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清竹席地而坐,一边就着水啃干粮,一边道:“你说咱们这次也真是够点背的,以前出任务都没遇到过阴阙吧?结果今天就这么水灵灵地进来了。邵七这小子不在真可惜,跟你一块待着太闷了,都没人陪我找乐子。”
郗河淡淡道:“你是想找他的乐子吧?”
“哎。”芮清竹笑了。
说来有点戏剧性,邵七以前是个胆小鬼,锻炼了好些年才有了现在的胆子。芮清竹从前就喜欢吓唬对方,现在依旧没有改掉这个毛病。
“话说……当时俞昼雪说要来角岞村的时候,你怎么没出手阻止呢?”芮清竹又问,“这下好了,本来点背的只有咱俩,现在还多了个无辜群众。”
郗河静了片刻,说:“是他执意要来,我劝不动。”
对方不以为然:“你在沈院长那里打点打点不就行了么?算了,我不放马后炮了,希望他能平安无事吧。”
其实芮清竹说得不假,只要郗河想,俞昼雪根本就来不了这趟。
不过这一切的起因大概要从更早以前说起。郗河对俞昼雪最初的印象,是在学校的论坛,有人po出他的照片,询问此人是何院系,一头白发太过张扬,让人过目难忘。
他之前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只当作是无效信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自动摒弃。直到有一天,这个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张口就说自己暗恋他很久,想要尝试追他。
次数多了后,郗河找人查了他,发现这人明明家里并不富裕,却过着花钱如流水的生活,性格既恶劣又胆怯,对任何事的态度都是无病呻吟。对方来了几次,郗河就拒绝过几次,可没用,对方依旧对他死缠烂打,这让他感到恶心,到后来竟还产生了搞死对方的念头。
可自从教学楼那夜过后,他很明显很感觉到俞昼雪变了很多,性格与以前截然不同。一个怕鬼的人,甚至想转入环院跟鬼打交道,难道是被脏东西附身了?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在演戏。郗河倾向于后者,因为他查不到脏东西的存在。
俞昼雪一个门外汉,甚至还身怀灵体,在提出自己也要去角岞村时,他应该阻止学院的审批,让这人老实待在学校里才对,可临了了又没出手。这么做不好,可他本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是对方先招惹的他,他还之彼身并没有什么不妥的。
如果他能活着出现在他面前,以前那些事他可以既往不咎,甚至还可以跟对方交个朋友。不过这是建立在想搞清楚为什么俞昼雪变了这么多的前提下。
芮清竹填饱肚子后,他们继续往前方探路。
此时此刻另一边,俞昼雪还坐在地上休息。他在白骨堆底下还发现了一本日记,只不过刚才没时间看,现在倒是有充足的时间翻阅了。
伴随着鬼新郎撞棺材的“哐哐”声,俞昼雪翻开日记本。日记的主人习惯很好,每一页都标注了日期,他直接翻到了后面,成功找到了这人困在墓里的记录。
“那个人是个该死的骗子,将我们一家人聚集在一起,然后全部杀害。我脖子上中了刀,昏迷了过去,他以为我死了,就把我扔在坑里,等我醒来时看到周围堆满了尸体,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我用衣服和酒精止了血,努力爬出了这个大坑,开始四处探索。我一定要找到出去的路,让全国人民都知道这桩惨绝人寰的案子,为我的家人报仇雪恨。”
俞昼雪摸了摸下巴。这个该死的骗子是谁?他肯定也参与到了阴亲的事情中,莫非正和天门有关系?
他把这个疑问给记下,然后翻到下一页。
“这鬼地方简直就是个巨大迷宫,我已经尝试了六条不同的路,可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这里。我要完蛋了,我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我会像其他人一样死在这里……可是我不想死!!!”
“食物和水全部都吃完了,人在没有水的情况下活不过三天,我只能刨开他们的身体,喝他们的血。他们已经死了好多好多天,连血的味道都变臭了,可我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我的肚子也饿了,既然已经喝了人血,我决定把他们的肉也一并吃了。”
这一页上除了文字,还溅上了不少血迹,不知道是来自日记的主人,还是那些已经死掉的人。
俞昼雪抿着唇,越看到后面越觉得毛骨悚然。这个墓穴像个无底黑洞,不断蚕食着日记主人求生的意志,日记上开始出现胡言乱语,还画满了各种无意义的符号,看得出来他已经精神崩溃了。
人之所以会害怕,就是会在自己的想象里将事情的严重性无限放大。如果自己也走不出这个迷宫墓穴的话,是不是也会变得像这个李家人一样癫狂,然后活活饿死在这里?
俞昼雪拍了拍自己的脸,从日记里绝望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的结局不会是这样,他一定要活着出去。
略过那些无效信息,接下来是长达十多页的空白,俞昼雪一直翻到最后那页,又出现了新的文字: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终结!所有人都会死!我们最后都将去向往生极乐,还有正在看这本日记的,你。我相信以后还会有人误入这个洞穴,也许是考古队,也许是盗墓贼,但无论哪种,你们最后的结局也会和我一样。”
文字下甚至还有一副配图,画的是一个椭圆形的物件,形似蚕茧,从中间睁开一只血红的眼睛,光是看一眼都让人掉san值。世界的终结?往生极乐?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说出这些话?
原书也没搞这么多离奇的设定啊。
想不出来就以后再说。俞昼雪这么想着,把东西都收拾好,再次去往白骨坑的所在地。
白骨坑的周围有着四通八达的洞穴,俞昼雪随便挑了个进去,走了半个小时,果不其然又回到了坑前面。他试到第三条路的时候就放弃了,就这么下去迟早累死。
他不相信真有走不出去的迷宫。之所以会一直回到这个大坑前,多半就是因为鬼打墙,以为自己在寻找出路,其实一直都在原地打转,当务之急是找到这只戏弄他的鬼。这鬼不跟他贴脸硬碰硬,说明实力也就那样,他应该打得过。
俞昼雪就这么往白骨坑边上一坐,翻出一包压缩饼干补充体力。吃完后,他拍掉手上的碎屑,将自己脖子上的玉坠摘了下来,收进了口袋里。
老鼓说过,玉坠给他点了三把假火,所以一般的鬼不敢靠近。他现在把它摘下,鬼就能够近他的身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静静流逝,周遭陷入诡异的寂静当中。突然,俞昼雪感到脊背发凉,他迅速转过去后,可身后空无一人。再转回来的时候,眼前就多出一具没有头颅的青黑色尸体。
尸体的手上还捧着一颗头,后脑勺正对着他,然后慢慢地转了过来——是一张小孩的脸。鬼脸笑嘻嘻地冲自己露出了牙齿,似乎对自己戏弄到活人这件事颇为得意。
俞昼雪也笑,然后直接把符箓贴在了鬼孩的头颅上。
小孩子的心思就是好拿捏,挑衅它一下就出现了,完全不会考虑自己打不打得过的问题。
没了头颅的控制,它的身体便也跟着静止在原地不动了。他慢吞吞地把玉坠带回脖子上,若有所思地盯着这头颅看了会儿,然后拉住头发把它拎了起来,而身体则是被他一脚踹进了坑里。
如果眼神能杀人,这鬼孩已经把他杀了八百来回了。可惜这只是个玩笑,它的头颅被俞昼雪拿在手上左摇右晃,脑浆都快要震出来了。
“你既然敢戏弄我,那就肯定知道怎么从这里走出去,”俞昼雪笑吟吟地把它拎到面前,“你的身体被我贴了五雷符,如果不给我带路,我就引雷劈裂你的身体,你接下来将会寸步难行。”
其实他根本没有五雷符,也不知道怎么写,只在恶补玄学的时候读到过。但这招用来吓唬小孩效果拔群,头颅露出求饶的神情,然后它的一根头发丝就飘落在地上,发尾指向其中一个洞穴。
俞昼雪跟着头发指引的方向走,果不其然真的成功离开了白骨坑,来到另一处新的地方。这个墓里的洞穴都长得大差不差,要不是他路上都有做标记,一时半会儿还真分辨不出来。
他贴着石壁缓慢前行,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大概走了一刻钟后,俞昼雪突然听到隐约的人声:“……要不还是…你说他……”
越听越感觉耳熟……好像是芮清竹的声音?
俞昼雪继续往前走,离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一处凹进去的岩堆前。他清了清嗓,大喊道:“有人吗?”
另一边的两个人听到这声音,不由得愣了片刻。俞昼雪竟然还活着,而且从这道声音来看还活得好好的。
“俞昼雪!”芮清竹连忙贴近墙喊,“你没事吧?”
“没事!”
郗河则是十分警惕地问:“你怎么证明自己是活人?”
俞昼雪想了想,回答说:“来角岞村的路上我晕车了,你给我画了张百解符,现在我还带在身上呢。”
这应该不是鬼。郗河和芮清竹对视一眼,很快就下了判断,并告知对方他们会想办法破开这面岩壁。
没想到倒霉了这么久,总算是柳暗花明一次。俞昼雪走了快一整天的路,又是爬进爬出白骨坑,又是跟鬼新郎展开殊死搏斗,身体早已不堪重负。他找了根石柱子靠着休息,把鬼孩的头颅放在一边,决定跟他聊聊天。
他把电话簿翻了出来,找出那些名字后面没跟电话号码的。那个年代的小孩基本上不会有手机,也就没有自己的号码,这鬼孩的名字肯定在这其中。
俞昼雪念了李家所有小孩的名字,头颅一个正眼都没给他。直到他念了“舒宝聪”这个名字,头颅才有了些反应。
“你叫舒宝聪啊,”他挑了挑眉,“你姐姐是不是叫舒雯?你死的时候几岁了?”
它的尸体跟头颅已经离得足够远,一时半会儿会合不了,俞昼雪便将它脑门上的符揭下了,发动灵体的能力跟它对话,不料这死小鬼根本就不搭理他。
“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俞昼雪继续道,“过了这么多年,你都没再见到过舒雯吧?你就不想知道她怎么样了吗?”
头颅终于开了金口:“我姐姐怎么了?”
“她死了,死相比你惨,没有了舌头,头颅被割掉又缝起来,还要跟一个死人结阴亲,魂被困在一个角落里数十年,直到最近才被人发现。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如果你想让她早日被超度,就乖乖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头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像是被这件事震惊到了似的。俞昼雪顺势唤出自己的灵体,成功看见了对方生前的记忆。
记忆的场景在一间老旧的屋子前。舒雯背着包,手里还拖着个布袋子,对着弟弟说道:“我要去大城市里读书,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为什么不回来了?”
“因为我讨厌这里,讨厌这个家的所有人,包括你。但我不会怪你,因为我们生在何处并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舒雯继续道,“爸妈视你如若珍宝,却对我弃若敝屣,这就是我不会再回来的原因。”
年幼的舒宝聪并不能够理解姐姐的一番话,但他听得懂她讨厌他。这件事情在他心中成了一根刺,时不时便弹出来扎他一下,所以他想或许有一天他也能考到了大城市去,就可以追问舒雯为什么,但这一天还没来得及到来,舒家所有人就惨遭灭口。
俞昼雪看完这段记忆,长吁出一口气,把自己的灵体给收了回来。他现在对这玩意儿已经收放自如,只是目前只能看到死者生前的记忆,不知道其他功能什么时候才能开发出来。
他将这些信息记录下来后,紧接着就听到郗河问道:“俞昼雪,你会不会写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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