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决裂

寒蜩的目光瞬间冷凝了下来,好似冰锥般刺向楚温酒。

她看着楚温酒,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沉声说道:“你再说一遍。”

楚温酒迎上她的视线,望向寒蜩的眼底,冰蚕丝在指尖崩成银线,随后他转身缓缓说道:“师姐,你信我,与魔教合作是饮鸩止渴、死路一条。”

“他们要的是天元焚,但如今天元焚不在我们手上。”

“师姐,若你鲁莽行动,怕是会有性命危险。”

“我不同意你去!”

寒蜩抬头看他,“那你的意思是?不要救义父了,不管他了?”

楚温酒捏紧了拳头,声音微微颤抖。“不是的。”

他语气急促:“义父要救,但我们需要从长计议,万万不可与虎谋皮。”

“哈……哈!”

寒蜩听完冷笑一声,收起银簪刀,插进了发髻之中。

她右手抚着胸口,缓缓站了起来,声音冷然:

“照夜,我在这里等你,只是为了告知你,而不是寻求你的意见。你若要拦我,也应当看看你现在做的事,合不合时宜?”

“师姐……”楚温酒神情紧张,向前迈了两步要去扶她。

一刹那,寒蜩却眸光一冷,抬手,一枚蝎尾针擦过他的耳畔,钉入廊柱,发出风鸣之声。

盛非尘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楚温酒,往后一拽,将他护在怀里,眸光冷冽地扫向重伤的寒蜩。

“师姐……?”

楚温酒双目赤红,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刚刚擦过的毒针,声音都带着颤。

“呵呵!”寒蜩却是了然一般摇摇头,觉得刚刚这一幕十分好笑。

旋即,她说:“我的命是血影楼的,是义父的。我需要和幽冥教合作才能与武林盟对抗,才能报仇。”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这是唯一的机会。你可能忘记了,但我忘不了,如果不是义父,你我这条命早就没了。”

“这是我们欠他的。”

寒蜩的目光坚定,神色越发冷了几分,她看着楚温酒黯然神伤的模样,又向前迈了两步。

盛非尘害怕她还有什么过激的动作,下意识地站在了楚温酒身旁,预防她的再次发难。

“师姐……”

楚温酒僵直在原地,不敢相信的样子。

寒蜩冷然一笑,忽而看向盛非尘,利落地收起掌中的虫尾针,拔开发际间的银簪刀,在空中一划,“嗤”的一声,玄色长袍割裂,短的那块随风飘扬,落在地上。

楚温酒双目瞳孔骤缩,站在原地,听到寒蜩昂声说道:“我知道你与幽冥教有血海深仇,他们可能与楚家灭门有关。但是我现在需要魔教助我。事已至此,我们便割袍断义吧。”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道不同不相为谋。”

“血影楼元气大伤,名存实亡,你既然选择不与我一道去救义父,那我便祝你早日解脱,大仇得报,前路平坦,平安顺遂。”

“师姐!”楚温酒的声音带着沙哑,他双眼赤红,满眼都是血丝。他想要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却被寒蜩甩袖而过。

“别过来。”

她冷笑道:“你既然决定站在盛非尘身边,那就希望他的剑能护好你。”她的声音带着决绝与愤然,转身离开。

退到廊口她转过头却看向了盛非尘,似乎说了什么,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随后她消失在阴影之中。

狂风怒号,山雨欲来。

盛非尘说道:“我们走吧,很快就要下雨了。”

他伸手想要将楚温酒拉过来,楚温酒却没有动,他转而满脸苍白地回过神来,额角被冷汗浸透。

好一会儿。

他转过脸去看向盛非尘,笑了一声,眉眼之中闪烁着嘲讽。

好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忽然抬头,看向盛非尘,退后了两步,说道,“你早就知道,彩蛛婆婆是我师姐假扮的?”

盛非尘:“……?”

“师姐说的对,你也早就知道我们的目的了,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武林盟的后招,也知道他们围攻血影楼时早已经在血影楼安插了奸细,是也不是?”

楚温酒的声音渐渐变大,神情越发坚定不移。

“你早就知道我想要的是天元焚,因此你以天元焚为借口,以解蛊毒为借口,让我跟在你身边,却实际上是早就知道了我真正的目的,知道我们姐弟的动向,好联合叛徒抓住义父,将计就计,是不是?”

盛非尘喉结滚动,他握着流光剑的手骤然攥紧,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出苍白之色。他声音沙哑地说:“楚温酒,你听我解释……”

楚温酒听着这话,脸色反而带着些释然。

他随即冷漠地看着盛非尘,说道:“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你其实早就知道我的目的,然后看着我演戏?解释你其实根本就没有动心,却装作喜欢我的样子来骗取我的信任?”

狂风卷起了他的衣摆,他整个人都在风中,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整个人空空的,仿佛是一团风一吹就会散开的云,盛非尘抓不住他。

楚温酒退后了两步,带着决绝,他忽然笑出声来,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说道:“我将我的身世告诉你,是真的以为你与他们不同。原来发现你和那些正道中人并无两样,是我太可笑了。”

“哈哈哈……”楚温酒笑着笑着就流泪了,“我真傻,真的,我真的……以为,你与他们是不同的。”

盛非尘抓住他的手腕,力道重了三分,却被楚温酒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你别碰我。”楚温酒的声音很冷。

盛非尘依旧不放手,他说道:“我的确早就知道彩蛛婆婆的身份,是因为我此前与你师姐交过手,也确实收到舅舅的传信,但是是家信,并未谈及这些,我没有告知你,是因为有我的考量。”

“江湖围攻血影楼,我也知道武林盟早在血影楼安插了奸细,但我未料会事到如此。当时若我告诉你,你就算知道了血影楼有奸细,又能如何呢?”

“血影楼的刺客并不无辜,并不都是你和寒蜩这般身世清白之人,还有杀人如麻犯下重罪的钦犯,血影楼以银钱换人性命,他们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待在我身边便是安全的。我说了,我会寻得天元焚,也会为你解开蛊毒。”

“我说了,你可以信我。”盛非尘加重了语气。

“哈哈哈哈……”楚温酒好似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寒光,显得破碎而决绝。

他忽然冷笑了一声,觉得自己万分可笑。

自以为是弈棋之人,其实是个棋子;

自以为是谋局之人,谁知是中了圈套的局中人;

自以为是黄雀,却原来是蝉。

他忽然觉得好笑,他只想着赢,从没想过输。

也好,到如今,他也还不算输。

“哼哼,好一个付出代价。”楚温酒猛地推开了他,毫不犹豫地抬起了手,冰蚕丝肃然穿出,割开了一条线。

“你我交易到此为止,滚吧。”

他敛去笑容:“筹谋世事,不过大梦一场。”

楚温酒转而施展轻功飞身而去,毫不留恋。

盛非尘遥遥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好似又被撕裂了,那淡淡的血色在雨水中被晕开,像一朵正在凋谢的花。

天边雷声轰鸣,暴雨冲刷着一切,此时无言。

盛非尘想追了上去,待回过神来,眼前早已没有了那道黑色的身影。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雨中,摇头轻笑,只觉得心脏好像是被钝刀子慢割一般,一抽一抽的痛。他自诩没有错,但为何却是连追上去都不敢。

……

“西窗夜凉雨霁,叹幽欢未足,何事轻弃。问后约、空指蔷薇,算如此溪山,甚时重至。水驿灯昏,又见在、曲屏近底。念唯有、夜来皓月,照伊自睡。”

盛非尘不知道站了多久,只觉从头到脚湿透,衣襟散乱,一身狼狈。

他苦笑一声,还未有所动作,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歌声。

小调低沉雅致,雨中更添愁绪,一腔怨愁,凭空凝滞。

他抬眼一看,一个红色斗篷客拿着剑,抱胸坐在屋檐上,用剑鞘敲打着屋檐,哼出曲调。

盛非尘自顾黯然神伤,抬眼看到那人也不多理会。

那人却脾气好得很,又唱了一遍。

盛非尘恍若未闻,失魂落魄地站在雨里,那人却飞身而下,站在廊前,抖了抖身上的雨滴,有些轻慢:“你这小子,舍不得就追出去便是了。有误会解开就是了。”

“你一个人在这黯然神伤,不着急,那小美人怕都跟人跑了。你不知道有句老古话,烈女怕缠郎吗?只要脸皮厚,铁杵磨成针。”

盛非尘还沉溺在情绪之中,神色黯然,微微瞥了他一眼。

“罢了,且让我试你一试。”红色斗篷客见他不搭理自己,抛开斗笠,抬手便朝盛非尘的命门袭来。

盛非尘正在气头上,情绪到顶了正愁没处发泄,他面色一寒,长剑一挥,剑气如虹,眼前的地面竟被内力劈成了两半。

他冷声道:“我今日心情不好,不要来惹我。”一时杀气四溢。

红云使见这人动了真格的,嘴角轻笑,又过了几招,这才说道:“不错,你不好奇我是谁,竟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盛非尘淡淡瞥了他一眼,心中已有了成算。那人见他不理会自己,摆了摆手,抱着双臂站在廊下,自报家门:“我是幽冥教的红云使。”

话音刚落,他手中飞出了一道金色的令牌,直射盛非尘的面门。盛非尘目色一凉,抬手握住,那令牌右下角的红色火焰令他心中一凛。

“你是魔教之人?”

幽冥教自教主失踪后,势力被分为了两股,黑风使司徒孔和红云使王坤。但红云使却当初与教主一同失踪,现今魔教应当是由黑风使司徒孔掌控。

师父说过,当年幽冥教前任教主在世之时,这红云使也终日不管闲事,江湖似乎都没听到过这一名号,而今却真有人敢冒名顶替,说来也属实可笑。

红云使见盛非尘的反应倒也不恼,转而轻描淡写地说:“既听不到红云使,那你该听说过我的名字——铁砂掌王坤。”

“你是真的……王坤?”盛非尘一听这名全身立刻紧绷,四周雨滴瞬时化作利箭,直直朝王坤射过来。

“前任幽冥教主盛长泽的亲信,叱咤江湖十多年的杀人无数的魔头王坤?”

“我师兄就是被你所伤!你为何下此毒手,究竟有何目的?”

“什么真的假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才出关,你大师兄是谁我都不认识。”

“还真真假假,你都知道有假的,伤你师兄的就不能是冒牌货了?”

“杀人无数的魔头?江湖上是这样传的?你这话说的,我可不敢认。”

“都是些什么江湖浑话!”

王坤格挡开杀招,脾气有些大,蹙眉喊道:“对人不要成见太深,你得和我混熟了,知道我脾性了,才能做出评价来。”

“听听别人的风言风语就深信不疑的,莫不是个大傻子。”

“连小马都知道过河得自己淌淌路呢。”

言罢,他总结道:“我向来是个大善人,连只鸡都杀不了的。”

王坤嘴巴巴巴个不停,手上动作也未停,甚至还能留出时间慢条斯理地翻转披风,随即非掷出去,划出了一道屏障,那些水滴化作的利箭全部被挡住。

盛非尘紧跟不舍,左腿微勾,飞身一旋,流光剑肃然出鞘,绰然飞出,又是一击。

王坤被迫落到檐下,拍掌笑道:“不错,这样才有教主当年的风采。”

盛非尘目色一凉,添了几分力,将金色令牌当做暗器甩回给王坤。

流光剑在掌中旋转,直取王坤咽喉。

王坤退了两步,说道:“你这小子,说了点到为止,你竟还下杀手?今日叔叔是有正事来寻你。”

“废话少说。”盛非尘朗声道。

“本来几日前是已经约好了在洛城咸阳楼天字号见你一面的,属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谁知道我临时有事来不了。”

“这不,没有见成,还好,今日见上了。”王坤很是满意点点头。

听罢这话,盛非尘瞳孔一缩,杀招突转,戾气更重了。

“是你,是你把温酒关起来的?”

“这可不是冤枉了吗?”红云使避开又一杀招后,连连摆手,“那陷阱可是他自己掉下去的,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知道一家人了。”

盛非尘分毫不退,一招雪落细芽直取王坤左胸心脏,王坤闪避开来,凌厉的剑光割开了他的衣袖。

王坤顿时心疼不已:“好侄儿,我属下拿到那玉令碎片我可是第一时间就给你送过去了,本想着约你见一面,这不是想让你在小美人面前表现表现露露脸嘛?”

“这不,密室,无光,两个人!这不是培养感情的最佳时机吗?”

“你……胡说什么?”盛非尘流光剑招快若闪电,一脸愠色杀气腾腾。

“哦?那我的情报怕是错了?我想着你都用昆仑令赠他了,怕是真动心了,人家不领情,这不是想着撮合撮合嘛?”

盛非尘一口气憋在心里,流光剑剑柄微悬,杀招更是狠辣了三分。

“放心,你叔叔我是过来人,你看,他不是明面上把你那昆仑令摔了吗?私下却偷偷留下这小碎片,说明……”

王坤欲言又止,灵活闪避,反手用剑柄敲了敲盛非尘的左肩。

“说明什么?”

“说明他八成对你也有些不一般的心思,你这……加把劲,肯定是有戏的!”

流光剑飞过,“刺啦”一声,撕开了王坤身上的红衣斗篷。

盛非尘不动声色,身形如电,杀意凌然。

王坤见他动了真格的了,连连退了两步,举手笑道:“好侄儿,今日就切磋到这里了,叔叔这点家当将来都是要传给你的,你这样造,可是不行的。将来还得娶媳妇呢!”

“你快停下来吧,叔叔今日当真是找你有事。”

一番试探,盛非尘心中有数,见他一味闪避,并无恶意,又见他如此说,索性留了手,后退半步将其撞在廊柱上,然后收剑入鞘。

“说。”盛非尘冷然开口。

红云使满意了,然后说:“好侄儿,你刚刚可是直呼了你爹的姓名。”

“什么……意思?”盛非尘问。

红云使道:“你怕是连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啊,那皇甫老儿果然不可靠!”他怒气冲冲地拍了拍栏杆,“轰”的一声,支撑房子的廊柱轰然崩塌。

“西窗夜凉雨霁,叹幽欢未足,何事轻弃。问后约、空指蔷薇,算如此溪山,甚时重至。水驿灯昏,又见在、曲屏近底。念唯有、夜来皓月,照伊自睡。”

《解连环·玉鞭重倚》是宋代词人、音乐家姜夔的词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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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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