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先前的客栈时,暮色已沉,大堂里的烛火摇曳不定,映得墙面人影幢幢。
三人踏着木质楼梯上楼,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谁也没有开口。
盛非尘眉头紧锁,显然还在为楚温酒心神不宁。
盛麦冬跟在最后,时不时偷瞄两人的背影,满腹疑问却不敢问出口。
楚温酒则走在最前,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连烛火的暖意都无法穿透。
待用过晚饭,各自回房休息时,楚温酒却在自己的房门口顿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盛非尘身上,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盛非尘,我给你的那块玉珏,在你舅舅手里吗?还是在武林盟?亦或是在你师尊清虚道长手中?”
盛非尘的面色骤然一滞。
以往那张总是带着冰冷强大气场的脸,竟露出几分难掩的异色。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默契地避开了所有关于玉珏和天元焚的话题,如今无相陡然现身,楚温酒突然提起,像是打破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让藏在底下的愧疚与不安无所遁形。
走廊里的烛火“噼啪”响了一声,爆出一点火星,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
“你……给我的那块玉珏,在我师尊手里。舅舅皇甫千绝的那块玉珏,也被师尊带回了昆仑,说是要暂时封存,避免再引江湖纷争。”
楚温酒收回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瞬间激起惊涛:
“所以……我那块,确实是已经没了。”
“什么?”
盛非尘听到这话,动作一滞,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视线落在楚温酒苍白冷漠的侧脸上,目光突然显得有些柔软和破碎。
他心里想的,是楚家灭门和天元焚。
他脑海中仿佛瞬间闪过楚家灭门的惨状,闪过王坤说的盛长泽下的追杀令的场景;闪过楚温酒偷偷将玉珏塞在他的锦囊里的场景……
阿酒从浏阳楚氏山庄取回来的玉珏在他手中,可惜……他,却没能护住……
那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喉头发紧。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份愧疚像针一样扎在心上。他呆愣在原地,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情,他问心有愧。
楚温酒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寡淡,近乎了然的笑容。
他眼神空洞地望向走廊尽头,那里能看到街市上残留的灯火。
喧嚣声隐约传来,却衬得此处更显寂寥。
“我给你的东西,你留不住。”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疲惫和厌倦。
“所以即使被拿走,你也觉得无所谓,毕竟那只是我在你不知情时塞给你的东西罢了。可你忘了,那东西不只是我给你的信物,更是天元焚的钥匙,它跟楚家灭门息息相关,是江湖众人趋之若鹜的宝贝。”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一脸震惊的盛麦冬和神色沉重的盛非尘,那眼神冰冷得如同在看两个陌生人,连一丝温度都没有:“算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都无所谓了。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我既然将那东西给你,自然有我的考量;你如何处置,也是天经地义。是谁拿走的,如今又在谁手里,已经不重要了。”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得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琐事,指尖轻轻手腕上的冰蚕丝镯,动作缓慢而机械。
盛非尘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楚温酒这副漠然的模样,心中的愧疚更甚,他从未觉得天元珏是可有可无,“无所谓”的东西……
这些日子他一直想找机会跟楚温酒解释,却总被各种事情打断。
如今看着楚温酒眼底的冷漠,他突然觉得喉咙发堵。
紧接着,盛非尘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手指握紧又松开,全身肌肉都紧绷着,仿佛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在楚温酒转身就要踏入房门、彻底消失在他视线之前,他终于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楚温酒的手腕。
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去,带着一丝急切的真诚:“我并没有觉得无所谓!那玉珏我一定会取回来的,你信我!”
楚温酒敏锐地捕捉到他刚才那细微的停滞,却像是没听见他的承诺一般,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
“不必了。那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转过头,目光直视着盛非尘的眼睛,眼神里没有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就好,帮我取回义父的骨灰。”
盛麦冬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他看看盛非尘紧绷的侧脸,又看看楚温酒冷漠的表情,只觉得走廊里的空气都快要凝固了。
他只好将满腹的疑问——比如“玉珏是什么”“楚家灭门又是什么”,全都憋在肚子里,不敢插嘴,只一脸忧心地盯着盛非尘,生怕两人再吵起来。
楚温酒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腕,轻飘飘地带过,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随口一提。
那副毫不在意的漠然姿态,像一道无形的墙,彻底堵住了盛非尘所有想要追问的意图。
他回头看了一眼盛非尘依旧凝重的表情,嘴角微微翘了一下,那弧度极淡,仿佛心愿得逞一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回到房间后,楚温酒关上房门,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昏暗。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带着凉意吹进来,拂过他苍白的脸颊。
他靠在窗框上,轻轻叹了口气,只觉得心头的沉重又多了几分。
盛非尘确实是一把好刀,但是难以控制。或许只有让盛非尘始终怀着愧疚,让他记得他欠了自己,他才会真心实意地帮自己取回义父的骨灰。
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灯火稀疏,星辰黯淡,又一次在心里告诉自己:
把天元珏给盛非尘,不直接让皇甫千绝得到,这是正确的。
天元珏注定丢失,他留不住。他当初是想用来交换义父,偷偷给盛非尘也是考量再三的抉择。
一切都是谋局,从决定这么做的那一刻起,他就从未后悔过。
两日后,三人终于抵达京都。
城门处人流熙攘,叫卖声、马蹄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一派热闹景象。
可这份热闹却丝毫没能冲淡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盛非尘几次想开口跟楚温酒说话,都被他那副冷漠的模样挡了回去;
楚温酒则始终低着头,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盛非尘最终还是压下了心头翻涌的情绪,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脚步。
他看着楚温酒那张写满无所谓、却更显脆弱疏离的脸,终究还是没忍住,上前一步,放软语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武林盟总坛是龙潭虎穴,舅舅……武林盟他们……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你就在此处等我,我去取回义父的骨灰。”
话音未落,他伸出手,轻轻拉住了楚温酒的手。
楚温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愣了一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心头微动,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抬眼看他,没有挣扎,只是任由盛非尘拉着。
盛麦冬站在一旁,尴尬地愣在了原地,眼神飞快地瞟向别处。
师兄和楚温酒这样的亲近模样,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直到盛非尘转过头,语气严肃地叮嘱他时,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麦冬,”盛非尘的目光落在盛麦冬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一定要保护好照夜公子,不能让他出事。”
盛麦冬立刻挺直了腰板,紧了紧背上背着的玄铁重剑负袋,信誓旦旦地开口:“好的!师兄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伤他!”
可心里却还在腹诽:这卑鄙刺客诡计多端,指不定又在打什么主意,我才不会着他的道!
盛非尘重新看向楚温酒,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疏离目空一切的锐利眼眸,此刻深邃如海,涌动着不容错辨的认真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我会把义父的骨灰,完好无损地带回来给你。”
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然后,我要你心甘情愿地跟我回昆仑。”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宣告般的笃定,目光灼灼地盯着楚温酒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冰封的外壳,直视他灵魂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我要亲口听你的回答。在昆仑后山,没有武林盟,没有皇甫千绝,没有天元焚,也没有江湖的纷争,只有你和我。”
楚温酒抬眸,对上他炽热而执着的视线。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盛非尘的手都微微有些发颤,几乎以为他会再次用冰冷的沉默拒绝。
最终,楚温酒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喉咙里溢出一个低哑的音节:
“……好。”
这一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看着盛非尘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期待和浓烈的情愫,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冲动突然涌上心头。
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伸出手,想要抱住盛非尘。
哪怕只是贪恋这片刻的温暖。
哪怕只有一瞬。
他的指尖微微抬起,悬停在盛非尘霜色的衣襟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可下一秒,那个冰冷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
这一切不过是算计罢了,你不可以……也不能让之前的努力白费。
于是,那抬起的手,只是缓缓地、极其克制地垂落下去,指尖最终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衣角,像是在掩饰刚才的失态。
所有的冲动,都被更深的冰寒和自厌强行压回了心底。
楚温酒缓缓抬起低着的头,然后扯动嘴角,对着盛非尘,缓缓地,极其努力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脸上,给那笑容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光晕,让盛非尘看得有些失神。
那笑容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带着少年人般的纯粹,显得稚气十足。
眼底的凝重又仿佛在无声地告别。
“多谢。”他轻声说,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盛非尘耳中。
盛非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美得惊心动魄的笑容晃了一下心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涨。
他深深看了楚温酒一眼,仿佛要将这个笑容刻入骨髓,永远记在心里。
“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说完,转身大步离开,霜色的身影很快汇入街市的人流中,朝着武林盟总坛的方向疾行而去,脚步急切而坚定。
直到盛非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楚温酒脸上那昙花一现的笑容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刺骨的冰寒。
他转过身,看向一脸戒备却又带着点少年人别扭关切的盛麦冬,神色如常,语气平淡:
“小少爷,我们走吧。你带路,找个地方歇脚,等你师兄回来。”
盛麦冬被他这声“小少爷”气得脸一红,他最讨厌楚温酒用这种轻蔑的语气叫他!
但还是牢记着师兄的嘱托,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跟我来!我知道附近有家干净的客栈,比刚才那家好!”
两人走进客栈,楚温酒直接点了一桌好菜,有夫妻肺片、红烧鸡腿、炒时蔬,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菜刚上桌,他就夹了一筷子夫妻肺片,递到盛麦冬碗里:“尝尝这个,这家的夫妻肺片很地道。”
盛麦冬神色警惕地看着碗里的菜,又抬头瞪了楚温酒一眼,明明是自己选的客栈酒楼,却没敢吃,眼神却死死盯着楚温酒的筷子,生怕他下毒。
楚温酒无奈地笑了笑,又夹了一只鸡腿,刚要放到自己碗里,盛麦冬却突然伸手,一把将鸡腿抢了过去,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我……我替你尝尝好不好吃!”
接下来,不管楚温酒夹什么菜,盛麦冬都一马当先地抢过去,先吃一口,确认没事了才放下心来大快朵颐。
楚温酒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清朗,在安静的雅间里格外突兀:
“麦冬啊……你这是怕我下毒吗?”
盛麦冬嘴里还嚼着菜,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含糊不清地说:“当然!你诡计多端,谁知道你会不会害我!”
楚温酒憋不住笑,将自己碗里剩下的几只虾一股脑地全都放在了盛麦冬面前,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你吃吧,我保证没有下毒。更何况,我要是想下毒,你绝对走不出这客栈的门。多吃点……小少爷就算要出事,也得做个饱死鬼才是。”
盛麦冬犹疑地看了一眼,还是没敢吃。
他吃了个半饱了,留了个心眼子,开始盯着楚温酒。
楚温酒问心无愧,吃得慢条斯理;
盛麦冬却依旧忧心忡忡,吃饭的时候一直留神观察楚温酒的反应。
两人各怀心思地吃完了这顿饭,盛麦冬放下筷子,站起身,转身带路去客栈二楼的房间,刻意与楚温酒保持着几步的距离,全身肌肉紧绷,手始终按在背着剑的负袋上,显然对楚温酒充满了警惕,生怕他突然发难。
事非反常必有妖。
刚走出客栈的巷口,转入一条更僻静的小路。
这条路两旁是高高的院墙,墙边长满了青苔,阳光被挡住,显得有些阴暗潮湿。
“唔!”盛麦冬突然闷哼一声!
他只觉得后颈袭来一阵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凉风,那风带着一丝冰冷的气息,让他头皮发麻!
他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地旋身拔剑!玄铁重剑出鞘,带起一片劲风,朝着身后斩去!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一根细若毫毛、几乎透明的冰蚕丝被他的剑锋精准格开!但冰蚕丝受力一弹,还是让他的手腕一阵酸麻,虎口微微发疼!
“你果然……”盛麦冬又惊又怒,话未说完,却见楚温酒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欺近!
他明明刚才还在自己身前几步远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身后?
“你什么时候下的毒?”盛麦冬气不打一处来,他明明一直盯着楚温酒,没见他有任何小动作!
楚温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你抢我的那个鸡腿上啊。我在鸡腿里加了点改良版的浮梦,无色无味,吃了之后半个时辰发作,只会让人半身麻痹,不会伤人性命。”
“浮梦?”
人怎么会中同一种毒两次???
盛麦冬想吐血:“……”
他气得当场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他居然主动抢了下毒的鸡腿!可他意识开始混沌起来了。
楚温酒手中的冰蚕丝肃然回卷,如同一条蛰伏的毒蛇,在指尖缠绕。
盛麦冬晃着脑袋,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可身体已经开始有些发沉,半边身子渐渐失去了力气。
“反应不错。”
“可小师弟啊,你还是……吃的亏太少了。”
楚温酒的声音冷得像冰,动作却快如闪电!下一刻,他指尖夹着一枚细小的、泛着幽蓝光泽的蝎尾细针!
细针并非刺向要害,而是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盛麦冬肋下一个非致命却关联数条经脉的隐穴,这个穴位被刺中,只会加剧麻痹感,不会伤及性命。
盛麦冬挥剑再挡,剑风呼啸,却因为身体发沉,动作慢了半拍!
楚温酒的身法诡异到了极致,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在剑光的缝隙中穿梭,那冰蚕丝如同附骨之疽,始终缠绕在盛麦冬周身!
几招兔起鹘落之间,盛麦冬毕竟江湖经验尚浅,一个不留神,只觉肋下一麻!一股强烈的麻痹感瞬间席卷半身!
玄铁重剑“哐当”一声脱手,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卑鄙!”
盛麦冬身体摇晃着,半边身子彻底失去了知觉,他又惊又怒地瞪着楚温酒,眼中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和委屈。
师兄明明让他保护楚温酒,结果他反而被楚温酒算计了!
楚温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软倒在地,眼神冷漠得不带一丝温度。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盛麦冬因愤怒而涨红的脸颊,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声音却冰冷刺骨: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麦冬,记住今天这一课。”
他看着盛麦冬眼中的震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不要相信一个总是骗你的人,尤其当那个人连自己都骗的时候。”
“什么意思?”
“再亲密的人,有时也会背叛你。事实就是,虚假有时候比真相……更会骗人。”
说完,他不再看盛麦冬眼中翻涌的愤怒和困惑,指尖在他颈后某个穴位轻轻一按。
那是昏睡穴。
盛麦冬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楚温酒站起身,将盛麦冬的玄铁重剑捡起来,靠在墙边,然后背起昏迷的盛麦冬,熟门熟路地回到了之前那家喧闹的小酒楼——京日楼。
“哟!客官们回来啦?”
柜台后,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春娘依旧笑得热情,眼角的细纹里满是市侩,可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紧紧盯着楚温酒背上的盛麦冬。
楚温酒将盛麦冬放在角落一张长凳上。
他转过身,看向春娘,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轻佻风流,只剩下冰冷的命令:“看好他。等他醒了,就给他点吃的,别让他乱跑。我回来之前,不许他离开这里半步。”
春娘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锐利如鹰。
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大堂里的客人,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展开手上的铜板,语气带着一丝试探:“公子?”
楚温酒从怀中掏出一物。
那是一枚小巧的,形似滴血残月的玄铁令牌,令牌边缘刻着细密的纹路,中间是一个“影”字,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指尖一弹,令牌精准地落入春娘手中。
春娘接过令牌,指尖在纹路和“影”字上快速摩挲感应,脸色瞬间变得肃穆,再无半分刚才的市侩。
她双手捧着令牌,恭敬地递回给楚温酒,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绝对的服从和一丝压抑的激动:
“血影楼,影子听令!属下春娘,参见楼主!”
她抬起头,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深切的痛楚,声音微微发颤:
“老楼主……还有寒蜩大人,她临走前留下密令,让所有残存的暗部化整为零,蛰伏待命,等待少主出现。她还说,见此令牌如见她本人,所有行动……唯少主之命是从!”
楚温酒接过令牌,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听到“寒蜩”两个字时,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已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片深潭般的死寂:
“守好这里,看好这小子。等我消息。”
“是!属下遵命!”
春娘躬身领命,直起身时,又恢复了那副八面玲珑的市侩模样,对着楚温酒笑着说,“楼主放心,包在我身上!”
楚温酒不再停留,转身走进酒楼后院一间堆放杂物的破旧小屋。
小屋门“吱呀”一声关上,又很快打开。
走出来的,已不再是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清冷的黑衣青年。
而是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公子,锦袍上绣着暗纹,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玉佩,手中拿着一柄玉色折扇,步履从容,气质温润,眉眼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和淡淡的忧郁,仿佛是哪家饱读诗书的世家子弟。
只是那双眼睛深处,沉郁着压抑不住的寒芒,如同藏在温润外表下的利刃。
他缓缓走出京日楼,混入午后的人流中。
街市上依旧热闹,叫卖声,谈笑声不绝于耳,没人注意到这个看似普通的世家公子,正朝着城中最为纸醉金迷,消息也最为灵通的地方素月楼而去。
那地方,有那位名动京都的解语花魁,也有一舞倾城的水榭歌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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