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泽靠着枕头坐在床上，腿上盖着一张深黑色的毛毯。他好像是在看手里的书，实际上眼神却总是往聂尚那里瞥。

其实他完全可以叫人或是借一些专职机器人来修门，但是聂尚已经把锉刀和木板之类的东西拿了过来。

聂尚注意到贺泽视线，顿了顿提议：“吵得话，先去楼下坐。”

贺泽看着手上那本被自己翻来覆去的书，摇摇头：“不了。”

聂尚见贺泽仍旧坐在那里看自己的书，也就没太在意。毕竟有人在自己家开工干活，做主人的，看着点才正常。

聂尚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锉刀只顾埋头苦干。他也不讲究，有时候为了好使力，便调整姿势跪着膝盖。

贺泽本来注意力就不在那本枯燥的金属科研书上，偶尔一瞥，隐约发现窗户上倒映出某人朦胧的背影。

他的手抚在自己那仅剩的残肢上，难得维持住了情绪。

聂尚简单修好门，正想退出去试试，结果一站起来就看见贺泽盯着窗户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顺着贺泽的目光看去，意外发现这傍晚的余晖很是温暖。果然每天要拉开窗帘，透透气才好。

聂尚把东西弄好，又去拿了扫把把垃圾清理掉，等他弄完天色已经渐晚。

“你晚上吃什么。”聂尚的手握着门把手，人等在卧室门口，贺泽没有说话，他也不急，就那么站着。

贺泽从没有见过聂尚这样的人，他是不是有些太过于滥施好心了。

“你是齐天的保镖。”不是他请来的保姆。

“嗯。”聂尚应了一声，他注意到贺泽有些凹陷脸颊和瘦弱的身影，总觉得这人好像飘忽不定的，好像随时要消散一样。

“有事叫我。”聂尚站在门口嘱咐了一句便要离开，他回眸的时候注意到窗边投射过来的那片微光，突然发觉这屋子实在是太黑了。

许是注意到他的停顿，贺泽在他犹豫地时候开口：“没事了，你下去吧。”

“嗯。”聂尚最后还是把灯打开了，他把遥控器拿到贺泽身边，“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贺泽过去常常去医院，他无数次从不同的医生嘴里听到这句话，但唯独这次他又觉得没那么难以忍受。

或许只是因为聂尚从没有因为贺泽的腿生出一些其他的情绪。

聂尚下楼的时候正巧碰见保镖推着齐天进来，齐天手里还抱着大白。

看上去齐天不怎么高兴，垂着脑袋没什么精气神，脸上的神色也很是不耐烦。

“小少爷……”

“我知道了……我腿还瘫着走不了路，还要上赶着去他们艾家的宴会是吗?”

“夫人说您下周日必须去。”

“我不去，我说了。”齐天很烦躁他对着怀里的大白发问，“我说得不是人话吗?”

“是的——是人话——”大白转着手臂，眼睛那里闪烁着字眼。

齐天指着大白问旁边的保镖：“所以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可是……”保镖站在门边似乎不敢进来，“夫人说你最好参加。”

齐天耐着性子，一路上已经忍了很久了，到了这里他几乎是快要炸了，但是他还不想给小叔添麻烦。

“夫人夫人……她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是生我养我了还是怎么着……她哪来的脸面管我。”齐天压着声音，一双眸子盯着那保镖脸色很是难看。

“这件事我会打电话问候尊夫人。”贺泽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站在楼梯口，神色不虞，“现在出去。”

贺泽开口，那保镖自然是不敢再说什么，脸上一紧赶紧走了。

聂尚不清楚贺泽这个人倒底是怎么有力气自己穿上假肢站起来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耐疼痛的。

贺泽的一只手一直按着扶手，像是用了极大力气。

聂尚顿了顿走过去，蹲在贺泽面前：“我帮你。”

贺泽强撑着身体看着眼前宽厚有力的脊背，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干涩，他缓慢开口：“没事。”

聂尚没有起身，只是仍旧等在那里。

齐天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滚着轮子和大白一起进来厨房，把客厅留给了贺泽。

这次聂尚没有等太久，他清楚地感觉到贺泽紧绷着身体试着贴上了他的背。

“搂住我，别掉了。”聂尚发现贺泽至始至终都很紧绷，也不曾用力。

一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聂尚双手托着贺泽的残肢，起身的时候不免觉得贺泽真的太轻了。

聂尚将贺泽背到了沙发上，也不曾回头去看他，他的目光时始终投在桌角上：“别再乱跑。”

聂尚其实不认为贺泽还有能力走动，但他还是很快地从楼上把那黑色毯子拿下来。

他下楼的时候发觉得贺泽坐在沙发上一动也没动，只是等着他，莫名心安了许多。

聂尚把毯子给贺泽盖上：“把假肢卸掉。”

他原本是站着的，那个视角只能看到贺泽脖颈和发旋，后来他蹲下来看着贺泽的眼睛重复道：“我去厨房看看，你自己把假肢卸掉。”

“好。”贺泽一直躲着聂尚的目光，几次偶然碰到也是半垂着眼皮。

聂尚说完便进了厨房，关上身后的门开始和齐天大眼瞪小眼。

台上的饭已经分好，还冒着热气。

齐天看他进来以为没事了，就想出去，便伸手去开门。

“再等等。”聂尚转眸看了眼齐天，发现这小子似乎哭过了。

之前在科尔斯等死的时候都没流出来几滴泪，这时候倒是哭的眼睛都肿了。

聂尚想起来贺泽站在楼梯口死撑着模样，突然觉得他方才应该直接把那保镖丢出去的。

他们今天就在客厅的小茶几上吃了。齐天平常隔着网络倒是胆大，打滚撒泼无能不能。一旦到了贺泽面前就成了鹌鹑，常常是不敢吭气。

“慢点吃。”聂尚倒了杯水放到贺泽跟前。他发现贺泽吃饭总是习惯性的吞咽，根本不怎么嚼。

贺泽不自觉间仿若接受了许多来自聂尚的好意，换了别人他或许还能心安理得一些。可是聂尚他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他的善意不是出自于对不幸者同情怜悯，也不需要他的感激。

“这些大白都可以做。”

大白听见了马上转着身体头顶着托盘倒了两杯水来。

两人沉默着气氛有些尴尬。

贺泽注意到聂尚并没有吃饭，只是坐在那里等着他和齐天。他眉目不由得蹙起。

关心的话在嗓子眼转了转还是没说出来，贺泽瞥了眼旁边的吃得正开心齐天，知晓他是个指望不住的。

“你不饿?”贺泽的话说出来有些怪，但是聂尚和齐天谁也不觉得奇怪。

“他不喜欢吃这些。”齐天抢先替聂尚回答，他就没见过聂尚有喜欢吃的东西。

营养液固然难喝，但好在可以一口气下肚，没有那么难受。

大白看样子维修得不错，再没有胡乱撞墙。它似乎意识到聂尚的存在，一等齐天吃完就抢先把东西整理清洗了。

三个人待在客厅谁也没说话，最后还是齐天受不了这窒息，开口尬聊：“聂大哥你不是要想了解一下实事嘛，要不我等会儿教你用智网?”

聂尚点点头：“麻烦你了。”

“那我先上去洗漱?等会儿聊?”齐天还是撑不下去，他以往也不是没住过小叔家，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难熬，“小叔我先上去了。”

贺泽意外地看了眼齐天，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跑这么快：“过几天搬回去吧。”

一直躲着也没什么用，总要积攒些力量才能有自己的话语权。

“……”齐天愣了愣，答应下来，他不能再给小叔添乱了……明明是该他护佑小叔才对。

聂尚仍旧坐在一旁等齐天离开后才走过去，像往常一样蹲着去看贺泽：“我送你上去。”

贺泽这次反应倒是很利落，他几乎没什么犹豫就主动趴在了聂尚背上。

这次不用聂尚提醒，他就自己环住了对方的脖颈甚至连身体都放松了许多。

他的头搁在聂尚肩膀上，眼看那一步步向下的台阶，突然出声：“聂尚，我帮你申请身份证明好么?”

这是问句，但似乎并没有给聂尚拒绝的机会。

“好。”聂尚知道这样会让贺泽舒服许多，也能为自己省去麻烦。

到了房间，聂尚把贺泽放到床上等着对方盖好身子才转身去看他。

“我想检查你的腿。”聂尚蹲在床前，抬眸看着贺泽，静静等待着对方回话。

贺泽凝着他看了许久，侧着身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条黑色丝绸的长带：“过来。”

聂尚不知道贺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带子，他俯着身体凑近贺泽，以便能让他好打结。

这一次贺泽系得松了很多，又或许丝带的材质不一样，聂尚并没有上次那么不舒服。

他能感觉到贺泽情况比昨天又糟了许多，他在黑暗中依靠着感觉寻找方向，试着面向贺泽：“你自己可以换裤子么?”

“……”贺泽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裤管，许久才道，“可以。”

聂尚听到这个答案还是微微一愣，声音里带了难得的笑意：“慢慢来。”

他很高兴，贺泽愿意相信他，接受他的治疗。

晚安。今晚更不了第二章，我是个骗子，我卡得不行。我发现孩子真的很需要存稿。

好梦早点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4章 未来时序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