉琉上已经留下两人手印。

她本来想开口道谢，可瞧见灵泉琉没有恢复原状，话到嘴边却变成：“它怎么没有恢复原状？”

蔺九转头看向方才两人手掌相叠的地方，那里正正留下两枚重叠的印记。

“因为……”蔺九想到方才的画面，瞬间红了耳根，“可能它……没有……”

蔺九觉得自己实在蠢笨，连话都说不清楚，他连忙站起身，“没关系棠姑娘，我来收拾。”

想到方才两人的意外，棠瑜脸上隐隐发热，想要掩饰这种奇怪的感觉，她朝着蔺九摇摇手中的断枝，故作轻松道：“蔺公子，下次我能不能用结实的棍子来练。”

“蔺九。”蔺九耳根的红还未消退，“你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唤我蔺九。”

棠瑜握着断枝的手一紧，声音忽然变小，“好。”

……

棠瑜发现自己处在一片漆黑的空间中，就当她以为又是温孤越搞的鬼时，棠瑜听见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她转身看去，只见一名小男孩被另一名少年紧紧按在怀中，两人都泣不成声。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名男子的尸体。那具尸体残缺得让人不忍直视，只余脑袋和一副躯干。棠瑜并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也不敢想他的亲人该有多么悲痛。

“爹，爹……”男孩在少年怀中不断挣扎。

棠瑜瞧清了男孩的那张面容，她一瞬间怔神。是蔺九……这是小时候的蔺九。

躺在地上的男人，是他的父亲……

“就凭你，是杀不死我的。”

棠瑜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她侧头望去，只见一个红衣男子捂着脸弯腰大笑。

他抬起头，声音阴冷狠毒，“但是你放心，我会送你的孩子下去陪你的。”

棠瑜突然僵住，那张脸，那张脸，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张脸——蛇闾。

棠瑜心中泛起仇恨，蛇闾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他也没有死……

棠瑜眼睛酸疼，为什么，为什么坏人活百年。

“蔺回舟，带蔺絮芝走，快走！”

蔺九嚎啕大哭，“娘！我不要离开，娘！”

棠瑜倏地睁开眼，她正趴在蔺九的书桌上，也不知自己练着字时如何睡着的。她的身上搭着薄薄的小卧被，想来是蔺九见她睡着时给她盖上。棠瑜将卧被叠整齐放在一旁的卧榻上，便走出了书房。

蔺九此时正背对着棠瑜站在院子里，瞧不出来他正在做什么。

“蔺九。”棠瑜瞧见天色不早，准备回到自己的屋子。

然而听见棠瑜的声音，蔺九忽然转过身来，神情有些慌张地盯着她。可随后他的视线顿在棠瑜的眼尾，轻声问道：“怎么了？”

棠瑜勉强地牵起一抹笑，“我今日就先回去了，谢谢你。”

“棠瑜。”蔺九唤住她，上前几步靠近，“你脸上沾了些墨迹，左边脸颊。”

棠瑜抬起手去擦拭，果然瞧见自己手上也染上墨色，“我擦干净了吗？”

蔺九摇摇头。看见棠瑜几次都没能将墨迹擦掉，他抬手下意识地想要替她抹去。然而手才靠近棠瑜的脸颊，蔺九又猛地收回，随后指着自己脸上相同的位置，“在这里。”

见棠瑜将面上的墨迹全部擦干净，蔺九又问道：“你睡得还好吗？”

棠瑜想到方才的梦，但她随后点点头，“睡得很好。”

“那就好……”

蔺九注视着棠瑜离开的背影，心里却想她是不是还陷在残念的阴影之中。不然睡一觉起来，怎么眼睛就红了呢……

夜里棠瑜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窗边，她发觉残念已经从她体内驱逐，可她依然能在睡梦中窥见他人的记忆。

第一次梦见春枝的记忆，是她喝醉倒在春枝怀中睡着；方才梦见蔺九的记忆，是她练字睡在蔺九的书桌上……那昨夜呢，昨夜她梦见的男人是谁，又为什么会梦见他的记忆。

这其中有何规律。棠瑜觉得脑袋似乎被晚风吹得隐隐作疼，微凉的晚风还卷来自己发尾的皂角香。

皂角香……皂角香！棠瑜突然明白过来，是气息，是春枝和蔺九的气息。

倒在翟春枝怀中，她闻见了春枝的气息；睡在蔺九的书桌上，可她在小卧被上闻见了蔺九的气息。

那昨夜呢，她又闻见了谁的气息……棠瑜从窗边起身，走到床侧将床被和枕头都拿起来抖动，随后一只小瓶子从半空掉落滚到墙角。

棠瑜将瓶子拿起来，发现其中装着的，正是蔺九捕捉到的一缕残念。

蔺九建议她随身携带，这样能确保自己的安全，所以昨夜她将它放到了自己的枕头旁边。

要验证自己的想法吗……棠瑜看着瓶中飘荡的黑雾。可想到昨夜梦见的场景，她的胃中又是一阵翻涌，身上也止不住地泛起寒意。

温孤越已经完全令她陌生，他竟然对自己都那般狠，感觉他已经彻底摒弃人性……

棠瑜心神不宁地看着瓶中的那团黑雾。可如果不试试，她怎么能知道她的猜想是正确的。况且……越了解温孤越的记忆，对之后除掉他越有利。

一番挣扎后，棠瑜仍然选择将瓶子放到她的枕头下。

……

第二日棠瑜从梦中清醒，看着房间内的一切，她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在三百年前还是在三百年后。

她最终还是失望了，她并没有在梦中窥见温孤越的记忆。反而全是三百年前的自己，有些场景她甚至都记不得……

所以她的想法错了吗，并不是气息的原因？

温孤越的事情在棠瑜心里萦绕不散，因而识字的时候也有几分出神，但她很快便被蔺九的声音拉回来。

“今日我寻了结实的木棍，不会再发生昨日的事情。”

棠瑜的想法暂时被灵泉琉夺去。然而更结实的木棍，她依然不能如蔺九般在灵泉琉上流畅地写字，她最多将木棍刺进去，再划拨一痕。

“为什么呢？”她看向蔺九，“因为我的力气太小吗？”

蔺九摇摇头，“其实与力气关系不大，是依靠身体里面的气。你要调动丹田中的气，让它流经你的手臂，再注入木棍之中。这样你便能在灵泉琉中写字。”

棠瑜神情迷茫，“气？”

蔺九轻笑道：“吸气与吐气，那便是气。当你调动身体中的气时，你的整个身体都会变得轻盈，仿佛悬浮在天地之间。这也是伏鬼师能飞檐走壁的原因。”

‘放轻松阿瑜，吸气吐气，感受到天地了吗……’

棠瑜突然想到以前阿婆总是带着她打坐，每次都会让她感到身心轻盈，这个也与气有关吗。

“不用担心，棠瑜。”

蔺九伸手想要接过棠瑜手中的木棍。然而棠瑜因为出神没能提前松手，待她反应过来时手背却突然擦过蔺九的手心。

这个小动作却让蔺九倏地愣住，过了几瞬他才继续道：“待过几日你进了玉宣门，会慢慢接触这些的。”

“你这般相信我吗？”

“相信。”

棠瑜说不上心中那抹复杂的情绪，只是那一瞬觉得格外温暖。被人信任和肯定的感觉，真的很美妙。

“我的名字是这几个字。”蔺九在灵泉琉写上自己的名字，他的面色泛起微微的红，“棠瑜，你的名字我该如何书写？”

棠瑜转头看向蔺九，然而蔺九只是紧紧盯着灵泉琉，明明那上面他的名字已经消失。

“海棠，瑾瑜。”

蔺九写下棠瑜的名字，他喃喃自语：“很美的名字……”

“什么？”棠瑜并没有听清楚。

蔺九回过神发觉自己方才所言多么轻浮，“我的意思是你的名字很好，很好……”

“谢谢。”棠瑜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喜欢瞧蔺九这般无措的模样。

和蔺九待在一起时，棠瑜心中总是感到轻快。初见她以为他是桀骜不驯的少年，可几日的接触下来，棠瑜觉得他很细致也很纯真。那些苦难没有让他的心灵扭曲，而是让他变得更加坚韧。

“说来或许你也不信，”蔺九放慢脚步走在棠瑜身边，“我之前真的见过你。”

棠瑜弯唇轻笑，“在何处呢？”

“一幅画上。”蔺九察觉到棠瑜转头瞧他，他亦看向她，“你和那幅画几乎一模一样，看墨痕和字迹像是百年前的画。”

棠瑜面上玩笑的神情消失不见，“我能看一看那幅画吗？”

蔺九摇摇头，“现在去不了，藏书阁已经关上……”

可是瞧见棠瑜渴望的眼神，蔺九话又一转：“我明日一早带你去可以吗？”

“好。”

将棠瑜送到她的院子后，蔺九转身便离开。而一瞧见蔺九离开，白术和白敛便出现在棠瑜面前。

“阿姊这几日和这个哥哥待在一起？”

白敛笑道：“阿姊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呢。”

他的话刚说出来，白术便朝他的脑袋重重一敲，他压着声音说：“你是笨蛋吗！”

棠瑜看着双生子，“说吧，你们怎么知道？”

白术和白敛对视一眼，一人一句将事情讲清楚。原来这几日温璋和他们在玉宣门内玩耍，有两日便带着他们趴在墙上偷看棠瑜和蔺九。

“阿姊，我们下次不会犯了。”

“没关系。”棠瑜听完后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们头顶，随后便匆匆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双生子的话给了棠瑜启示。

昨晚的梦就是温孤越的记忆……

全是三百年前的自己，棠瑜忽然觉得浑身发寒。为什么全是三百年前的自己呢……因为三百年前温孤越便一直躲在暗处窥视着她。

她将掉落的雏鸟放回巢穴时，温孤越站在拐角冷冷看着；她和侍女对话时，温孤越站在窗边默默瞧着；她和小狐狸嬉闹对话时，他站在院子角落里死死盯着；就连她出了温孤府，温孤越也派人在暗地里监视她……所以温孤越才会那般熟悉三百年前的自己，她的每一幕每一件事，他都那么了解。

曾经的棠瑜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无处可藏……

棠瑜忽然觉得一阵恶心涌上喉间，可是她什么都呕吐不出来。她觉得哪里都疼，心脏疼，胃也疼，仿佛心脏此时就在胃中不断翻涌、碰撞。

温孤越就是个疯子……棠瑜死死捂住嘴唇，她怎么会被这样的疯子缠上。

她将装有残念的瓶子藏进柜中。至少现在，她不想再在梦中看见任何有关温孤越的记忆。她现在，要好好睡一觉。毕竟明早她还和蔺九约好一起去看画像。她现在，要好好睡一觉……

可是偏偏事不如人所愿，棠瑜梦中全是温孤越的影子。

梦中的他已经不是人的形态，他扭曲盘旋成了巨大的蜘蛛，吐出一张张蜘蛛网，将她紧紧包裹在里面。待她无力挣扎后，便张开漆黑空洞的大嘴将她一口吞下。

“救救我……”

“阿姊！”

棠瑜睁开双眼，看见白术和白敛都围在她的床边。

“阿姊又做噩梦了吗？”

棠瑜点点头，“你们怎么在房间里，我吵醒你们了？”

双生子动作整齐划一地摇头，“平日阿姊起得很早，可今日太阳都彻底升起来了也没瞧见你起床，所以我们进来瞧瞧。”

“已经中午？”见双生子点头，棠瑜连忙从床上起来。她慌忙得甚至将温孤越的事抛至脑后，一心只想快点去找蔺九。

然而来到蔺九的院子里，棠瑜却发现他的院门关得严严实实，她敲了好几次都不见他开门。

蔺九为什么不在……棠瑜在他的院门口坐下。

待去找蔺九的那抹急切冷却下来，棠瑜又不受控制地想起梦中的记忆和昨晚的那场梦。如果温孤越真的找来了，如果她杀不了温孤越，如果她又被温孤越带走……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棠瑜将自己埋在两膝之间，内心的恐惧担忧不断翻涌，似乎下一刻便会溢出来将她整个人溺死在其间。

“棠瑜！”

听见蔺九的声音，棠瑜猛地抬起头，随后瞧见蔺九气喘吁吁地在她面前蹲下。

“对不起，我来晚了。”

听见这句话，棠瑜的眼睛莫名泛起热意，她扬起笑道：“没关系……”

棠瑜想到蔺九曾说，残念会占据弱小者的内心。她不该再自怨自艾，不该为尚未发生的事心惊胆战……她该变强。让自己变得强大，才能守护自己和身边人。

“走吧。”蔺九朝棠瑜伸出手，他面上神情有些忐忑。

棠瑜犹豫了半瞬，随后便握上他的手。

大抵是急匆匆地跑来，蔺九的手格外温暖。而那抹温热似乎也顺着她的手掌传到心底。

去藏书阁的路上，蔺九开口朝棠瑜解释他来迟的缘由。

“大师兄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邪魔，他又一次将那个邪魔除掉，可自己也负了伤。”

棠瑜捕捉到一个关键的字眼，“又？”

“嗯。”蔺九的语气忽然沉了下来，“那个邪魔死不了，我们怀疑他将心脏藏了起来，可是没人知道那个邪魔的心脏在何处。”

棠瑜突然想到梦中温孤越的记忆，他便是将心脏剖了出来，扔进一滩黑水之中。

“那个邪魔叫什么？”

“蛇闾。”

棠瑜的心狠狠一跳，蛇闾……蛇闾早就该死了。她抬头看向蔺九，却见他唇紧紧抿起来，想来也是气愤至极。

可蔺九接着道：“我一定会找到他的心脏，然后将他杀死。”

“想杀死我……”阴暗的山洞之中，蛇闾看着自己的躯干、肢体慢慢长出来，最后恢复成人形，“怎么可能呢。”

话落，他瞧见一只黑鸟飞回来。

蛇闾眉头紧皱，“你只知道棠瑜的气息消失在一片紫色花海中？紫色花海，那是什么地方……”

蛇闾穿上衣服，动作缓慢地系上腰带，他似乎还不太习惯这具躯体。

黑鸟在他身边扇着翅膀，然而他伸手将它拍到一边，“没用的东西。它的脑子你们处理吧。”

待蛇闾一走出山洞，阴暗处便涌现一堆漆黑的鸟朝那只扑去。

“你到底在哪里，我真的……”蛇闾眼底一片猩红闪过，“要没有耐心了。”

今天摸鱼看了部日影。

男主很病态很bt，起初他只是把女主当作猎物，但没想到自己先沦陷，然后就用尽手段要将女主得到。男女主之间很有张力，看得我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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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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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