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殿试还有半月,我也无人指点,更没有什么书本可以温习。走时家里给的银钱花得差不多了,借着刚得来的名声,把旧书卖给了客栈周围的书店的了些银钱能阔绰这十几日。京城繁华,菜式也来自全国各地,上学堂的时候学过一篇《西湖醋鱼赋》讲西湖醋鱼是何等人间美味,今日踏进一家食肆,抬头一看彩蛋竟有这传说中的美味,虽价值不菲,但我身上尚有银钱,要想不虚此行,这等美味佳肴还是得来上一份。
我一人进食,半条足矣,我又点了一份龙井虾仁,据说这乃是西湖旁的另一道珍馐,店小二端来菜品是送了一份解暑的凉茶,他定是看我来路风尘仆仆,好让我消消暑,京城人多,确比老家热上许多。以前在老家这个时候都是和别家同辈出游的好时节,眼下春光正好,没有游山玩水有些遗憾,但愿这盘西湖醋鱼能替我解解忧愁。
这醋鱼被杀得有些残忍了,半个脑袋都与身体分离,不知道是不是濒死是挣扎导致的,身上被改了花刀淋着褐色的酱汁和细细的姜丝,卖相倒是不错,相比之下龙井虾仁就显得有些逊色,不过我虽是个食客,却吃不得繁复的吃食,像河虾这种需要动手去壳的水产,我从小就不爱吃,所以龙井虾仁倒是和我的意。
我先喝了一口凉茶,算是好茶,能品到里面有一些菊花的清香,用筷子夹了一块虾仁,虽然其貌不扬,味道倒是不错,虾仁应当是比较新鲜,能吃到鲜甜的味道,龙井茶叶点缀其中,没有半点苦涩,给这道菜添上了半分雅致。之后就到了我之前期待的西湖醋鱼了,这鱼不过三两大小,半条显得有些抠门,若是好吃可再点上半条打包带走。
肉质比较鲜嫩我筷子一戳进去就撕下一块肉,放进嘴里,细嚼慢品,这醋鱼的酸甜酱汁在我的舌头上能够鲜明地感觉出来,伴随着酱汁还有另一种味道存在感也极为强烈——鱼的腥味。
我长着两只清明的眼镜我可以看见这条鱼上铺满了细细的姜丝,但未何吃下去却能如此腥。
定是因为这里里西湖十万八千里,要吃到正宗的也是有些困难。
我连喝了几口凉茶,抬起头,看见这食肆角落的那桌旁坐的人。
那人的头发用一发冠高高束起,插了一根碧玉簪,身着暗黑色金丝袍,这不是前几日考场上那个帘内官吗,其他人紧张得抬不起头,当时我可是仔细端详了,我小时候看了十里八乡的歪瓜裂枣,长得这么端正的我会记得特别牢。他旁边那个人有些夺目,虽不及他那般英俊,放在我老家也是要排队才能求得的夫婿,就是那头发留的甚是奇怪,不似寻常人全部束起或是剪出中分的样式,他的刘海一大撮全摆向右耳边,在他身上倒是不显得怪异,但实在是引人注意。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我用随身的手帕擦干净嘴,像上前拜访一番,知遇之恩难求,想上前拜访一番。
我移步到他面前,向他行了个礼。
“先生,草民南宫颂,不知您是否记得。”
“南宫颂?你是前几日考场上那个‘一甲’,小爷记得。”对面的年轻人的脸更年轻了,这一看不过十五六岁,不像什么青年才俊,倒像是哪家的纨绔子弟。这人盯着我的脸不知道在看什么。
“正是草民,那日承蒙先生关照,今日偶遇,特来道谢。”
“.......”这人不说话还死死盯着我的脸,不会是我脸上还有刚刚吃的醋鱼的酱汁吧,这可不好,我连忙拿出刚刚擦脸的手帕又在脸上擦了几下,也不知道擦干净没有,不要在别人面前出了洋相才好。
他旁边那位怪刘海兄戳了两下他的手臂,他才晃过神来:“无妨,你那日的确是那考场里答得最好的。”他说话时稚气未脱,可能真是哪家的公子哥,去考场上玩玩。也算是乘了这公子哥的车,我通过了会试。
也许是天气有些热,这小二也没有给他送凉茶,我看见他的脸颊有些红:“草民听闻这家店的凉品不错,不如我请先生吃上一些。”我进食肆时看见门边的招牌上写着新上的冰镇酸梅汁和牛乳。
“不了,这家店的吃食着实仅够入口,方才点了两个菜品着实难以下咽,”我看了看他桌子上摆着的还剩半条的西湖醋鱼和一盘麻婆豆腐,“小爷知道这附近有一家更为好吃的食肆,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分享给你。”这家伙说完偏过头去,想来是发现了自己脸红这事。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鄙人不好称呼。”
“小爷.......小爷叫......你叫我‘秋雨’就好。”我看他难为情地神色马上就猜出这是假名,但知道的少并不是坏事,他要与我隐瞒姓名定是有不便之处。
“那好,秋雨兄,我们走。”
他与怪刘海兄打了招呼,和我走出了食肆。
他领我来的地方看上去可不像是食肆,这建筑有些高大了些,可能这才是贵公子吃饭的地方。楼有三层高,每一层地屋檐都吊着不同的景色,挂着精致的花灯,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兰芷”,果然此地不同凡响,连家食肆都装的如此豪横。他招招手,示意我跟着他,不知道这趟出行会不会败光我的钱包,但殿试在即,殿试之后我应当可以自立门户,赚些银钱了。
我们俩一进去就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人迎上来,应该是在这家店的老板娘。
“客观,想来点什么?”她领着我们两个到大厅里的一张桌子坐下,“公子,不好意思,今天我们这包房被订满了,您今天就在这大厅里将就一下吧。”
“好,快把菜单拿上来,刚刚那家馆子可把我的舌头折磨坏了。”秋雨公子结果老板娘拿来的菜单,开始熟练的报菜名,“叫花鸡、尖椒兔、水煮肉片、半只烤鸡......”
我一听知道我钱包要保不住了,连忙制止他:“我们只有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菜。”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就要一份叫花鸡、一盘尖椒兔和一碗时蔬菜汤就行。”
我才放下心来,看来这秋雨公子也不是什么油盐不进的人,以后说不定还要他关照,这次稍微破费一下打好关系也未尝不可。
秋雨公子果然是本地人就是会吃,他点的三样菜:叫花鸡由荷叶包裹,整鸡内置鲜菇仔姜,鲜美异常;尖椒兔藏匿于红色干辣椒之中,只需用筷子轻轻一挑方可找到其中的兔肉,兔肉先用菜油炸制再放入辣椒中爆炒,极致爽辣,正好有蔬菜汤解辣,时蔬鲜甜,定时今早才从地里摘出。我吃下了一大碗白米饭,还想再添一碗,不知什么怎么回事,人群中突然出现一大汉让我们这边走过来,**上身,一身酒气,仿佛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与这馆子雅致的牌匾完全相悖。
我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这大汉直像我这走来,臂膀一搂,就把我卷到他怀里去,我老家吴州民风淳朴,但也从未见过此等与陌生人磨胸擦腹之人,他身上全是汗水,那汗味儿和酒味儿直钻进我的鼻子里,搞得我刚刚吃的佳肴都险些吐出来。
我在他怀里挣扎着,“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这大汉是真的喝醉了,肥头大耳的就想贴上我的脸,我吓得直把头远离他。
“你大爷我不喜欢欲拒还迎那一套,快给我上我那屋里乖乖趴好,等会就来收拾你。”他说完这番话我也知道他什么意思了,他定是把我认成了在楼里卖身的小倌,他还紧搂着我不放手。那边秋雨公子也坐不住,脚都跺了好几下嘴里呵斥着这个大汉,奈何这大汉喝的酒气熏天,怕是半个字也听不清楚,只见秋雨公子拔出腰间的佩剑直坎向这大汉的手臂,毫不犹豫。这剑锋利无比,竟然直接将大汉的手臂砍了下来,血撒的到处都是,把我浅青色的衣裳全染红了。
周围的客人全都落荒而逃,不想让这件事情波及到自己身上。
这大汉立马清醒了,痛得捂着自己少了一只的手臂卧倒在地,大声痛哭。我看到此景也有些惊讶,我在坊间经常看见青壮年斗殴,但像这样斩断对方一只手臂的场面我倒是第一次见。我看见先前那老板娘这时出面了,她摇曳着身姿踱步到我身旁,手里拿着一条绣花手帕有些为难,应该是不知道这大汉和秋雨公子孰贵孰贱,毕竟做这一行也讲求一个圆滑处事。
这下先前热闹的楼里鸦雀无声了,从楼外突然跑来一个人,那人正是先前在那食肆里和秋雨公子同桌的那位怪刘海兄,只见这人立马单膝跪地,像军中将士向上级行礼的姿势,朝我身旁这位秋雨公子行礼,秋雨公子一挥手他就起来了。
“属下,没有及时赶到着实失职,请.....请公子责罚。”
“这位南宫兄乃是小爷我的朋友,今日此人对他欲行不轨之事,我斩断他一只手,亦是仁慈。”我有些不自在,从前在老家,我母家也算是当地豪户,自然不会有人欺侮我,更别说有人替我出头。这种事我还是头一回遇到。
这大汉被这位怪刘海兄叫来的人拖到了门外,这位怪刘海兄才向我做了一个礼,向他回礼,他说:“在下简哲,此次打扰了公子们的兴致。”
“在下南宫颂,这种事情也是百年难得一见,遇到了也是给我这碌碌无为的人生添了一分趣味,还得感谢秋雨兄和简兄的帮助。”我道。
“今日赶上城里的春花灯会,刚才那厮饶了两位的性质,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过去正好能看见,要不我们去看看。”简哲提议,我还没缓过神,秋雨公子就说:“好,小爷我还没有看过这春花灯会呢,听母亲说了好多次了,今日一定要大饱眼福。”
看来这秋雨公子不是一个不学五术的纨绔子弟,如今看来倒像是一个被桎梏在庭院里日日苦读的少年,京城少爷读书的功夫我是知道的,只是今日一见还是有些骇然,原来这贵家子弟,不仅要腹有诗书,还要会刀剑功夫。
哎,也是,若是日日都遇上今日这等事,不会些功夫,确是不好脱身。
我从前知京城之华,今日才知京城之险啊。
春花灯会在延湖的街边举行,简哲兄拉着我和秋雨公子二人去了一家酒肆,让我二人换上了干净的新衣,不愧是富贵人家,这衣裳也是一看就价值不菲,针脚细密看不见、锦缎细绸亮如珠,只是比我常穿的素色衣裳要张扬许多,虽说人靠衣装,但是确实不是我的风格,往后还是少穿为好。
灯会在我老家是没有的,约莫是不够富硕,这沿街均是精雕细琢的纸灯,有一人大的老虎样式的,上面绘有吉祥团寿纹。还有半人大的金猴灯,尾巴五彩似孔雀,还有街边卖的小花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们三人路过一个小贩,简哲给我们二人一人买了一个小花灯,我的是鸳鸯样式,红喙绿羽,秋雨公子的是一个小凤,周身火红,火焰照出真像是传说中的玄鸟。
沿街小河可以租售小船,这秋雨公子果真是小小少年竟对此感兴趣,简哲兄到像是他的小厮,向店家交了银钱后就等在岸边,让我们俩上去。
我们刚上去,简哲又提来两个莲花灯给我们,说放出莲花灯后许愿方可愿望成真。
我和秋雨公子一人一浆将小船推着走了几步,这沿街小河两边皆是街道,能看见两边的花灯和有人,天上还有放出去的孔明灯,亮堂得很,我把花灯放进水里,做了个许愿了姿势,许了个祝我此此殿试一帆风顺的愿望就放了出去。秋雨公子也学我的样子放了花灯。
他回头问我:“你许什么愿了?”
我定是说不出我的愿望的,我灵机一动,随口说:“今日你我相见皆是缘分,我许愿你我将来还会见面。”我说这话有些像话本子里男女离别时的诺言,但这秋雨公子尚且年幼,应该不懂什么情爱,更何况这公子不定平日里被桎梏于庭院中寒窗苦读,我也放了心。
借着两岸花灯的烛光我瞅着他的脸颊比今天白日还要红,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他不说话。
我回到客栈时才想到今日那顿饭钱和游乐皆是秋雨公子家结的,这算什么还人情,搞得我像是个得寸进尺之徒,算了,日后能见面的机会恐怕不多,就算见面了应当也是公务之事,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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