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县,来喜客栈。
夜色黯然,唯有窗外一抹月光。
叶泽兰迷迷糊糊醒来。
明月顺着窗柩,不经意间溜了进来,为守在床榻边上的人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光,衬得那人愈发冷峻起来。
叶泽兰小声喊了一句,“师兄。”
坐在床榻上的人偏过头,冷哼一声,没有应。
叶泽兰叹了口气,上手拽着柳江风的衣袖,晃了晃,语气颇有些委屈道,“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
“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独自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叶泽兰凑到柳江风跟前,举起三根手指发誓道。
不管三七二十一,叶泽兰心底想着先认错总没错。
柳江风摇摇头,一脸无奈,“算了算了,我跟你这个丫头片子计较什么,反正到头来师父他老人家都会把这一切怪在我身上,怪我没照顾我你。”
“不会的,我会跟师父说清楚的。”叶泽兰急忙追了一句,“而且我有提前写信给师父的,他老人家亲自应允的。”
某人自动略过了宋疏怀信中那句‘万事小心为上’。
“暂且相信你。”柳江风也不打算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接着他又话题一转,“大夫说了你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饭也没好好吃,又耗费了些许精力,导致气血不足晕了过去。”
柳江风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所以这几日你必须给我好好休息,好好吃饭。”
说话间,叶泽兰心虚地看向窗外,“知道了。”
“还有那伙黑衣人很有可能是冲着挽月剑来的,现在永州情势不明朗,人鱼混杂,难保他们不会再次出手。你自己一定要保持警惕心。”柳江风瞥了眼叶泽兰头顶竖起的一缕呆毛,不自觉弯起嘴角,“不过小叶子你也不用担心,你兄长已经在暗中盯着他们了。”
叶泽兰点点头,应下。
柳江风沉默了会,忽地抬头望向叶泽兰,眼里充满着复杂情绪,有隐忍,有决绝,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小叶子,待一切终了,我们便去游历江湖吧?”
叶泽兰眼眸澄澈且坚定地迎上他的目光,“好!”
翌日傍晚,叶泽兰带着方五手悄悄潜入了永州城。
白日里,他们从来喜客栈的掌柜口中得知此次西狄出兵蓄谋已久,耶律弘之死正是他们发兵的一个绝佳由头。
而那一纸和平盟约,早就被西狄人抛之脑后。
除此之外,青松县的百姓告诉他们此次的西狄兵与十年前相比,异常凶猛强悍,他们杀人时或者被杀时,始终面无表情,像是被人控制了似的。
最奇怪的是,他们奋起杀人时,血管暴涨凸起,眼球莫名变成了赤色。
他们好像被怪物附身了。
幸好有皇城来的顾大将军和肖将军,他们以一敌十,一刀一个人头,宛若战神转世。
对了还有一个黑衣剑客,那剑客更是了不得,来无影去无踪,于万人中径直取下他们将领的首级。
百姓们说得有鼻有眼,仿佛亲眼见过般。
很难听不出他们语气里的自豪之意。
得到了这些消息后,叶泽兰愈发觉得他们的猜想是对的,有人拿活人练蛊,并以此为试验,打造出了一批蛊兵。
他们在羊关峰下发现的尸骨,路上遇到的黑衣杀手,还有百姓口中的力大无穷的西狄兵,都是试验品。
注定会失败的试验品。
就在此时,叶泽兰突然想起父母遇害的前几天,她躲在府上那株百年枫树上睡觉,醒来时透过火红的枫叶看到了一抹青色身影,那人背着一个小药箱,跌跌撞撞地跟在一个青年身后,那人就是李思明。
还有她当年隐约听到的话,‘不同意’,‘恶徒’,‘改造’等字眼此刻也逐渐清晰起来。
还有多年前她偷溜下山,同师兄遇到的那批刺客。
活人练蛊的阴谋或许在十年之前就已经布下了。
“那么李思明来永州会不会跟西狄蛊兵有关系?还是有其他目的?”
十天前,他们得知李思明曾出现在北凤城的一个医馆里,后来他们从医馆里的一个跑堂伙计那打听到李思明买了一些药材,准备运往正在打仗的永州。
可她在青松县打听了一圈,都没听过有这么个送药的郎中。
倒是有商队带着药材过来帮忙的。
“当下永州护卫森严,李思明是个大夫,他若是进了永州,必然以大夫的身份进城。”叶泽兰眼睛一亮,“他有可能混进了军营里。”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整个军营有两万多人,我们怎么才能确认他在这两万人里的呢?”方五手看着城墙上来回巡逻的士兵,低声说道。
“难不成我们也乔装打扮一番,混入营里?”方五手开了声玩笑,“里面要是有认识的人就好了,事情就容易多了。”
谁知话落,叶泽兰就在巡逻队伍里看到了熟人,而且还是两个。
一个是柳寒云,一个是肖郁。
就在叶泽兰思索着如何向解释他们混进永州时,城墙上空传来一阵刺耳的鸣镝,随后他们听见守城士兵齐齐大喊,“敌袭!敌袭!”
阵阵紧密的锣鼓声划破了静寂的夜。
紧跟着,一盏又一盏的灯笼亮起,是千家万户的百姓点起了门前家中的灯笼,时刻准备着迎敌。
这时,柳寒云看见了叶泽兰,随即冷冷扫了眼叶泽兰身侧的方五手,最后又面色平静朝叶泽兰点了点头。
反倒是方五手在见过柳寒云后,一脸惊讶,“啧啧啧,原来这就是柳江风的兄弟,他们两人长得可真像!怪不得当时在方府,有人说是柳江风杀的方盟主。”
见状,叶泽狠狠兰戳了戳方五手的胳膊,“方师兄,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西狄人又来攻城了,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说着,叶泽兰施展轻功,三两步跃上了城楼。
城下,密密麻麻的西狄人,那些被蛊毒炼化的西狄兵打头阵,冲在最前面。
他们手持大刀,身形敏捷,躲过火球,又顺着云梯,即将攀上城墙。
火光冲天,横尸遍地,人人都杀红了眼。
耳边的厮杀怒吼忽远忽近。
叶泽兰闭上眼,想要暂时忘却儿时的那场大火,可越想忘记,当年的那场火就愈发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宛若今日这般。
既然忘不掉,那就时刻记得,记得拿起手中剑,挡住这群侵略者。
叶泽兰猛然睁开眼,随即彻底清醒过来,接着她捡起脚边的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向不远处的西狄兵。
一击致命。
一名身着赤色盔甲的少年得以捡回一条命,他深深看了眼叶泽兰的方向,眼里含着泪,有死里逃生的喜,还有溢于言表的情。
叶泽兰颔首示意,一面抽出身后的挽月,一面迎敌。
一步杀一人。
正如青松县的百姓所说,这群西狄士兵已然被蛊虫操控,他们面无表情,但只要见了血,他们的瞳孔就会变成赤红色,且眼神也跟着变得狠戾起来。
然他们的致命弱点也是眼睛。
就在叶泽兰查王大失踪一案前,就给师父宋疏怀去信一封,信中写了她关于活人练蛊的猜想。
后来宋疏怀走了云门特有的传信密法,给她回了信,并告知她这种蛊术的炼制之法,先是收集百种毒虫炼制一只母蛊,再以壮年男子的鲜血喂养它,共需九九八十一天。同时,再收集百种毒草炼制一只子蛊,以少女鲜血喂养养至七七四十九天。最终将两只蛊关在一起,母蛊会诞下数只小蛊。而子蛊则会被母蛊吞噬,再循环以往的炼制之法。
之后练蛊之人会以活人试验,割腕放血,引蛊入身,蛊虫会在人体各处游走,它身上的毒进而扩散,这种毒使人经脉涨大,也会让人忘记所有感知,最终成为一个无情的杀人机器。
而最终那只蛊会停留在人的眼球里,感受着最后一刻的阳光,直至宿主死去。
前锋的西狄兵一个个倒下,可紧跟着又有一大波西狄蛊兵蜂拥而上,这次的西狄兵好似无穷无尽,怎么都杀不完。
叶泽兰手中的挽月早已被鲜血浸红,泛着骇人的冷光。
她尽可能护着身边的守卫,可终究寡不敌众,身边的人也一个个倒下,就连方五手也受了好几处伤。
与此同时,城下传来一阵阵沉重地咚咚的撞门声,又夹杂着百姓们拼尽全力的呐喊声,还有婴儿的啼哭声,一道道声音,压在永州城所有人的头上,仿佛一道催命符。
显然,这是西狄人发起的最后一次攻城。
他们派出了所有的西狄蛊兵,采用车轮战术,试图消耗掉他们的力气。
若是城破,西狄人便可一举向东,直指北凤城。
城破在即,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挡住西狄人。
叶泽兰看着不断涌上城墙的西狄兵,当机立断,一把将前面救下的少年拽到身后,“跟紧我。”
接着她使出内力,砍断眼前的云梯,而后带着少年向柳寒云汇合。
西狄蛊兵的弱点在眼睛。
它们被迫一生躲在暗处,却又在临死前停留在宿主的眼球里,只为最后一刻能见到光。
光!
他们畏惧的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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