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终究还是一同上路,三匹骏马一前两后疾驰在官道上,蹄声哒哒,卷起一路尘土,一路往京都赶去。
风带着凉意,刮过脸颊时有些刺痛。
楚温酒裹着盛非尘递来的披风,坐在马背上,长发被风吹得贴在颈侧,露出的侧脸苍白得近乎透明。
盛非尘打马走在他身侧,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生怕他受了寒。
盛麦冬则在最前面,脸色不是很好,手里的马鞭甩得啪啪响,显然还在为师兄先斩后奏陪楚温酒去武林盟的事生气。
快马加鞭行了一日,临近黄昏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热闹的小镇。
盛非尘勒住缰绳,回头看向楚温酒:“前面是京郊小镇,先歇一晚,明日再赶路?”楚温酒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好。”
盛麦冬翻身下马第一件事就是买了纸笔写下:“有急事需处理,师兄与我晚几日回昆仑。”
卷成细条塞进鸽腿的铜管里,然后抬手放飞了信鸽。
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向天际,他才瞪了楚温酒一眼:“我已经给大师兄飞鸽传书了,说是你,耽误我们回昆仑!”
楚温酒倒不在意,反而笑着挑眉:
“多谢麦冬费心,回头我请你吃好吃的。”
盛麦冬气得扭头就走,决定吃晚饭的时候一个鸡腿都不留给楚温酒。
楚温酒扮成了盛非尘身边的随行小厮,故意穿了件略显宽大的青布衫,衬得身形更显单薄,添了几分柔弱。
再加上本就苍白的脸色和眼角那颗嫣红的泪痣,倒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盛非尘看着他这副装扮,眉头微蹙,却没说什么。
待行至小镇中心,一处略显破旧却人声鼎沸的街边酒楼映入眼帘。
酒旗在风中招展,上面用墨笔写着“京日楼”三个大字。
楼下店小二穿着灰布短打,正高声吆喝着:
“客官里面请!上好的女儿红,刚出锅的酱肘子!”
邻桌的客人谈笑着,夹杂着骰子落地的声响,热闹得很。
楚温酒勒住马,脚步一顿,抬手指了指酒楼的招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饿了,就这吧。”
盛非尘微怔,看着这嘈杂的店子,木质的桌椅有些陈旧,桌角还沾着油污,与他平日习惯的清净雅致截然不同。
但他转头看向楚温酒苍白却平静的脸,终究没有反对,从腰间解下钱袋递过去:“好,小心些。”
盛麦冬:……
“师兄!”盛麦冬立刻不乐意了,凑过来压低声音,“这地方多乱啊,万一有……”
话没说完,就见楚温酒已经接过钱袋,冲他笑了笑:“要不,麦冬小少爷你来点?要最好的上房,再点一桌好菜,别委屈了自己。”
盛麦冬被他这“小少爷”的称呼气得扭头就走,心里暗骂:我师兄给的钱,谁要跟你客气!
楚温酒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笑意,眉眼沉了沉,对盛非尘说了句“多谢大少爷”,便径直走向酒楼柜台。
柜台后坐着个风韵犹存的老板娘,穿着件水红色斜襟褂子,头发挽成圆髻,插着支木簪,眉眼精明得很。
见楚温酒走来,她先是抬眼扫了一圈,待看清楚温酒的模样时,眼神明显亮了亮。
这小厮生得也太俊了,苍白的脸上有些病气,桃花眼,眼角一颗泪痣嫣红如血,笑起来时眼波流转,竟比姑娘家还勾人。
楚温酒脸上那层惯有的冰壳瞬间融化,换上一副慵懒风流,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
他手上动作极快,摸出一个铜币,脚步放轻,声音有些哑:“这位姐姐……”
他走到柜台前,指尖状似无意地划过老板娘递过来接钱袋的手背,那触感细腻温热,惹得老板娘一阵脸红心跳,手指微微蜷缩,有一个抓握的动作。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老板娘不动声色,声音软了下来,目光忍不住又扫了眼楚温酒身后的盛非尘和盛麦冬,一个丰神俊朗,气场强大;
一个少年气盛,眉眼带怒,显然都是身份不一般的人。
“钱管够。”
楚温酒晃了晃盛非尘给的钱袋,声音带着笑意,“要一桌好酒好菜,再劳烦姐姐给我们家两位少爷开两间上房,得是最干净的。”
他顿了顿,故意朝盛麦冬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我们家小少爷呀,不干净的地方可住不了,娇贵着呢。”
“你!……”
盛麦冬听到这话,气得直翻白眼,伸手就要指楚温酒,却突然对上盛非尘沉下来的脸。
师兄的脸色比刚才更黑了,眼神里像是藏着怒火,他只好悻悻地收回手,憋了一肚子气没处发。
楚温酒仿佛没察觉盛非尘的脸色,从钱袋里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金元宝,塞进老板娘手中。
元宝入手冰凉,分量十足,老板娘笑得花枝乱颤:“哎哟!小公子放心,包在姐姐身上!上房给您留着最里边的,清净!菜马上让后厨做,都是新鲜的!”
没人注意到,在塞入元宝的瞬间,楚温酒指尖极快地夹着一张卷成细针状的纸条,一同塞进了老板娘宽大的袖口里。动作快如鬼魅,老板娘只觉得袖中微微一沉,旁人根本无从察觉。老板娘只一个劲地招呼店小二领他们上楼。
盛非尘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看着楚温酒对老板娘展露的轻佻笑容,看着他指尖划过那妇人手背的暧昧动作,看着他将自己给的钱大方送出。
一股无名之火瞬间窜上心头,混合着强烈的酸涩和占有欲,烧得他心口发疼。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连周围的客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
盛麦冬凑过来,小声抱怨:
“师兄你看他!太过分了!拿你的钱还到处和别人沾花惹草,这不是惹事吗!”
盛非尘没理会他的控诉,目光死死锁着楚温酒的背影,指节攥得发白。
不等楚温酒再与老板娘多说一句,盛非尘大步上前,一把扣住楚温酒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楚温酒疼得眉头微蹙,却没挣扎。
“上楼!”
盛非尘的声音冰冷得能掉下冰渣,不容置疑地拽着他就往楼梯口走。
路过老板娘身边时,眼神锐利如刀地扫了她一眼,那警告的寒意让老板娘瞬间收了笑容,不敢再看。
楚温酒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他脸色更白,脸上那副风流假面瞬间褪去,又恢复了惯常的冰冷死寂。
“公子,你弄疼我了。”他轻声说,没有挣扎,只是任由盛非尘拖着,低垂的眼睫掩盖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
有疼,有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逞的……漠然。
犹自媚笑的老板娘收好了那铜板和那纸条,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然后瞬间冷了下来。
二楼的雅间临窗而设,木质的窗户敞开着,视线开阔,能看到楼下熙熙攘攘的街景。
店小二麻利地摆上碗筷,又端来一壶热茶,笑着退了出去。
楚温酒刚被盛非尘按在凳子上,目光随意扫过楼下,却猛地顿住,瞳孔微微收缩。
窗下角落一张不起眼的桌子旁,坐着一个人。
一身素白袈裟,垂落如雪,手中捻着一串佛珠,佛珠上却缠着丝丝缕缕的红线,在暮色中泛着细碎的光泽,格外夺目。
他低着头,安静地吃着一碗清汤素面,动作缓慢而虔诚,正是无相尊者!
楚温酒的眼神瞬间亮了,猛地推开盛非尘依旧紧扣的手:“盛非尘,你看,那不是无相尊者吗?”
说完,没顾得上等他回应,便立刻起身往楼下走。
盛非尘感受到他挣脱的力道,眼神更沉,心中的不安又重了几分,也快步跟了上去。
盛麦冬一头雾水,挠了挠脑袋,嘟囔着“又怎么了”,也只好跟上。
楚温酒走到无相的桌旁,没等对方开口,便自顾自地拉开凳子坐下,抬手喊来店小二:
“这位大师的素面,再添两碗。另外,再来两壶好酒,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酱肘子、红烧鱼、炒时蔬,都记在我帐上。”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无相尊者缓缓抬起头,那双仿佛能洞悉世事的眼眸落在楚温酒脸上,目光深邃如古井,又扫过他身后脸色不善的盛非尘和一脸警惕的盛麦冬。
盛非尘双手抱胸,眉头紧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盛麦冬则攥紧了拳头,眼神里满是防备,显然还记着刚才的不快。
最终,无相的目光又落回楚温酒身上,归于一片平静。
他放下筷子,双手合十,捻着佛珠的手指轻轻转动:“别来无恙,楚施主。”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淡然,仿佛早就知道楚温酒会来。
“尊者如何会在这,是……要走了?”
楚温酒问,目光落在那碗只吃了小半的清汤素面上,面条已经有些凉了,汤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与无相尊者清冷的气质格格不入。
“是。”
无相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静,“尘缘暂了,该回苍古山了。”
他看着楚温酒,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像是裹着层层风雪,“楚温酒,跟我回苍古山吧。”
楚温酒愣了一下,没立刻回答。
无相又补充道:
“苍古山四壁峭立,孤悬海外,三面千仞海,唯余一索通天。那里隔绝尘嚣,无江湖纷争,或可暂避纷扰,安养身心。”
楚温酒忽然笑了,拿起桌上的酒壶,给无相倒了杯酒,酒液浑浊,却带着浓郁的酒香。
他抬眼看向无相,眼底带着几分自嘲:“尊者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命盘已定,你若执迷不悟,必死无疑?”
他顿了顿,将酒杯推到无相面前,“不如尊者给我算一卦,看看我还有多久可活。”
无相尊者没有接酒杯,而是伸出两指,搭在楚温酒的腕间。
指尖微凉,触碰到楚温酒冰凉的皮肤时,楚温酒只觉得手腕微微一麻。
无相的眉目微蹙,神情凝重,看着楚温酒无所谓的表情,又看向了一旁脸色沉凝的盛非尘,露出一丝惊疑来:“你……你们……”
然后摇了摇头,收回手,声音更轻,却字字清晰:
“你的命盘与这尘世牵扯太深,煞气缠身,劫数重重。若再强行留在红尘,恐有性命之忧。随我去那世外之地,暂避锋芒,若尘缘未了,七年后亦可出山游世,彼时或可……再遇故人。”
世外之地,七年避世……
这几乎是绝境中的一条生路。
楚温酒沉默着,指尖摩挲着酒杯边缘,眼底闪过一丝动摇。
他收回手,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五年,三年,如今又是七年……看来我的命盘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嘛,至少在尊者面前,它还能变换。”
无相尊者听了这话,表情却再次变得严肃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温酒,语气带着最后一丝劝诫:
“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跟我回苍古山。想好好活着,便抛弃一切,跟我离开。”
盛非尘站在楚温酒身后,听到“性命之忧”“避世七年”时,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上前一步,眼神锐利地盯着无相,又死死锁住楚温酒的背影,周身散发出强烈的、不容置疑的恐怖气息。他不由分说的拉起楚温酒的手腕,危险而警惕地看着无向尊者,瞳孔微缩,杀气如浪。
他绝不会让楚温酒离开,绝不允许!
“他不会跟你走的!”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恐慌,手指紧紧攥着楚温酒的手腕,仿佛一松手,楚温酒就会消失不见。
盛麦冬听了半晌,算是听明白了,这时候亲疏远近,他倒是分得清的。
立刻没好气地帮腔:“你是哪来的秃驴?说要人家走,人家就跟你走?”
楚温酒沉默着,看着自己被盛非尘攥紧的手。
苍古山,避世七年,听起来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可他还有楚家灭门的真相未解,义父的骨灰要取,还有师姐的仇要报,怎么能走?
他抬起眼,看向无相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我走不了了。”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是吗?”
无相尊者抬眼,目光穿透楚温酒的肩膀,落在盛非尘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盛施主不愿放他走?”
“尊者不必白费功夫,他不会跟你走的,他会跟我回昆仑!”
盛非尘一步上前,几乎与楚温酒贴背而立,灼热的气息喷在楚温酒的耳后,声音压抑着翻腾的怒火。
“昆仑有最好的药材,亦是远离俗世,我会想办法解他的毒,能护他一生周全,没必要去什么苍古山!”声音压抑着翻腾的怒火和恐慌。但是他表面却是戒备重重,警惕的眼光紧紧盯着无相尊者,分毫不退。
他无法忍受楚温酒这种仿佛要脱离他的掌控、甚至可能永远消失的情况!更无法忍受可能失去他的恐慌。
那种感觉,比当年重伤濒死时还要难受。
楚温酒没有回头看他,仿佛没感觉到身后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炽热眼神。
他只看着无相,语气平淡,带着浅淡的歉意:“这次恐怕又让尊者白跑一趟了,温酒尘事未了,不能跟你走。”
简简单单几个字,堵住了所有追问的可能。
无相尊者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叹了口气:“也罢。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
就在这时,楚温酒的目光扫过桌上残留的一点酒渍,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
他挣脱开盛非尘的手,伸出食指,蘸了蘸旁边酒杯里残余的浑浊酒液,在油腻的桌面上,极其快速地画出了天元珏的样式。
繁复的纹路,交错的线条,每一笔都精准无比,仿佛刻在骨子里一般。
“尊者,”楚温酒的目光灼灼,指尖点在酒渍符号的中心,声音带着急切,“可知此物?”
“还有一块,在何处?”
无相尊者的目光落在那酒渍符号上,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极其凝重的涟漪。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你把它……取出来了?”
楚温酒点了点头,指尖依旧停在符号上,等着他的回答。
“不要碰它。”
无相尊者的表情蓦然变得严肃起来。
“我让你回去看看,是想了你夙愿,让你放下仇恨,而不是更深地卷入其中。”
“我知道,我回楚家山庄了,我知道当年楚家灭门之祸与魔教有关,亦与正道有关。”
无相尊者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很重,每一个字都仿若重若千钧,“我想让你知道的真相……不是这个。”
“早就与你说过,天元焚是不祥之物,是江湖动乱之始。而天元珏,是开启它的钥匙,是灾难的源泉,更是无数血与火的起点。”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酒楼的屋顶,穿透了漫天的暮色,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血色与哀嚎。
正邪交战,刀光剑影,尸横遍野,江湖各派为了天元焚厮杀不休,血流成河。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凝重,声音里带着一丝沉痛:“所谓天元焚,不过是一场权力野心的遗毒,一个被精心编织的,用以搅浑江湖,满足无尽贪婪的谎言罢了。”
“这东西是钥匙,但是它绝无可能开启,也绝不该被开启。”
“尊者此话究竟是何意!”盛非尘突然出声,他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无相,
“什么野心?什么谎言?还请尊者说清楚!”
他一直追查天元焚的下落,却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心中的疑惑和不安越来越重。
无相尊者扫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此事关系重大,尊者可否与我们详谈?”楚温酒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嘈杂的酒楼大堂和竖着耳朵的众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恳求。
无相尊者了然,双手合十,对着楚温酒微微摇头:“贫僧言尽于此。缘起缘灭,自有定数。告辞。”
他站起身,那碗素面还剩小半,静静放在桌上。
素白袈裟在暮色中飘动,手中的红线佛珠灵光流转。
他转身便朝酒楼外走去,步伐从容,身影很快融入街市的人流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淡淡的檀香。
盛非尘看向楚温酒,眼神带着探究和不容回避的追问:“你找最后一块天元珏是为了什么?为了打开天元焚?”他欲言又止,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总觉得,楚温酒对天元焚的执念,远超他的想象。
楚温酒却猛地站起身,目光追随着无相消失的方向,对盛非尘的追问置若罔闻。
他转过头,看着盛非尘,忽然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武林盟不惜灭我血影楼,只为寻找天元焚。你舅舅不是正想寻到它吗?你不想吗?”
“我不想!”
盛非尘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语气斩钉截铁,眼神里带着急切,“我不管什么天元焚,什么江湖动乱,我只知道,你不能有事!”
楚温酒看着他急切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一点泪光:
“今日赶路有些疲累,我先上楼了。”
显然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说完便转身朝楼梯口走去,步伐有些虚浮。
盛非尘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楚温酒刚才的反应太奇怪了,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待楚温酒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走廊尽头时,盛非尘才忽然觉得不对,立刻追了上去,嘴里喊着:“阿酒!”
盛麦冬一头雾水,只能在后面喊着“师兄!等等我!”,快步跟了上去。
酒楼后方的一条僻静巷口,青石板路长满了青苔,傍晚的薄雾渐渐弥漫开来,带着一丝潮湿的凉意。
楚温酒快步追上了无相尊者,拦在他面前,气息有些不稳,眼神却依旧锐利:“尊者留步!”
无相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楚施主还有何事?”
“你说天元焚不能开启,为何不能开启?”楚温酒的声音带着急切。
“焚樽炉不知所踪,流落江湖的钥匙天元珏到底在何处?”他必须知道这些。
楚家灭门的真相,义父的死,血影楼的覆灭,好似都与天元焚有关,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无相看着楚温酒眼中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轻轻摇了摇头:“罢了,既然你执迷不悟,便告诉你吧。”
他伸出右手食指,蘸了一点巷口石壁上凝结的冰冷露水,在布满青苔的湿滑墙面上,缓缓画下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符号。
那符号由无数细小的线条构成,像是星辰的轨迹,又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与楚温酒记忆中焚樽炉和天元珏上的纹路,有着隐隐的相似之处。
楚温酒看得认真,指尖微微颤抖。
这符号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天元焚钥匙一分为三,流落江湖,引动纷争。”
无相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楚温酒耳中,“然,能开启焚樽炉的,除了天元珏钥匙本身,”
他的指尖点在那星辰符号的核心,露水在青苔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还有时和命。是用性命,在特定的时刻,以特定的方式,开启献祭。”
“献祭?”楚温酒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什么献祭?”
无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收回手指,深深看了楚温酒一眼。
那眼神包含了太多的悲悯、警示和不可言说的秘密,让楚温酒心头一紧。
“至于那最重要的一块钥匙的去处,”无相的声音压得更低,“它从未真正流落江湖。它在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一个与命定息息相关之地。找到它,或许便是开启天元焚的机会。”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沉痛:“江湖动荡,可由此熄,也可由此起。楚施主,好自为之。”
说完,无相不再停留,转头看向巷口。
盛非尘和盛麦冬已经追了过来,盛非尘的脸色阴沉,盛麦冬则气喘吁吁。
无相尊者禅杖一顿,素白袈裟在薄雾中飘然而去,很快消失在巷弄深处,只留下墙壁上那个正在被夕阳余晖蒸发,渐渐模糊的露水符号。
盛非尘站在巷口,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表情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那模糊的符号,又看向楚温酒冰冷的侧脸,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越来越浓。
他总觉得,楚温酒正在走向一条危险的路,而他,或许拦不住。
盛麦冬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扶着墙壁大口喘气,脸上充满了震惊和茫然:“用命……打开那玩意儿?钥匙还有三块?最后的那块在命定之地?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楚温酒死死盯着那即将消失的符号,眼神晦暗不明。
这些符号在他脑中盘旋,让他越发觉得,天元焚背后藏着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可怕。
盛非尘则紧锁眉头,目光在楚温酒的侧脸和那模糊的符号间来回扫视,手指攥得发白。
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楚温酒的手腕,声音带着一丝恳求:“阿酒,别再查了,跟我回昆仑,好不好?”
楚温酒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抽回了手,目光依旧停留在那面墙上。
巷口的薄雾越来越浓,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其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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