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整齐排在走道两边，门与门之间均等地摆放着五个等待座椅。偶尔有病房，门没有紧逼，稍稍一眼能窥见里面三个病床周围分别围着许多亲戚。

祁晋抱着花带着柏丘左拐右拐终于停在了极其靠近角落的一个房间。这里极少有人经过，旁边扶手上都隐隐有些落灰。

那是一个极其特别的病房。里面只有一张病床，上面坐坐着一个脸色苍白，光着头的小女孩。

她似乎是这里的常住民。墙壁上挂着小女孩的奇怪的涂鸦画，小阳台上挂着小女孩的衣服正被风徐徐吹着。

“祁哥哥来啦？”囡囡笑着看向祁晋，“又是小雏菊吗，好香啊。”

她的目光掠过祁晋落在柏丘身上，愣怔看着突然仰着头露出一个大大微笑。

栢丘见过她。

洁净狭小的房间里，一个光着的小女孩子仰着头睁大眼睛看着他，一张笑脸明媚灿烂。

“你好囡囡，我叫柏丘。”他主动站了过去，注意到小女孩头顶的疤痕一时间呆住。

他有些苦涩，许久只是笑着问：“真不好意思，我来看你，什么也没拿。”

“没事的，我已经收到了。”囡囡摇摇头，语气很是认真，“谢谢柏哥哥。”

祁晋在那里忙碌着，柏丘自己也不好意思坐着，想站起来做点什么，也找不到插手的地方。祁晋换了花，发现柏丘局促不安，只是指了指椅子，让他去陪囡囡玩。于是柏丘只好坐在床边和小女孩大眼瞪小眼。

“哥哥，我想吃烤红薯。”囡囡躺在床侧着头看自己哥哥，苍白的脸上带着小孩子的天真。

祁晋把打好的水壶放到一旁，看着床边这一大一小，迟疑片刻还是答应了。他神色很是无奈，声音放轻：“我这就去。”

他十分识趣，出门的时候还特地给两人带上了房门。

祁晋一走，囡囡就坐起来，翻看着自己藏在柜子里的小盒子。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放到被子上，一双眼睛期待的看着柏丘。

盒子里装着一朵冰晶雪莲，打开的一瞬间还能看见流淌的白雾，倾泻着落在两边。

“它好漂亮。”

柏丘小心用手覆盖在盒子旁边，有些担心冰花冷到小女孩的手。

“它会永远陪着你。”

“永远？”小女孩注视着雪莲，声音稚嫩，“永远有多远？”

柏丘被问住了，他想时空局的时间应该就是永远。那里的时间混乱而独立，扭曲破碎的时空似乎是一种永恒。

他垂眸看着小女孩的脆弱的面容，很是小心地回答:“比宇宙还远。”

这朵冰花将长久陪伴在囡囡身边，直到柏丘彻底的死去。

柏丘觉得自己死亡还远，他的生活，他的路还有那么远。

“柏丘哥哥，你是神仙么？”

神仙？

柏丘蓦然笑了，他弯下腰轻吻小女孩的面颊，声音平和，像是在讲什么童话故事一样：“我不是神仙，但可以实现你的一个小愿望。”

囡囡情绪是那样的剧烈热切，她伸手拽着柏丘，摇头晃脑:“我不管，你就是，你就是神仙，可以实现愿望的神仙。”

“那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哥哥帮你实现？”

囡囡突然放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鼓捣着自己的小盒子：“我有，我不能说，说出来就没用了。”

柏丘震惊于自己耐心，他温声哄小女孩：“那囡囡把愿望写下来交给哥哥好不好。”

祁晋出去买了两个烤红薯，只一会儿时间再回来，两个人好像已经融不下去他这个整日凶着脸的老大哥了。

他无视掉两个人的小表情和暗号，只是把烤红薯递给了柏丘。

“啊？”柏丘两手倒腾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睁着眼睛，“不是囡囡吃么？”

“她有她自己要吃的。”

祁晋给囡囡收拾好东西，也坐在一旁，时不时说两句话：“哪里不舒服给我打电话，不要一直玩平板……换了新的阿姨，要是哪里不合适，你直接跟我说。”

他絮絮叨叨的，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会儿想一两句，似乎怎么也嘱咐不完……手边突然挤过来塑料袋的触感，热乎乎的烤红薯隔着塑料袋被塞进他手里。

祁晋抬头撞见柏丘那双眼睛，熟悉的雨水和泥土味道萦绕着他，似乎要把他的灵魂牵扯在另一个世界。

“愣着做什么。”柏丘皱了皱眉头，“我吃一个就行。”

正当他以为祁晋这要强的倔驴会拒绝他的好意时，谁知对方默默接过一个掰开，缓缓吃进了嘴里。

祁晋拿着烤红薯，目光一直不住地望向窗外。

“你在看什么？”柏丘和囡囡都好奇地顺着祁晋目光往外看，很是迷茫。

“看外面下雨了没。”祁晋总是能闻到一股雨后的泥土味道，伴着新生的青草香。那种味道久久围绕着他，吸附在他沉甸甸的心里，似乎只有一个人能闻到。

囡囡笑了：“哥哥真笨，还不到下雨的时候呢？”

柏丘起身走到窗边，使劲看着窗外，许久才确认：“没下雨。”

离开医院的时候，柏丘从囡囡手里悄悄接过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孩童简单的稚嫩的笔触。

祁晋开车，柏丘坐在副驾驶坐上垂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见过囡囡。”

“嗯，我之前的病房在囡囡上边。”柏丘认真叠好小纸条放进口袋里，很不客气地提醒心思恍然的祁晋，“好好开车。”

柏丘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已经打算付出一些代价帮助囡囡恢复健康。让小女孩可以离开病房，自由自在蹦蹦跳跳的生活。

可是我们的小女孩，她却许了别的愿望。

希望没有人会记得她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柏丘有些难过，一种突然起来的失落感紧紧摁住了他喉咙，原本充裕的空气一下子被抽走，使得他喘不上气。他的面颊上汗水蓄成连串的珍珠落在身上，车垫上。那些汗水落在车里变成了一个个幽兰的小光球。那些光芒是那么耀眼，柏丘都能感觉到反映在自己脸上的光芒，是那么的明显。他要怎么样遮掩。

柏丘赶忙弯下身子想捡起来那些小光珠，完全没注意到祁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好车下去了。

他手脚慌乱地捡着那些小光珠，却怎么也捡不完。

“你怎么了。”祁晋打开车门，俯下身子查看柏丘的状态，他用手去拉柏丘的手臂，一下子无数的小光珠从柏丘怀里滚落下来。

当手臂被人结结实实握住时候，柏丘才恍然清醒，有了一种真真实实的感觉。

“没事。”

柏丘寻回了自己的声音，又俯下身子去捡那些小光珠，他本能地有一种感觉——绝不能让祁晋看到那些小光珠。

祁晋的瞳孔紧缩着，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还是第一时间去照顾柏丘的情绪，想帮对方去捡那些圆溜滚动的小珠子。

柏丘一直很喜欢祁晋那双手，他一直都觉得很好看，像是画家精心丈量描绘的作品。可这时候他发现视野中那双手的时候，应激地伸手抓住祁晋：“求你了，转过身去。”

“别看。”

柏丘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挡住祁晋，自己也胡乱摸索着。

他自己也不敢去看那种东西。

很久很久以前，早在他还长在系统精灵树上的时候。有一片衰败破旧的老叶子，讲过那样一个故事。

据说世上有一种怪物，他们两耳似狐狸，身形似猫，尾长而细，口有利齿獠牙。名曰：丘。传闻丘专以人的七情六欲为食，专爱吃人心。他们会把难吃的负面情绪积累成丘珠，长久地背负在身上，直到那只丘再也无法容纳。

柏丘知道自己不该难过，可他好怕，他好怕把自己那些丘珠里的力量泄露出去。

于此同时休眠许久的系统突然切换成三级警戒，自动上报呼救。

“柏丘？”祁晋一连叫了好几声，可是柏丘一点反应也没有，整个人宛若真正成了怪物。他低头看着那些越来越多的小光珠，一下子被吸进了巨大的悲伤之中。压抑的情绪极快地占据着他的身心，剥夺着他的意识。

祁晋手上的珠串突然崩开散落在地上，每一颗珠子都崩成了粉末，像是抵挡住了某种极凶的存在。他勉强稳住身，咬着牙帮柏丘一起捡那些小光珠。小光珠是软的，像是一层蛋膜包裹着某种激烈的气。

他每碰到一颗，就要承受柏丘那些不得不藏起来的记忆。

“柏丘……”祁晋根本无法处理那些强大的负面情绪，也捡不起起来那些小光珠，他的心被凶恶专横的力量撕扯践踏。

“柏丘，别难过了。”祁晋没有办法，只好抱着柏丘的腰，断断续续道，“这么难过，我真要被你搞死了。”

记忆和情感都可以分割，可却无法真正消迷。

柏丘的手紧紧扣着祁晋的手臂，长出来的指甲嵌进祁晋的血肉里。

“快走。”柏丘推开祁晋，整个人靠着车倒下，满面泪水，“快滚。”

车因为碰撞发出尖锐的剧烈的警报声，红色的车灯在黑夜中不断闪烁。祁晋半跪在地上，用力去扶柏丘。

“先换个地方。”

小八（大叫）:义父救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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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旧时荣光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