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学铃17:35炸响。
北海一中的人潮像退潮,一层层涌出校门。何蒽背着小号书包,站在小学部门口的银杏树下,脚尖一下一下碾着落叶。往常这个时间,哥哥会拎着篮球包,远远朝她挥手,喊她“蒽蒽,回家。”
今天没有。
风把叶子卷到她脚背,也没人替她拂开。何蒽低头,掏出儿童手表,拨哥哥的号码——关机。再打,还是关机。她皱起眉,眉尾那颗淡痣被夕阳照得几乎透明。
17:50,人潮渐稀。何蒽把书包带往上提,准备自己往初中部走。刚拐过教学楼,一道高瘦身影挡住去路——黑衬衫,银边眼镜,锁骨下坠着极细的银链。
周屿。
“你哥呢?”他声音低冷,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
“没等到。”何蒽摇头,小马尾被风吹得微乱,“电话关机。”
周屿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转身朝门卫室走,“老林,先送蒽蒽回家。”
黑色迈巴赫滑过来,老林下车拉门。何蒽被抱起时,手指还攥着儿童手表,屏幕亮着哥哥的屏保——14号白色球衣。她忽然伸手,抓住周屿袖口:“我也要去找。”
“你回家。”周屿把她的手塞回车里,声音轻却不容反驳,“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车窗升起,何蒽的小脸被隔绝在暮色里,只剩一句闷闷的“谢谢学长。”
18:05,校园广播已停。教学楼灯管一盏盏熄灭,像被拉下的闸刀。
周屿从初中部一层层往上找,边走边拨电话——依旧关机。他拐进实验楼,又折回体育楼,最终停在高中部与体育馆之间的旧楼梯间。那道楼梯平时少人走,灯管老旧,闪两下才亮。
刚踏进去,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扑面而来。
一步、两步、转角——
何峙蜷缩在平台最暗处,篮球包压在他右腿下,14号球衣被血染成刺目的黑红。额角裂口约三厘米,血顺着鬓角滑到下颌,在下巴尖凝成坠不落的血珠。他脸色苍白,睫毛湿漉漉地搭着,像被雨水打湿的鸦羽。
周屿呼吸一滞,蹲下去,两指探到颈动脉——跳动微弱却稳定。他脱下校服外套,团成垫,托起何峙后脑,声音低而急:
“听得见吗?”
没有回应,只有血珠终于坠落,“嗒”一声砸在他手背,烫得惊人。
周屿把外套按在伤口上,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拨校医室:“旧楼梯间,头部外伤,可能晕血,带止血包和氧气袋,立刻。”
挂断,他把何峙上半身抱进怀里,让头部略高于心脏,手指死死压住止血点。血很快浸透外套,温热带腥,像一条不肯冷却的暗河。
怀里的人忽然轻颤,睫毛抖了两下,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别……脏你衣服……”
“闭嘴。”周屿嗓音发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14号已经够脏了,不差这一件。”
何峙似乎想笑,嘴角刚弯,又疼得蹙眉,气息断续:“球……球包……”
“先别管。”周屿低头,声音压得很低,“何峙,睁眼,看我。”
桃花眼勉强掀开一条缝,瞳孔被血衬得极黑,像墨里点星。他焦距涣散,却努力对上近在咫尺的那双冷色眼睛,声音轻到只剩气音:
“……蒽蒽……”
“老林送她回家,安全。”周屿顿了顿,补一句,“你也没事。”
“嗯……”何峙睫毛又垂下,呼吸浅得像猫,最后一句话散在血腥味里:
“别……告诉我妹……她晕血”
18:12,校医和保安同时赶到。担架抬进救护车,周屿跟上去,校服外套被血浸透一半,他却没松手——一直托着何峙后脑,指节被染成暗红。
车门关闭前,校医快速检查:“头皮裂伤,血压偏低,不排除轻度脑震荡,得去市医院缝合。”
周屿点头,声音冷定:“我陪床,所有签字我来。”
担架上,何峙睫毛轻颤,似想睁眼。周屿俯身,在他耳侧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14号球衣我替你洗,洗干净再还你。”
“……嗯。”极轻的一声,像血珠落在棉布的闷响。
救护车鸣笛驶出校门,夕阳彻底沉没。车厢灯冷白,照得两人影子重叠在一起,像一块被对折的染布——
一半漆黑,一半猩红,
中间那道折痕,名为裂缝,
却第一次,被血与心跳,紧紧压平。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