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什么信你的话?”江千劭瞥了周侨一眼。
“人死后,苍蝇会在口鼻处产卵,大约二十四个时辰后孵化。现在是冬天,气温低,算成五个小时长一毫米,四十八小时后的蛆虫,才是这个长度。”
“你倒是了解多。”江千劭狐疑地说。
周侨捋了捋长发,回答:“一点小爱好而已。”
“尸体死后会比生前重不少,尤其是男子,搬动不易,你要找的人应该就在附近的灵床。”
周侨说着,伸出手,按压着右边的尸体,“人如果是死在了昨晚,那距离现在差不多刚好二十个时辰,尸僵的程度应当是最高的。”
他绕到江千劭身边,换了另一具尸体,隔着白布抚摸。
“这个应该差不多。”周侨说着,唰的一下掀开白布。白布下的尸体双眼圆睁,额头黑乎乎的血洞已经凝固,绝望地看着两人。
这正是那晚的脚夫之一。
江千劭深深地看了周侨一眼,随即蹲下身,检查着尸体。
尸体身上有整齐的切口,应该是已经解剖过了。江千劭抬起尸体的下颌,那尸体的脖子上有一圈勒痕,深深嵌进肉里,红得发紫。
老侯处理尸体的时候是用的推车,并不会用到绳子。那这个勒痕是哪里来的?这么用力的勒痕,很可能是搬动尸体的人用了绳子拖行。
那圈勒痕有手腕粗细,这样的绳子制式不常见……
江千劭打量着尸体,忽然发现尸体的脚部是陷下去的。他把白布扯翻在地,让尸体完整地露出来——尸体的脚被齐齐地斩掉了!
刀口笔直,看得出下手之人力道非常大,而且果断。伤口边缘不平滑,有很多锯齿。
“大哥,你看出来了什么不成?”周侨皮笑肉不笑地问。
江千劭沉浸于思考中,并未注意到周侨的神情,以及他手部微小动作间的寒光。
“没有。”江千劭回答。
周侨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垂下手,用一种古怪的口吻说:“那就好……”
“什么?”
“没什么。我说床头有份尸检报告。”
周侨拿起报告,翻了翻,道:“这具尸体很可能是在死后被人仍进了水中,尸体的肝脏以及肾脏检测出了少量的浮游生物。”
江千劭信不过周侨,夺过他手里的尸检报告。上面的一些数字他也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在国外也不是学医的。但是上面确实标明了浮游生物的存在。
这就说明,老侯没有撒谎,他确实是把尸体扔进了湖里。只是后来尸体被人打捞出来了。
又折腾了一会儿,江千劭确认尸体上没有更多线索后,就出了停尸房。
赵志行正靠在门上打瞌睡,蓦然见到两个人从里头走出来,吓得一跳。
“哎哟!”赵志行摸着胸口,“您二位终于出来了,我老婆还在等我回家吃饭呢。”
江千劭没有接话,径直迈步离开。
“嗯?您不跟您大哥一起走吗?”赵志行问周侨。周少爷看上去人和气,不像是那位一样的刻薄主儿,所以赵志行这才敢多嘴问一句。
“哎——”周侨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想,是我大哥不愿。也许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大哥不喜欢我了罢。”
赵志行听闻周侨在江千劭出来没多久后,就赶到了警察局,可见对他大哥的关心啊!于是赵志行向他投去一个可怜的眼神,安慰道:“没事儿,日久见人心。”
“嗯。”周侨看着江千劭的挺拔背影,奇异地勾起了嘴角,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日久见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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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血红夕阳映照在雪地上,刺眼又鲜艳。几只乌鸦停在江家院子里的枯枝上,呀呀叫了几声。
江宗正只有两位姨太太,可今天两位姨太太都被刘家夫人请去了吃茶,要等用完了晚膳才回。所以就只有几个儿子在家。
屋内,江家的晚饭刚结束,江家几个儿子都坐在大厅里,等着江宗正发话,才能离开。
江宗正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慢悠悠地喝着。他的颧骨生的很高,两颊瘦削凹陷,面相上说,这样的人不好相与。
“今天的事情,你要给我一个解释。”江宗正盯着江千劭,如是发话。明明去之前,他还叮嘱过,说不要给他丢脸。
“父亲,今天的事情就是一个误会,儿子自己能解决,不用您费心。”江千劭回答。
“嗯,你自己要有点分寸。有些事,就算做了,也不能让旁人知道。”椭圆的无框眼镜反射着精明的冷光。
“大哥,要不要我去帮你教训那一帮人?居然敢欺负到你头上来了!”说话的是江家二儿子——江天佑。他也也听闻了今天的事情,很是为大哥愤愤不平。
“大哥自己能解决的,我们就不要给他添乱了。”江戊尘有意劝阻道。
这二人,一个眼下乌青、形销骨立,另一个却是膘肥体壮,满脸福样。
江天佑眉毛一横,脸上的肉颤了颤:“这儿轮得到你说话?我可不像你,胆小怕事,敢情大哥平日里对你的好,你是全忘光了吧?”
“二哥,我没……”
“好了。”江宗正打断二人的争吵,“江戊尘,你少和你二哥顶嘴,你们都回房去吧。”
“天佑,我自己能解决,不用你帮我出头,大哥记着你这份心就好。”江千劭道。
门口传来三声轻轻的敲击声,随后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红色残阳从缝隙里流进来,照在来人的脸上。
那是一张留下了岁月沧桑的、皱纹密布的脸。
“老爷,我家儿子生病了没人照看,我明天能请一天假吗?”这人是江家雇佣了多年的老厨子。
“好,如果有需要的话,你可以去跟张管家预支钱。”江宗正回答。
“谢谢老爷!您真是,真是活菩萨转世!”老厨子连连道谢。
就在他准备告辞时,江千劭注意到了他手上拿着的东西——一把锯齿型状的大刀!
如今世道乱,律法对刀具管制严格,除了家里常用的菜刀样式,很难买到锋利的刀,尤其是可以斩断人双脚的。
而常见的菜刀样式一般都是边缘平滑,刀片较薄。而那老厨子手上的刀,不仅是锯齿型状的,还比一般的刀更大,手柄更长,甚至还有专门的血槽。
“你手上的刀给我看看。”江千劭对老厨子说。
“啊?好。”虽然摸不着头脑,但是老厨子还是把刀递了过去。
江千劭接过刀,手上一沉,这刀起码得有三四斤重了。刀刃比一般的刀要长,而且厚,如果用这把刀砍人,留下的痕迹和他在停尸房看见的尸体伤痕,不说有十分相像,但是**分是肯定有的。
而且刀根据使用的人不同,也会有很大差异。
“你这把刀哪里来的?”
“呃,这我不知道,是您家里的,我只是觉得这把刀切出来的肉纹路比较好看。”
江戊尘走近看了一眼,徐徐道:“我恰巧知晓,这批刀是前两年我母亲过生辰时,从城东张铁匠家里订的。张铁匠家里的刀具,据说都是这个样式,但是价格有些偏高,买的人少。我母亲也是因为张铁匠是她一个远房表妹的亲家,才从他那儿买货的。”
老厨子摸了摸花白的头发,补充道:“我记得现在厨房里好像就两把这样的刀了,就我在用,其他人都嫌弃这刀笨重,用不好就扔了。”
“你还记得张铁匠的地址吗?”江千劭问。
“我只记得个大概了,约莫是在景平路。等我去找张管家看看账单,应该能找到张铁匠的地址。”江戊尘道,“大哥,你问这个干嘛?难道是跟今天的案子有关?”
“可能,你还知道这个张铁匠的其他信息吗?”
“他去年生意做不下去了,就改行了,至于现在在做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记得,他之前卖刀会把订单都存一份,防止刀做好了买家反悔。我母亲当时还因为这件事置气了,说张铁匠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难怪生意做不好。”
“我也听说过这个人,说是脾气古怪,不好相处。嘿!说不定就人就是他杀的!”老厨子皱巴巴的皮肤一抖:“大少爷,我去把厨房里另一把刀也找来给您过过眼!”
说完他就麻利地出了门,不一会儿空着手回来了。
“你说这稀奇事儿!那把刀我前几天还在用呢,今儿个就不见了!”老厨子走进门,大声喊道。
路过的张管家听见声,也走了进来,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老厨子赶忙回答:“哎呦,大少爷说阮老爷的案子和城东的张铁匠有关,我就去把张铁匠做的那把刀从厨房找出来,谁知道那把刀居然找不着了!”
江千劭听了他的大声吆喝,皱了皱眉,厉声道:“行了,你去看你儿子吧,这儿没你事了。”
“啊,啊……好。”老厨子还颇有些遗憾,但是还是离开了。
张管家瞅了江老爷一眼,问江千劭:“您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人呢?需要帮手的话,我帮您问问……”
“不用。”江千劭打断张管家,立即转身,出了门,脚步健快。
“哎!少爷,这么晚了,您出门要小心啊!”张管家在身后喊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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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古怪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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