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禾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掀开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身上的薄毯坐起来，正四处找陈京瑜身影时，脚边踩到软软的触感，吓得她立刻缩回沙发。

定睛一看，是陈京瑜躺在地上，周禾刚刚踩到的地方，应该是他的大腿。

陈京瑜没有被她的动作惊醒，只是翻了个身，挠了挠手便继续沉睡。

周禾松了一口气，趴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看他安安静静不动弹，小心把毯子盖在他身上，从沙发的另外一端翻身下去。

“啪嗒”一声，周禾自认为落地的动静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当她回过头时，却看到前一秒钟还在睡梦中的陈京瑜，此刻趴在沙发上，薄毯堆在腰际，眼睛清明无比，歪着头认认真真看着她，说了一声“早”。

这让周禾生出自己是个蹑手蹑脚的小偷的错觉，而且还被人当场抓获。

“醒这么早？”周禾干巴巴地问，不太擅长处理这样的场面。

陈京瑜揉揉眼睛，捂着脸，偷偷从指缝里看她，“你踩了我一脚，有点痛。”

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气，周禾开始不确定那一脚踩到的地方究竟是哪里，会这样敏感，她抓住另外一个重点，“那你还装睡？”

“你不是不想看见我吗？”陈京瑜抬眼，看到周禾紧抿的嘴角，意识到说话太冲，立马低下头，老老实实认错，“对不起。”

周禾一言不发进了卫生间，看着镜中的人影思索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她收拾好之后出来，陈京瑜还坐在原地，只是掉转了方向，面朝周禾。

陈京瑜下身被毯子裹住，专注的眼神中带着哀怨委屈，看上去，像极了周禾对他做了一件罪不可恕的错事，早上醒来就不认帐。

“你昨天什么时候睡着的？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哪一句？”陈京瑜甩开毯子，直直走到周禾面前。

“忘记了。”周禾低着头往后退。

一晚上的深情告白被当做耳边风，出了这扇门，周禾说不定还会装作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陈京瑜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击到，再好的脾气也消失，步步紧逼，直到她的脊背贴在墙上，“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讨厌到不想听我说话吗？”

“不是。”周禾撑在陈京瑜胸膛上，阻止他的继续靠近。

“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帮我挡酒？为什么还要留下来照顾我，听我说一堆废话？”陈京瑜当做没有听到她的话，“你明明对其他人冷酷到底，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

“还是说你只想吊着我玩一玩？那你打算玩到什么地步？是只打算玩弄一下我的感情，无聊的时候当做消遣，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还是打算发展到床……”

“你发什么疯？”

周禾捂住他的嘴，从未像此刻一样清晰地认识到，陈京瑜是一个对她有想法的成年男人。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陈京瑜突然失去理智。

陈京瑜自认为要听到周禾说喜欢他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他只接受喜欢和讨厌其中的一种答案。

他不接受折中的答案，不能再当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在未来的某一天，违心祝福周禾与别的男人天长地久。

既然周禾不喜欢他，那就给个痛快，让他彻底死心。

陈京瑜把她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执着于一个答案，“只要你说不想再看见我，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说啊。”陈京瑜红了眼睛，逼她回答。

只要她开口，他可以立马消失。

“我不讨厌你。”周禾格外冷静，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擦去他脸颊的泪水，语重心长开导，“我希望你知道，我不适合当一个恋爱对象。我一定会是一个不称职的女朋友，工作永远比你重要，消息一两天才回，平时也没有多少时间陪你，就算这样，你也可以接受吗？”

陈京瑜内心的焦灼不安、绝望暴躁瞬间平息下来，他含着泪小心翼翼地开口，怕打破这一刻的幸福，“你的意思是，你要和我谈恋爱？”

“我知道恋爱是一件双方都要同意才能开始的事情，如果你接受不了我的这些缺点，不同意也没有关系。”周禾说得很慢，给足时间让他思考。

从天而降的幸福砸晕了陈京瑜的脑袋，周禾的声音忽远忽近，他在一阵阵耳鸣中确认最重要的信息，“那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关系对不对？”

“对。”周禾点头，给他打预防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要对我有太大的期待，我怕你会失望。”

“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了对吧？”

“对。”周禾叹一口气，“然后呢，你要做什么？”

陈京瑜大脑宕机，一片空白。

过了好几秒，脑子才加载完毕，他开始看着周禾傻笑，笑着笑着就开始掉更多的眼泪。

陈京瑜低着头，胡乱擦脸，哽咽不止，不想刚确定关系就让周禾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模糊视线里，周禾往旁边跨了一步，陈京瑜立马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我去拿纸给你。”周禾用最温柔的语气说。

“不要。”陈京瑜摇头，“我不想你离开我，我想抱着你。”

周禾跨出去的脚收回来，双手环住陈京瑜宽阔的背，头轻轻搭在他肩膀。

得偿所愿的陈京瑜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把周禾抱在怀里，怕太用力勒疼她，怕太轻她会飘走。

要努力控制着力气，才能让周禾不会太难受。

昨天晚上他就好准备了，当做绝交前的最后一次见面，把要说的话全部说完，即便惨烈结束，至少不留遗憾，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但是周禾说谈恋爱，她说做男女朋友。

大悲到大喜的过程，陈京瑜还没能调整过来。

周禾从上往下抚摸他的脊背，直到埋在肩膀的头颅声音平息，才轻声问：“你今天有工作吗？”

陈京瑜僵硬抬起头，泛红的眼睛透过凌乱刘海看向她，里面是满满的控诉和不可置信，“你一定要在现在，说这种煞风景的话吗？”

那总不能就这样抱着过一整天吧？周禾知道说了这句话，陈京瑜要不开心，于是换了个说法，“以后那么长的时间，你想什么时候抱，就什么时候抱，如果今天有事情要做的话，不要耽误。”

陈京瑜脸色缓和一点，说得不情不愿，“下午有一个试镜。”

周禾拍了拍他的腰侧，示意他放开手，“刷牙洗脸，再去吃点东西，早点过去。”

陈京瑜没有反应，抱着她不松手。

“你有听到我说话吗？”周禾挣扎着，艰难地从陈京瑜怀里抬起头，找到他躲闪的双眼。

“那你在这里等我，不准偷偷走掉。”躲无可躲，陈京瑜慢吞吞松开周禾。

“快点。”周禾往他手臂上拍了一下。

陈京瑜上扬的嘴角垂下来，一步三回头去了卫生间。

周禾撑着脸坐在沙发上等他出来，认认真真回想刚刚确定关系的过程，总感觉太草率才仓促，莫名其妙就把这件事情定下来了。

发呆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周禾还没反应过来，陈京瑜就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周禾没有多想，听到动静就往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把周禾给看呆了。

万万没想到，陈京瑜出来的时候，上半身光着，下半身草草裹了一条浴巾。

周禾玩头发的手指停下来，直勾勾看着他上半身露出来的匀称肌肉，眨眨眼睛，有些不解，“进展这么快？”

陈京瑜被水汽熏红的脸，变得更红，双手抓住浴巾边缘，步伐怪异，贴着墙快速朝房间跑去，“我只是忘记拿衣服进去。”

对哦，周禾才想起来，昨天她也没洗澡。

陈京瑜换好衣服出来，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他不太好意思看周禾，小步踱到她身边，紧贴着她安静坐下。

清爽的薄荷味扑面而来，半干半湿的头发扫过周禾的脸，她扭头避开，“你试镜的行程安排好了吗？”

陈京瑜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半小时之后打车过去，赶得上高铁。”

周禾脸上有几颗小水珠，陈京瑜伸出手，又停在半空中问道：“我帮你擦一下脸上的水？”

周禾点头，闭上眼睛。

陈京瑜的手指轻轻点上她的额头，抹去水滴，周禾因为他的动作太轻而造成的痒意，睫毛轻轻颤动。

陈京瑜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好了。”

周禾睁开眼睛。半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正想问要不要下楼随便吃点东西，陈京瑜先开口了，“醪糟鸡蛋你吃吗？冰箱里还有食材，我做给你吃。”

周禾点头，“少放一点糖。”

“不吃溏心蛋对不对？”陈京瑜确认周禾的口味，得到肯定的回复之后，欢快地去了厨房。

几颗红枣洗干净切好，和红糖一起煮五分钟，打入几个鸡蛋煮熟，倒入一碗醪糟煮上三分钟，就能出锅。

戳破一个鸡蛋，确认全熟之后，盛出两碗端去周禾面前的茶几，“你想在这里吃，还是去餐桌上？”

拿都拿过来了，周禾不想再麻烦，滑下沙发坐在地毯上，“就在这里吃吧。”

陈京瑜紧挨着她坐下，把装有完整鸡蛋的一碗给她，“尝尝味道，看要不要加点糖。”

满满一碗，拿勺子搅了搅，碗底整整齐齐卧着四个鸡蛋，周禾一顿，转头看向他：“我吃不了这么多。”

陈京瑜把碗推过去，两只碗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声，“那你给我吧，或者你先吃，吃不完的再给我。”

周禾没有让人吃她剩饭剩菜的习惯，就算是周领也不会被她如此虐待，这样看来，陈京瑜和她的生活习惯有一些不同。

不过没关系，可以慢慢磨合，慢慢适应。

周禾从碗里拨了一个鸡蛋过去，在陈京瑜满怀期待的眼神下尝了第一口。

“好吃。”周禾忍着烫意咽下去，在他直勾勾毫不掩饰的注视下，有点不自在，“不要再看着我了，吃你的早餐。”

“哦。”陈京瑜把目光转回自己的碗里，同时在想，吃饭并不需要百分百的专注力，人可以一边看手机一边吃饭，他明明也可以一边看着周禾一边吃东西。

不过周禾让他专心吃饭，他还是乖乖听话，少看几眼好了。

周禾用余光撇到陈京瑜还是在看她，偷偷摸摸的，她一偏头，陈京瑜就假装无事发生，生硬移开目光。

要看就看吧，周禾几乎想叹气，不再管陈京瑜的目光落在什么地方。

陈京瑜飞快吃完，汤也喝得一干二净，放下碗，撑着脸看周禾吃东西。

她的吃相很斯文，捏勺子的手势，看起来也赏心悦目，慢慢吃慢慢嚼，怎么看怎么可爱。

如果周禾之前是十分可爱，在今天变成他女朋友之后，就有了十二分可爱，怎么都看不够。

周禾吃完把勺子放下，看了一眼时间，“走吧，不早了。”

陈京瑜把碗收去厨房，快速洗好放起来，擦干净手上的水痕，提起昨天就收拾好的东西，和周禾一起出门。

不知道是想和她多待一会儿，还是单纯出于刚确定关系要做到完美的责任心，陈京瑜在楼下等车的时候，提出要先送周禾回家再去高铁站的想法。

周禾家和高铁站是相反的方向，怕他赶不上车，周禾再三表示自己是一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可以独自回家，让他不用担心。

才刚确定关系就因为他的工作要分开好几个小时，还不能在分开之前亲自送她回家，陈京瑜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男友，内心被愧疚填满，“那我回来可能是晚上七八点了，你有空吧，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周禾点头，推着恋恋不舍的他上了车，利落关上门，后退一步，朝他挥手，方便司机开走。

陈京瑜把窗户降下来，眼巴巴看着她，想说点什么，却又没有开口，只能看着周禾离他越来越远。

车消失在拐角处，周禾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陈京瑜发来的：“我晚上回来的时候，还会是你男朋友吧？”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陈京瑜好像认为她是一个说话不算数的人，周禾笑一下，回复：“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