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陆翡然小声地打了招呼。

“你好。”程铭一眼就看出了陆翡然生着病，心思一转，直接道：“我是医生，我给你看一下吧。”

陆翡然愣住了，后退几步去看兰斯，确认兰斯向自己点头了，才听话地坐在沙发上。

“麻烦您了。”陆翡然说。

“不麻烦，我是兰——”

“咳咳！”兰斯打断了程铭的话。

陆翡然紧张地看向兰斯，问：“德维，你也生病了？”

兰斯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我没有。”

程铭却很机敏地明白了兰斯的意思。兰斯对这个男人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再联想到兰斯这次回国没有告诉任何人，程铭猜测，兰斯一直在以他的外甥诺恩的名义在外活动。

但是为什么呢？

程铭懒得猜兰斯的目的，八成是他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正在玩。

程铭无奈地拿出带过来的温度计，仔细消了毒。他是兰斯的心里医生啊，到底为什么要做看诊发烧这种事情？

“先生，张嘴，我给您测一□□温。”

程铭凑近了陆翡然，看着陆翡然乖乖张嘴，他余光观察着兰斯，缓慢地将温度计伸进陆翡然的口腔里。

果然，兰斯动了。

他笑眯眯地拿过程铭手里的温度计，左手轻轻按在陆翡然的肩膀，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温和地说：“翡然，我给你测。”

程铭看见温度计被那看似温驯的清瘦男人含在嘴里，偏过头皱起了眉：“德维，我也给你看一下吧。”

兰斯瞥视了他一眼，把程铭带进自己的书房。

程铭：“他是你的新猎物吗？”

程铭与兰斯认识了近十年，是最了解兰斯真实状态的人。

兰斯·德维，患有不算严重的ASPD，看上去优雅温和，实则以操纵他人为乐。他的控制欲很强，小到一根钢笔的摆放位置，大到身边人的内心想法，兰斯都想一一操控。

兰斯曾告诉程铭，他意图改变，想要得到治疗，甚至自己搬去无人岛，剥离接触“新猎物”的可能性。

但程铭知道这类人不会真正被治愈，三年后回来的兰斯，一定更擅长伪装，能够完美模拟出受人喜欢的人格。

那个男人，知道兰斯的这一切吗？

兰斯看了程铭一眼，眼神冰冷，全然没有在陆翡然面前时的光风霁月，他仿佛看到了一个阻碍自己的绊脚石。

兰斯冷声道：“把药留下。”

程铭深吸一口气，为外面那个蒙在鼓里的男人感到悲哀，但他能做的，最多只有以医生的身份给患者兰斯一些告诫。

程铭把袋子交给兰斯，里面是一些治疗感冒发烧的家庭常备药，和给兰斯的奥氮平。

他看着兰斯把属于陆翡然的那部分药拿出来，其余的连同袋子一起扔进柜子里。

他早知道，兰斯根本不会配合吃药。

兰斯把陆翡然的药抓在手里，像个热心招呼好友的人似的问：“程铭，你要吃一点我做的面包吗？”

程铭知道兰斯很擅长烹饪，但看着患者完全不把自己这个医生放在眼里，我行我素，他实在没有胃口。

“不了，我回去了。记得及时过来复诊。”

程铭离开得很匆忙，陆翡然含着温度计看着程铭头也不回地走了，很是茫然地看向兰斯。

他们闹不愉快了吗？

兰斯把陆翡然嘴里的温度计拿出来：“37.8，低烧，翡然别吃退烧药了吧。吃一点感冒药，然后睡一会，下午一点我叫你起来，好吗？”

“嗯……”

陆翡然无法忽视来去匆匆的那位医生给他带来的怪异感觉，他看向兰斯，对方的眼中荡漾着温和碧波，完全不像和别人产生过不愉快的样子。

德维这样的性格，应该不会和别人产生矛盾吧？

陆翡然听了兰斯的话，重新回到房间脱了衣服睡觉了，临睡前，他告诉周梓华，自己身体不舒服，下午迟去一点。

过了十分钟，周梓华回复：【糟了，我爸找我有事，下午去不了了。要不等后天吧？】

可是陆翡然很快就睡着了，没能看到周梓华的短信。

*

陆翡然是被兰斯叫醒的。

金发的男人只是碰了碰他的手指，温声细语地唤了两声，陆翡然就迷茫着醒来了。

睁眼那一刻，他怀疑自己没有睡醒，看到了天使，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兰斯。

吃了药又睡了一觉，陆翡然舒服多了，不好意思再赖床，摸索毛衣要穿上。

兰斯却笑着帮陆翡然套上了毛衣。

陆翡然脸颊一红，半晌没从领口钻出来。

一瞬间，他突然想到在御麟看见翟千策和德维站在一起的那一幕。

滥情的老公柔和地看着德维，好像看见了什么难得一见的珍宝，想要紧紧握住不肯放开。

陆翡然垂下眼睫，眉毛皱起，奇怪自己为什么会产生一种异样的不忿。从何而来……因谁而起？

他不敢再想，怕脑海中浮现出翟千策那张脸。

陆翡然穿好毛衣，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周梓华失约了。

他愣了一瞬，很快回复周梓华，自己可以一个人去。

兰斯却瞥见了陆翡然的短信，问道：“你舒服些了吗？还要再休息会吗？”

陆翡然怎么都不好意思再在别人家睡下去，让兰斯照顾生病的自己。反正状态已经好太多了，他说：“可以了，我得走了。德维，谢谢。”

兰斯笑道：“我们是朋友，不用说谢谢。你要去哪，我送你。”

陆翡然要拒绝，又被兰斯出食指按住了嘴唇。

他是手指比陆翡然的唇温要凉，落在唇珠上，让陆翡然像触碰到一块炙烤的炭一样惊慌失措。

“别拒绝我。昨天多亏了你，我才能顺利回家。”兰斯轻飘飘地说，说完拿开了手指。

陆翡然还在晃神，掐着手心让自己的魂落在地上。

德维，真的是很好的人……

下午三点到琼珠画廊时，正是人潮高峰。

兰斯正在停车场找车位，陆翡然看着他的侧脸，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

不是说送一下吗？怎么好像，还要一起进去？

陆翡然几次想要说点什么，都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并非讨厌兰斯，只是几次巧合的相遇，快速拉近了他们二人的距离，让陆翡然有些无措。

他不是擅长社交的人。

更何况这位还是丈夫新的心悦对象。

陆翡然侧过脸不在看兰斯，低头的姿势让他的眼神藏于阴影中，显得有些沮丧。

兰斯找到了车位，一边把车停好一边道：“我祖母是一位画家，幼时跟她学过几年画。”

陆翡然又看了一眼兰斯。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己无论如何都得邀他一起去画廊了。

陆翡然程序性地对兰斯发出邀请，而兰斯在给车子熄火的同时也同意了。

在送他来之前，德维就没考虑过送到就离开。陆翡然想。

尽管兰斯举止温柔，可陆翡然还是捕捉到了他内里的强势主动。

陆翡然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喜欢强势的男人的，可他没法拒绝德维。

琼珠画廊比陆翡然想象得要知名得多，看着游览者中不乏学生打扮的年轻人，陆翡然就知道，金湛把琼珠画廊经营得很好。

走进画廊，陆翡然才发现琼珠画廊不仅承办了美院毕业生的毕设展，还展出了偏远地区希望小学的学生画作。

孩子们用劣质的蜡笔和水彩笔在粗糙的素描纸上勾勒出他们所设想的未来。

陆翡然在这一小块展区面前停下了。

这里人不多，大多数人路过看两眼再感叹两句就离开了，但陆翡然挪不动步子。

展桌旁边是馆长金湛亲自为孩子们题的字——白纸生春，心驰寰宇。

也许是在这里站得久了些，工作人员走上前向陆翡然介绍起画作，以及琼珠画廊与某山村的一对一帮扶项目。

“这些画是已经展出了五天，两天后会撤下，如果到那时还无人购买，馆长会自己买下所有画，画款会原封不动捐给这所学校翻新食堂和改善伙食。”

听了工作人员的介绍，陆翡然有些许惊愕，想要与金湛见一面的想法更强烈了。

陆翡然：“那我把这些都买下来，可以吗？”

工作人员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但强行压制了兴奋：“可以的！您来贵宾室稍等片刻，我去联系馆长。”

贵宾室里，一直沉默寡言的兰斯把陆翡然所有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从看到儿童画的怔然，到对题字人的好奇在到坐在沙发上等待的彷徨。兰斯也没有错过迈入画廊之前，陆翡然表现出的犹豫。

因为原本约好的朋友没能陪同前往，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吗？

兰斯笑了，在陆翡然边上坐下。

自从决定接触陆翡然，兰斯就已经把陆翡然的一切都查清楚了。

他不仅知道琼珠画廊的负责人是翟千策的情人，还知道属于陆翡然过去的一切。

病母早逝，渣爹不仅不管，还玩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来害自己的儿子。好不容易走出阴影，最亲密的人又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钱骗他的。

即使再难以与常人共情，兰斯也能判断出陆翡然这样的人是可怜的。

美好的灵魂再多年的压抑后扭曲，会如同美酒陈酿，拥有醉人的芬芳。

兰斯敏锐地捕捉到这缕芬芳出现在陆翡然身上的可能性，他愿随他同往，甚至在恰当的时候推波助澜，火上浇油。

门被敲响了，进来一个学生模样清秀的男人，身高中等偏上，气质温润，他的手指和掌心都蹭到一些黑色炭笔的痕迹。

男人见到陆翡然，欣喜非常，迫不及待想要与陆翡然握手，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并不干净，有些尴尬地停下了。

陆翡然不介意，主动握上了他的手：“你好，金湛馆长。”

兰斯看见陆翡然头顶蓬松的黑色发丝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跳跃了几下。

其实兰斯很享受照顾然然的过程……

但他此时的目的还非常纯洁

然然对兰斯也非常纯洁，只想着：这人真好啊555，他怎么能这么好[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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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新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