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邵七还是觉得难以接受,“老沈是咋想的,给郗哥跟他安排到一间寝室去了???”
咖啡厅里很安静,不断流淌着轻缓的音乐,和邵七现在动若脱兔的反应形成了鲜明对比。
芮清竹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不以为然地反驳道:“老人带新人啊,俞昼雪刚入这行,有很多东西都不明白,安排在一起有什么问题。”
邵七大惊失色:“他也给你灌**药了?!”
“滚一边去。”
芮清竹有点儿不耐烦了,决定再最后规劝一次:“你也别对人家有那么大的偏见,俞昼雪人真挺好的,胆子还贼大。当时在角岞村要不是他,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人是鬼都难说。”
“…除非让我亲眼看到,否则我还是难以相信,”邵七幽幽说,“郗哥他就没有一点意见吗?以他在老沈心中的地位,想要拒绝易如反掌啊。”
何况俞昼雪之前还追过郗河,当时那场面闹得实在不太好看。让他俩住在一块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我问过啊,郗河说没有,”对方耸了耸肩,“他原话是说,这人还挺有意思的,想跟他交个朋友,仅此而已。”
邵七摸了摸下巴:“我印象中他可从没说过要跟谁交朋友,往不好听了说,他就没几个朋友。”
他们二人之所以能跟郗河认识,也只是因为大一时分到了同个小组而已,加上他们擅长的方向不同,正好互补,就自然成了一起出任务的队友。虽然邵家和郗家有些交情,但要论财力权力可差得太多太远,小时候邵七对这位太子爷的认识都是“听说”来的。
“你这么一说……确实挺有道理啊,”芮清竹后知后觉道,“说实话相处了这么久,我还是看不懂郗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好像对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却又总是会把一切麻烦都处理好,能和所有人打好交道。”
“他以前可不这样,”邵七叹了口气,“我想还是因为当年的变故吧。”
“你提起这个,我就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还记得之前我送给他的那盆富贵竹吗,靠点水就能养活的玩意儿,在他屋里待了四天就焉巴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命里带煞,才会被……”芮清竹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越界,连忙止住,“哎,我又说话不过脑子了。”
“他的命格我看过,妥妥的临官位,怎么可能会带煞,所以那件事可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得多,以至于都影响到了他的命格。”邵七说。
邵七只知道,在那一年变故之后,郗家就进行了大洗牌,掌权的虽然还是郗老太太,可底下的人员几乎都大变样了。
至于原因,也只是听他妈妈提了几句,多的连她都不清楚。
芮清竹听罢,连连摆手道:“不说这事儿了,总而言之能改变就算好事嘛,不然我都怕他因为太闷长草了。”
“……只有你会因为太闷长草!”
-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周四,明天就是郗家老太太七十大寿的日子。
俞昼雪在环院上了一周课,算是对玄学彻底入门。由于院里学生少,且大多都是老手,没什么上课的必要,于是他就受到了各科目老师关怀备至的照顾,每天都过得相当“充实”。
反观他的室友,一周不超过五节课,每天却也神出鬼没的。不过今晚倒是老老实实待在寝室里,一直在敲键盘,也不知道是在写什么玩意儿。
俞昼雪看着誊抄本,突然想起芮清竹的交代,要准备一身靠谱的行头参加宴会,这几天因为太忙,早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现在再想起来,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多余的钱买行头。
他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的打算,于是直接起身来到郗河旁边,“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
对方抬眼,“什么事?”
“明天的宴会,我没有衣服穿。”俞昼雪非常直接。
郗河回答得也很直接:“我没有多余的可以借你。”
他破罐子破摔,“那我穿现在这身能入场吗?”
“可以,”对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如果你不介意被认成清洁工人的话。”
俞昼雪:“……”
有气不能发,更气了。
冷嘲热讽过后,郗河还是联系了邵七,让他带人去商场买点好的。邵七建议既然要去就一起去,他们也好久没添新行头了,明天得穿奢侈一点才不会落了学院的面子。
坐上车,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时,邵七突然回头说:“我早就想说了,你这头白毛也太非主流了。”
被邵七这么一提醒,俞昼雪才想起自己还顶着头白毛。他已经有一个月没剪头发了,现在正好垂落到肩头,本以为会长成头顶黑、发尾白的模样,可没想到他新长出来的头发也是白色的。
看来原主的头发不是染的,莫非是天生的少年白?那这白得也有点太离谱了吧。
“我也觉得,”俞昼雪说,“过两天我就去把头发染回来。”
“别啊,其实我是想夸你帅的,”邵七叹了口气,“我也想染个非主流的发色,但我妈说我要是敢染她就敢打死我。”
“……谢谢啊。”
“你也太怂了,”芮清竹怂恿他,“今晚就去染一个呗,我不敢想象明天阿姨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邵七:“你就这么想给我烧纸吗?”
“嗯…你哪来的自信觉得你死了我会给你烧纸?”
“我靠,你要不要这么没良心啊。”
“…%#@)%&*……”
原本相当正常的一场谈话,很快就变成了邵七和芮清竹的嘴杖。这二人一路上针尖对麦芒,活像菜市场里互相掰扯价格的老太婆,直到下车进了商场才堪堪停下。
俞昼雪全程听得脑阔疼,悄声问旁边的郗河:“他俩一直这样?”
对方点头,难得面露菜色。看样子也不是被烦这一天两天的了。
他们进了一家品牌服装店,导购小姐姐热情得很,看到一帮俊男靓女——尤其是特别有钱的,搭配的灵感顿时就上来了。衣服一套接一套地拿,根本停不下来。
俞昼雪在导购的推荐下,已经试穿了不下十套衣服。原主的身材虽然很瘦,但胜在骨相优越,很适合穿设计感强的服装。此类服装有一缺点,就是布料比较少,容易漏风。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本就不凡的长相被衬得更艳丽,雪白的肌肤露了一大片,看着相当引人遐想。
他本来长得就跟原主差不多,只不过原主更惊艳,属于瞥一眼会忍不住回头那种,可惜貌美的皮囊在这本灵异小说里并没有用。
俞昼雪端详片刻,还是接受不来这种骚包的风格,转头就进了试衣间换其他衣服。
刚将衣服褪下来半边,俞昼雪就感到背后袭来一阵寒意,沿着他的脊椎不断往上攀爬,就好像有只冰凉的手在用力摩挲。可他的灵体没有动静,说明周遭并没有鬼祟出现。
他将试衣间打量片刻,并未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只好囫囵换好衣服走为上计,并挑了自己较为满意的一套衣服去往前台。
以下是邵七的原话:“这家店的老总跟我家老爷子很熟,咱们随便消费,敞开了买啊,都不许给我挑便宜的。”
话是这么说,但俞昼雪总归还是跟他不熟,没敢往贵的选,所以拿了件中规中矩的新中式西装,面上绣着云纹,内里是带盘扣的水墨色衬衫。
前台的收银边包衣服边摇头,显然是觉得这套太过平庸。
郗河比他更早挑好,现已坐在休息处喝水。这人简直是行走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像富家少爷……哦,他本来就是。
俞昼雪慢吞吞地来到他旁边坐下,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邵七的微信和电话给我一个,谢了。”
郗河把微信推给他,又发来一串数字,问:“要来干什么?”
“到底跟他不太熟,就这样花他的钱怪难为情的,”他回答,“以后有机会还上。”
郗河:“我建议你看一下吊牌。”
衣服吊牌他自然已经看过了。不是大数目,但以他现在的经济条件肯定还不起。
本来俞昼雪还在纠结这笔账到底还是不还,可被对方这么似有若无地激了一下,他的好胜心又开始作祟了。尽管他知道邵七肯定不会在意这笔小钱,但他有意要还是一回事,心安理得地收下是另一回事。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俞昼雪往椅背上一靠,露出狡黠的笑,“两周,这笔钱会原路返回邵七的卡里。”
“所以呢?”郗河抬眼看他,“你欠我的人情什么时候还?”
俞昼雪佯装认真地思考片刻,然后道:“你给我提供的帮助都是玄学方面的,在这个领域你已经很厉害了,完全不需要我的帮助,所以我尽量在其他方面补偿你可以吧。”
“哪个方面?”
“不知道。”
“……”
郗河突然偏过头问:“你脖子后面是什么?”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后颈,但什么也没摸到,“什么?”
郗河给他拍了张照,俞昼雪凑过去一看,不由得惊出冷汗。照片中,原本洁白无暇的皮肤被印上了半个深黑色的手印,像要扼住他的后脖颈一样。
俞昼雪将衣领往下扯了扯,示意对方再帮他看看。对方棱角分明的蝴蝶骨在衣物遮挡下若隐若现,郗河的视线在上面巡游片刻,然后默默将他的手拿开,把领子整理好,说:“全部都是。”
……所以他刚才在试衣间感到的寒意不是错觉,真的有只鬼手在他脊背上。
玉坠防不了穷凶恶极的鬼,说明他遇上的这个是个棘手的大邪祟。
俞昼雪现在倒也算不上害怕,要是因为这个就害怕,他哪能活到现在。不过他比较担心另一个问题:“这鬼手印能消掉吗?”
明天还要参加宴会,顶着这么个吓人的印子入场算怎么回事。
“不能,”郗河摇头,“只能等它自己消失。”
恰逢此时,芮清竹挑好了衣服朝他们走来,看到了俞昼雪脖子上的鬼手印,惊讶道:“我靠,咋了这是?”
俞昼雪:“撞鬼了呗,你有办法消掉这些印子吗?”
芮清竹想了想,“消掉是没有办法了,不过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明天给你的脖子化个妆?”
俞昼雪虽然不太懂那些瓶瓶罐罐的用法,但也知道化妆惯有“东亚邪术”的称谓。他点了点头,跟对方约好时间,又去前台要了条方巾,暂时掩盖住自己的脖子。
与此同时,郗河去了趟试衣间,可并未发现有鬼祟存在。他看着试衣间的镜子若有所思,怀疑这鬼可能已经跟上了俞昼雪,但他并未告知对方。
不过在回到青大后,俞昼雪倒是自己猜出来了:“你在试衣间没找到鬼吧?我怀疑它可能一直跟着我。”
郗河点头,然后道:“这玩意儿不好对付。你睡你的觉,我来处理。”
俞昼雪边喝水边寻思着,这人不会半夜趁他睡着指使鬼祟来咬他吧?直觉告诉他今晚最好别睡太死。老鼓给他的誊抄本里有应对被鬼跟了的办法,刚好可以直接上手实践一番。
可洗漱过后,一阵强烈的困意突然直冲他的天灵盖,俞昼雪差点直接睡地上了。他撑着洗手台,看镜中的自己都有了重影,只能十分缓慢地挪回了床边,本想着先躺一会儿,没曾想直接就睡死了过去。
这一切则都被郗河收入眼底。时间马上要走到零点,他熄了寝室内的灯,只留下洗手台前的那盏,然后搬来一条椅子,正对着镜子,气定神闲地坐下。
零点一到,头顶的白炽灯就开始忽闪忽灭,阵阵无名阴风拂过,房门毫无征兆地向外敞开,通向了寂静的走廊。郗河审视着镜中的自己,看见镜子里的人动了起来,嘴角牵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郗河感到一阵异样的熟悉,于是问:“你是谁?”
镜子中的他说:“我就是你啊。”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在子夜时分站在镜子前,你根本就是想找到我。我就是你,知道你心中的一切所想,你早就对这个世界嗤之以鼻,生活于你而言毫无乐趣可言,”镜中人继续道,“既然如此,不如我来替你活。”
郗河在小时候听过一个传说。半夜看到的镜中倒影其实是某种邪物,能够洞察人心,如果答应他们的话,这邪物就会从镜子里爬出来,替代这个人活下去,直到原本的这个人彻底消失。
但他如此作死,只是为了问个问题:“他背后的手印,是不是你?”
“是又怎么样,”镜子中的人很是不解,“你不是很讨厌他,很想让他死吗?我帮你实现不好吗?”
“他如果死,最后也只能死在我手上,”郗河面容平静地看着它,“你算什么东西?”
镜中人似乎被他这番话激怒了,身形逐渐开始变形、扭曲,最后化为一团漆黑可怖的黑影,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镜而出。
事已至此,郗河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往镜子上甩去几滴血,又将早已准备好的八卦镜拿在手上,正对着鬼影照去。指尖血与八卦镜相合,将鬼影全数吸入了八卦镜中,最后一切恢复如初。
他拧开水龙头,不动声色地洗去手上的血迹,然后“啪嗒”一声关掉了灯。
床上的人并没有被这些动静惊醒。倒不是俞昼雪没警惕心,是因为他刚才喝的那杯水里被加了符灰,没有副作用,只起到让人安眠的功效。
郗河注视着他良久,像蛰伏在黑夜中的野兽,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猎物吞吃入腹。而后他伸出手,捏住了对方的后脖颈,在那道鬼手印上摩挲片刻,突然猛地发力。
符水的效果卓然,对方并没有因为呼吸困难而清醒过来,而是不安分地晃动着身体,试图扯掉自己脖子上出现的桎梏,挣扎时面色已经染上一片酡红。
镜中人的蛊惑再次在郗河耳畔响起,只要他再多用几分力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脆弱的人类就会因为窒息而死。可片刻之后,他还是松开了手。
俞昼雪的皮肤太过白皙,光是捏几下就能留下痕迹,更不用说被掐了那么久的脖子。一道狰狞的勒痕现在覆盖在了鬼手印之上,颇有些宣泄不满情绪的意味在其中。
他用目光描摹着这道勒痕,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不知过去了多久,才缓慢地收回视线。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生活将被枯燥乏味填满,但有个变数突然出现,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久违的情绪像把尖刀刺入他的胸膛,疼痛难已却让人着迷。
他心术不正,却又乐在其中,他不想让这个人这么快就死掉。他要俞昼雪活着,在他乏味以前陪他好好玩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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