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涵洛写了一上午，黎渊耐心地陪了一上午。直到等得昏昏欲睡，他趴在桌上，用指尖绕着苏涵洛微垂下来的头发丝：“还要写多久？”

苏涵洛睨他一眼，笔尖仍在飞舞：“你要是无聊，就变成猫在校园里转转，不要搭理人。”

黎渊摇摇头，他对外边的建筑不感兴趣，还不如坐在这看着苏涵洛写作业有意思。

“来这里上学，可不只是坐在这张小桌子那么简单。”苏涵洛停下笔，用笔盖敲了敲他的手背，“你要和我一样写作业、参加考试，否则要被退学的。”

黎渊微微一愣，他平时看着苏涵洛阅读和写邮件，基本学会了人类的语言，但没有接触过课本。

苏涵洛见他这副表情似乎是真担心被退学了，忍住笑意道：“所以，即使是恶魔也不可以躺平，你要像我一样好好学习才行。”

他其实是想让黎渊找些事做，不至于天天坐在这儿盯着自己看，没想到对方听了这番话，真的翻书看起来。

午休时分，教室里恢复了喧闹的气氛，同学们簇拥着向食堂涌去。

苏涵洛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打算去操场旁边的小卖部买面包，也好避开人流。

于是他们离开教室，沿着长廊的荫蔽向操场走去。

这里相对冷清，也还有人经过，两个相貌俊美的少年走在一起的画面实在赏心悦目，吸引了许多目光。

黎渊自然而然地要牵手，苏涵洛却轻轻躲开，给了他一个警示的眼神。

黎渊只好将双手插在兜里，闷闷不乐地走在旁边。

他五官轮廓本就英挺凌厉，面色矜冷时透出厌世又慑人的气息，旁人忍不住看时都有种背后生凉的感觉。

“这不是那个转来的帅哥吗？看上去好高冷啊。”

“是啊，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他们未曾察觉，廊下的阴影加重几分，道旁灌木里的小花仿佛被抽去生命般枯萎陨落。

“不高兴了？”察觉到周围异样，苏涵洛歪着脑袋打量黎渊的神色。

对方扭开脸，不太想搭理他。

苏涵洛有些无奈，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别生气嘛，我给你买棒棒糖吃。”

听到“棒棒糖”三个字，黎渊的表情有所松动，不情不愿地看他一眼，似乎勉强接受了他的“冷落”。

苏涵洛内心嘀咕，这家伙怎么好像越来越爱生气了。

便利店伫立在操场角落的僻静处，门外的荧光板上标着五颜六色的零食售价。

“叮咚”一声铃响，苏涵洛踏进店里，对柜台后的人道：“老板，一块全麦面包，一袋阿尔卑斯棒棒糖。”

看店的婆婆正躺在椅子上阖目养神，闻声坐了起来，见是一张熟悉的俊俏面孔，笑道：“小苏？好久没见你了。”

“是啊，婆婆。”苏涵洛回以礼貌的笑容，“前几天有事不在学校。”

婆婆目光落在他身后时，略有些诧异，这个高个子少年跟着进来时一点动静都没有，连自动感应的铃声都没有响起。

她慢悠悠从柜台上拿了面包和糖，放在柜子上：“我记得你不爱吃糖的。”

“请同学吃。”苏涵洛依旧笑着。

婆婆见到他的笑容，愉悦地敲了几下计算器：“乖小孩儿，给你抹个零，十五块。”

“谢谢老板。”

出了小店，苏涵洛揉揉笑得发酸的脸，拆了根棒棒糖塞进黎渊嘴里，然后面无表情地啃起了面包。

操场边列着一排樱花树，微风拂过时，花瓣如雨帘般坠落，铺满了下方的石阶。他们寻了个阴凉草坪，准备休息一会儿。

苏涵洛双手枕头躺下来，微阖双目，花瓣间隙的光影落在他轮廓优美的脸上。

黎渊坐在旁边，眺望着天边错落有致的云层，还有操场三五成群、欢欢笑笑的人类。

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出教堂里那段封闭沉闷的岁月。

那时的他，躺在圣像下的阴影里，与疼痛昼夜厮磨，在煎熬里慢慢重生，以为此生不会与任何所谓“光明”的事物沾边，不曾想过有一天会坐在澄静悠远的天空下，怀着从容的心情观赏人类世界的风景。

半晌后，苏涵洛睁开眼，拽了拽他的袖子。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黎渊的目光落在苏涵洛脸上，又怕被看穿心思似地移开：“只是觉得，你们的生活真平静。”

“当然了。”苏涵洛莞尔，“我们人类虽然普通，但大家都和平共处、安安稳稳地生活，你要是一直待在我身边，说不定还能更加长寿呢。”

“我当然会一直待在你身边。”黎渊顿了顿，眼眸有些暗下来，“你不会以为解开血契，我就会放你走吧。”

苏涵洛微微一怔。刚才的话只是下意识脱口，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在以前，他自然十分渴望揭开血契、早日摆脱恶魔，可现在却不同了。他越来越习惯黎渊的存在，这种期待也渐渐埋藏心底，只在迫不得已的情势下会偶尔浮现出来。

可从理智来说，这无疑是陷入舒适圈的陷阱，毕竟作为人类和恶魔绑定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沉溺的呢？

花丛深处传来阵阵悦耳鸟鸣，和风吹过，更多樱花落在了他们身上。

趁苏涵洛恍神时，黎渊将他的手扣在上方，俯身吻了下来。

毫无预兆却又自然而然，苏涵洛没有抗拒，轻柔地迎合他的亲吻。随着彼此气息的深入，棒棒糖的甜味在唇齿间弥漫开，连同花香变得愈发馥郁而浓烈。

不一会儿，黎渊停下来，神情有些许烦躁。

他抬头看向樱花树，眸底浮起一阵阴鸷，浓密花丛里立即传来短促的尖叫声，紧接着一团红褐色的毛绒球掉下来，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苏涵洛闻声惊坐，待毛绒球晕晕乎乎地展开，才看清楚它是什么。

“小红？”

话音未落，毛绒球骤然冒出火光，整个变成一团炽热的火球，发出痛苦的惨叫。

苏涵洛失色，赶紧跑过去拍打小红身上的火焰，扭头对黎渊喊道：“住手！”

眼看着苏涵洛要被灼伤，恶魔堪堪停下。

“它只是刚好经过，为什么要烧它？”苏涵洛抱着外层焦了一圈、瑟瑟发抖的小鸟，生气道，“小红可是你亲闺女！”

“因为它在偷窥......”黎渊平静道，下一秒却僵住表情，“什么？”

“只是净化成可爱一点的形态，就认不出来了吗？”苏涵洛提溜着小鸟的翅膀，面色不虞，“这是你在教堂里浸染生成的无头女尸，后来藏在牧师家里，被我收回来的。”

黎渊似乎明白了什么，难怪刚来学校的时候，察觉到很多不具威胁的恶灵形态，原来是苏涵洛放生的。

“亏我还给她的新鸟头做了个漂亮造型，都被你烧的成灰了。”苏涵洛晃了晃手里几乎面目全非的小鸟，忿然道，“还不快给闺女道歉？”

“......”黎渊闭上眼，隐忍道，“抱歉。”

小鸟被举在黎渊面前，吓得魂飞魄散，疯狂扑棱着翅膀往苏涵洛怀里钻，仅剩的几片红色羽毛都被甩的漫天飞舞。

苏涵洛叹了口气，施用灵咒给它治疗灼伤。十分钟后，小鸟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用脑袋蹭蹭苏涵洛的手心，振翅飞走了。

“你可真是善良。”黎渊注视着小鸟落荒而逃的背影，戏谑道。

“苏家人天生具有净化灵脉，这是我们处理恶灵的方式。”苏涵洛拂去衣服上的焦羽，微微挑眉，“你要多亏这一点，否则当初我也不会把你带回家。”

“我比它们省事多了。”黎渊揽住他的腰，掌心沿着脊骨向下游移，“甚至不需要你花时间净化，我可以变成任何你喜欢的样子，你喜欢的形状......”

“打住。”苏涵洛止住他的动作，脸色有些难看，“我知道你厉害，但能不能挂在嘴上说？”

过了饭点，操场上阳光更盛，人也渐渐多起来。

想起学生会还有一堆琐事要处理，苏涵洛准备回去，结果刚走到操场东边，迎面撞见了三个人。

江辰羽的目光落在苏涵洛身边的少年时，表情微微一僵。

同时，他身后的齐川和李商泉也微妙地对视一眼，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阿洛，我们刚才一直在找你。”江辰羽徐徐开口，语气少有这么冷淡，“你去哪儿了？”

“呃，去小卖部买了些东西，出来时忘带手机了。”苏涵洛牵强地笑笑，对后面两人道，“这是黎渊，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

“早听说了。”齐川上下打量一眼黎渊，唇角弯起嘲讽的笑，“学校论坛都热火朝天地讨论一上午了，谁还不知道转学生的大名呢？”

黎渊与他们对视着，漆黑的眼眸里一片森冷。

这群富二代少年因为家境不俗的缘故，从小习惯于在学校里称霸，虽然旭阳中学对校园暴力管控极严使他们不至于为非作歹，但对于小圈子以外的普通同学向来是趾高气扬的。

而眼前这个少年，却是头一个没有表现出丝毫畏惧的，甚至目光里充满轻蔑和敌意。

”阿洛，你和他认识？”江辰羽微微蹙眉。

苏涵洛怔了一下，点头道：“对，是朋友，他转来之前我们就认识。”

“朋友……”江辰羽重复了一遍，语气变得古怪，“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从没听说过你还有这样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