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好意思，那么接下来就有劳各位了。”前辈们的客套是一板一眼的客套，版权部门的新入社员牧绅一点头之后照旧继续手头的工作，处理停当才拎包下班。

包是女友用奖学金买给他的入职礼物。而他也用一只Speedy 25充当了女友的25岁生日礼物兼回礼。

拎着包和牵手的感觉虽然不同，但他愿意认为女友已经在办公室里陪他加了班——办公桌面被书本文件占满，女友的照片固定在贴满待办事项的留言板上。

她打扮得很普通，随处可见的海洋风印花衬衫外套一样搭在连体冲浪服外面。

背景是奄美大岛的蓝色水域，衬衫就是在那里的某间小店随便买的。

这张照片混杂在一堆待办清单和书评版剪报里，像一张待出版的写真集封面。他不刻意展示这张照片，也不隐藏。工作多的时候待办贴满了留言板，把这张照片暂时盖住，完成工作就像是在完成一幅拼图。

回复版权方的邮件，可以看到她袖子上的印花贝壳。

订好下一季度海外书展的行程，能见到她的手在整理沾到头发上的细沙。

帮助版权方选择并对接译员之后，她的眉眼就露出来了。

能看清她的眉眼，就可以回家拥抱她了。

刚上车，一封邮件和引擎声一起弹出来：“车后排的苹果记得带上来哦~”。

名大工学部大学院生诸星安娜的所属导师在理研的京都实验室做项目，因此她在京都和名古屋两边都有日程。自然也和在京都工作的男友顺理成章地同居了。

牧拎着苹果到家，沙发上堆着一团毯子，文件夹和书本摊在餐桌上。旁边衣帽架上的套装熨得笔挺。一双精致的缎面高跟鞋摆在玄关处的盒子里。空气里有撒隆巴斯的味道，女友大概又是忙了一天。

“我回来啦。”

“欢迎回来！”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安娜穿着华丽的大摆裙，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裙摆像倒放的龙卷风一样扬起来：“好看吧？明天对我很重要，但是不可以穿这个。”说着又很珍重地捧起沙发上的一份文件，像第一次得了满分的小孩举给牧看：“看这里，10：30-11:25，Anna Moroboshi。这次终于要站在台上了。”

“所以安娜今天要好好休息。不要熬夜了，也不要开太冷的空调。肩又痛了吗？”牧抚摸着女友的后颈，隔着新贴上的药膏。

“嗯。你加班也辛苦啦。我也想休息，不过还要复习。对了，我下年度的奖学金和经费申请也通过了哦，而且还是不要答辩的那种。”她自己说是靠着“七分实力三分运气”，在几个月前发了篇有些分量的论文，因此申请下了一笔还算可观的奖学金和科研经费，在大学院还有助研职位，加起来收入并不在男友之下。

她在京都也经常流连于风格迥异的古着屋，把自己相当一部分奖学金都贡献在了那里。只是古着的收藏意义越来越大于实际意义——她要参加的会议越来越多，第一次参会时，她穿着不出错的小黑裙外搭西装，拎了一只自己从相熟的古着屋店长那里买来的凯莉包。到了现场，别人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就为自己的打扮脸红——她的论文质量和手上的包比起来，显得更加不值一提。

现在，黑色套装与样式低调的高跟鞋是她的第二层皮肤。包也换成了在京都某家老牌店铺买来的，质感很好又不起眼的款式。

“没关系。我今天要等一封邮件，一起。不过安娜明天穿那双鞋子不会很辛苦吗？有点太高了。”

“刚刚才发现我在京都只有这一双高跟鞋了。之前开完会我都回家的。这次不想回去了。我复习，你加班。20世纪就这样过完。也挺不错的。”

安娜这句话不是赌气，两个人同居满打满算也将近三年，还没有一起跨过年。新年安娜会和爸爸妈妈去大阪过，而牧一般会回神奈川。两个人再一起在京都初诣。

幸好还有圣诞节。

昨天是20世纪的最后一个圣诞夜，牧绅一在加班，诸星安娜在赶课程论文deadline，两人对坐忙完，从冰箱里找出牛肉锅的食材，总算是共进了一餐还算像样的圣诞晚餐。两人双双忘了礼物，谁也没提。

“新年要给安娜补上礼物啊。”

“没关系，什么时候补上都好，只要不是送我补考都可以。既然你也要加班，要不要来点……”后半截话还没说出口，牧绅一已经知道了女友想问什么，想听到什么回答，在这个问题上，他不太愿意遵照她的意愿：“不要咖啡，安娜早餐和下午茶喝过了，现在也不许喝。”

两个人对安娜大四那年为毕业论文熬了两个通宵兼喝了一整壶咖啡后心悸入院的事情心照不宣地有默契。在那之后，安娜严格遵照医嘱，把每天咖啡的摄入量控制在两杯以内，尽管偶尔也会耍赖：

“其实医生说……按照我的身高体重，特浓和美式的话，安全范围是2.3杯，如果是拿铁的话可以加多一杯呢。而且，我最近……胖了一点对吧？好像也长个子了。”

“太晚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会去我房间吧。”

同居生活并没有如剧集一样浪漫，为了三不五时加班熬夜的两个人都能睡好，多数情况下都住各自的房间。

“真是的，一提咖啡就说这种话。”安娜挑了两个不那么红的苹果走进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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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留院观察的时候，她隔着玻璃窗看到牧和医生护士简单交谈，心虚地在牧进屋的时候装作刚睡醒，回应男友的拥抱也像极了撒娇。

“好点了吗？”“没事了。”

“以后不要这样了。”“那还用说。这次，是意~~~~外，呀。”安娜想用有些胡闹的方式给自己解围。

“叔叔阿姨知道了吗？”“我叫诸星大不要说。他明天来面试大学院，还想着来我这里蹭个晚餐。我怕医生不放我，只好告诉他了。”

“他想来东工大读大学院？上次好像听他说过一点。”

“嗯，实花酱也要上京。”

“要住在一起吗？他们。”安娜拨弄着床头的病历卡，想把它扣过去：“嗯。当然了。他很认真地提了好几次，梅田叔叔和阿姨才同意的。”

“那。我要去你家吗？”

“嗯？”“安娜如果要经常在京都的话，住过来吧。也就是说……我们正式住在一起。”

牧绅一脑中想的是：“我不能让安娜在需要我在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里用最后一点体力打电话叫医生。”可不敢说出口，怕自己表达出“下次一定”的意思。

也是这个经常担心自己词不达意的人，在谈判桌上言辞严谨作风强硬无往不利，社内升职到升无可升，后来还跳槽成为了业内知名独立版权机构的合伙人。

不过那也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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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没有处理，抓紧时间喝掉，等下要变色了。”安娜端过了两杯苹果汁，继续坐到了餐桌边，咕哝着：“还是再看一下这一章吧。我可不想补考。”

“安娜怎么会补考？不用担心。”

“咦，这可说不准呀。”安娜的语气轻松得像自己刚才在开玩笑，手里还转着笔。

安娜这学年修了一门名字听来很基础，学分单位数却诱人得不合理的课程。

脑子一热，就忘了自己过去六年身体力行后将其奉若圭臬的真理——基础才是最难的。

现在只要看上五分钟书，诸星安娜就可以从自己选这门课的意义一直追问到自己出生的意义。进而领会出难怪很多科学家也是哲学家的原因。

可是再看不懂也要看。

考试就在日历的最后一行站着，不及格，就拉她去下个世纪补考。

“明天早上帮我打领带。晚上接我。好吗？”安娜今天说的不是晚安，而且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合眼”的气势。

“好的。”牧拉过女友的手，发现女友的手心温度很低还渗出细汗，把她拥到怀里。

几个月前他初次独当一面谈判版权事宜，没像女友这样紧张，也就是在出发前觉得领带怎么也打不好，拆了又系。正吃着早餐的安娜把手上的面包屑很认真地擦掉，出手打了个很漂亮的温莎结。当晚庆功餐后，也是她开着和古都氛围不大相称的LC80去接自称喝了些酒的男友回家。

“安娜，酒味很重吧？”牧坐在副驾位，惴惴地开了一点窗户，尽管他也只喝了不到一瓶啤酒。安娜对酒的味道相当敏感，也在饮酒这一方面相当自制。偶尔去吃烧鸟的时候才会点上一杯冰啤酒。

“还好，喝了多少？”

“半瓶。”

牧刚入社的那段时间，每次深夜从二次会后回家，看到伏在桌边赶论文的女友，心里都忐忑地雀跃着——尽管安娜并不会特地做好宵夜等他，也偶尔会因为他二次会明明没喝多少酒又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太迟而不大高兴，可当他走进家门看见安娜的那一瞬，还是会感觉到一种想念被回应了的感觉。

沉默而余裕地应对新入社员推不掉的应酬，只是每次散场后无可避免地累。而一如既往面对着一堆他越来越不太懂的数据双眼发亮的女友，是他能感觉到的，稀少的“不变”。

话是很好，只是他说出来后，女友八成会嗔怪地睨着他：“不变？那我可怎么毕业呀。”

而那段时间里，安娜每次越过一大堆书簿文献，看着牧在邮件里熟练地回复出属于社员的词汇时，她也是一边觉得男友认真工作的姿态很迷人，一边有些担心他将会熟悉的一切会让自己感到疏离。所以她决定不顾一切地说出来：

“你昨晚准备的那些文件，说真的，我是一个字也看不懂。可是我能看出你超开心。也和我分享一下好吗？达成感，酒，什么的，也都跟我说说嘛。”

“一向不都是这样吗，以后当然也一样的。”牧绅一是诸星安娜论文的忠实读者。

“哇。你喝了酒之后真的每次都会说出很棒的话哎。”安娜用舌尖点了点上唇，抬头看了一眼限速指示，直接把速度开到了规定的极限——“走，这个时间超市在打折呢！”

这次轮到牧在早餐时信手翻了下她的讲稿，很欣赏地看着安娜披上西装，把打好结的领带往脖子上套，调整好之后又对着镜子看了看，扯下了领带：“用力过猛了。”牧绅一觉得她指的应该不是自己把打好的结扯开了这件事。“就这样吧，礼服就算了。”

“安娜这样很好，今天加油。”

到了京都站，安娜在他下颌角留了一个赤茶色的吻，拎包下车。

她的汇报不到一小时，已经觉得所有力气都在台上耗尽了。下台后又听取了几位前辈与同辈的意见，做了些简短的笔记。

“诸星小姐，不来一点吗？下午还有其他日程，晚宴要更晚呢。”安娜看着教授手里和洋杂糅不分彼此的餐点，惊骇地露齿而笑：“我吃一点苹果片就好了。”转身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脚跟从鞋子里抬出一点，想到前两天陪男友看的《罗马假日》里某个镜头，一边偷笑一边想着刚才坐计程车时路过的某个橱窗里的裙子。

晚宴也是某位专业内知名人物的荣休晚宴，除开参会的人之外，还有不少客人到场。她本想和导师打个招呼就开溜，可导师正和几位许久未见的同门聊得起劲，等她和上午交谈过的几个人寒暄之后再一扭头，导师已经失踪。她没走几步也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

“诸星教授，能在这里见到您和夫人，很高兴。”安娜整理好称呼，乖巧地站了过去。“诸星小姐，上午做了报告，感觉如何？”“有点紧张，但是很开心，您听了吗？”“今天上午我预约了医生。没有来。不过你先期发表的论文我读过了，想好了，以后专攻飞行器？”

“是。”

“那么，预计几年可以完成课程呢？”

“四年。”她给自己留了一年的余地。如期毕业的宏愿她当然有，只是想到实验室名单上前辈们名字后备注的修业年限，自己说三年如期毕业自觉像小学一年生说要考东大一样幼稚：“毕业前都会专念研究的。”

“读完书差不多也要安顿下来了，上次在小大的婚礼上又见到了牧君本人，我印象很好，长成了正直的好青年呢。”奶奶很和蔼地接上话题，显得前面的问题也有些不对劲。安娜觉得二老一定还是很在意弟弟比姐姐先结婚这回事。

“夫人，这种事情可以等回家再说。”话题被接回了正轨：“四年吗……按照你的论文水平，我觉得三年如期毕业也不是不可能，课程呢？选了什么课？”安娜咬牙报出课程名字，老人家露出小时候帮双子检查作业的表情：“第三章和第七章，读懂了吗？”

“第七章差不……不，没问题了。第三章仔细读起来的话总是有点混乱。”安娜的声音弱下去，但是也有好好回答完问题。

“那是整本书很基石的部分，我写的时候就是要让人仔细读的。再认真思考一下，诸星小姐可以做到的。”

“是。”眼看着孙女像是要被批评，还是奶奶出来和缓气氛：“好啦，我们小安娜已经很聪明了。小安娜，今晚就要回名古屋吗？招待用的套房有一间空着。你住过来，明天一起用过早餐，再回去？”

安娜觉得自己嘴唇有些发烧：“不了，我明天早上还要去京都的实验室……末班新干线回去。”“有点太晚了。在京都住酒店吗，还是和牧君一起住？”

“是的，不住酒店。”眼看着奶奶的表情挂上了点责备，安娜假装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其实衣袖都没拉开：“我要去赶新干线了。新年再见吧。”

大概不吃东西，胃是真的会被饿小一些。返程的诸星安娜觉得一天里唯一吃下的两块蛋糕在她胃里还保持着棱角，相当不好受。所以下车后她没有直接回家——

“酱油拉面，谢谢。然后……一瓶可乐。再来一份炸秋葵。”

“好的，稍等。”“麻烦你了。”

等侍者走开，安娜翻开手心里与粉饼大小相若的手机，编辑了一条邮件：“我在你上次带我来的拉面屋。”语尾加了一颗心。

她放下手机之后，环视四围——这个时间在外面吃饭的，多数都是附近的上班族。独自前来的吃完就默默离去，结伴而来的会低声说一会话，抱怨或炫耀着自己的女友、太太或小孩。

“真好啊。”她对自己说。手在包里抓出讲义和笔记，继续复习。

“客人，您的酱油拉面。”侍者是赚学费的大学生，到了这个时间，语气里满是快下班的雀跃和不耐。安娜从笔记本里抬脸道了声谢。

拉面店的可乐还是玻璃瓶装，鲜艳的吸管被碳酸泡泡装饰着托起来，让她想起自己幼少期见过的“可乐与吸管”的思考题。没想到从那里开始就一路读到了现在。长长的梦想职业清单也被不断地划去项目，最后只剩下一只手就数得出来的几个选项。

她有一段时间对空中机械师这个职业很感兴趣，后来以为自己不记得了，结果投考大学院学系时突然回想起来，就决定从理学部转到工学部，专攻流体力学。

牧进到店里，很快就发现了坐在吧台边看书的女友。桌上还留着空盘和半碗面汤。

他坐在她身边，等她看完这一节才发问：“等多久了？”安娜早就发现了他，只是没顾上说话，很自然地一手拿过提包，另一手合上书本：

“你呢？”她收起东西，一只手轻轻扶着他的手臂站起来:“走吧。”

“一会儿。要不要先把鞋子换了？”走出店门，牧从包里拿出一个丝质的束口袋。

安娜在路边的长椅上换好了轻便的平底鞋，把换下的高跟鞋装进袋子。鞋子是她平时放在车里，要开车时换上的。又软又薄的鞋底踩在冬日的路面上，发出和时令不太相称的声音。

“车停在哪里了？”米色小皮鞋在青灰色路面上踩出两个小跳步。

“在街口。”

“那你等了……有没有20分钟？在那边停下的话，半小时就要贴罚单的！”因为大意被贴了几次罚单的她现在大概是因为着急，不住跺脚。“我记不清了。不过安娜是不是觉得冷？”

“嗯。”安娜在牙缝里挤出肯定。

“上来。”牧拍了拍自己的肩。

安娜把头发别到耳后，还挽起一截袖口：“等我助跑一下。”

“放下，怪冷的。”牧拉过她的手，把她的袖口放回到合适位置。用正确方式背起了她。

“安娜好像变轻了。”

“真的吗？在你背上感觉很好，像在鲸鱼背上一样。”牧听着女友这句很像醉话的话，哄孩子一样应声：“是吗？那安娜也是鲸鱼么？”说话不忘侧过脸不动声色地嗅了一下女友的衣袖和吐息。

他对基础款的品味相当好，不过安娜总想让他穿点“有意思”的衣服，帮他挑了一套深灰蓝色带暗纹的正装。今天不用去开会或者谈判，他就穿上了。

安娜的衬衫从黑色大衣的袖口露出一截：“你喝多啦？看颜色也知道……我是企鹅啊。”“企鹅也怕冷吗？”“怕。在京都就怕。”安娜看着自己的衣袖叠在牧的肩上，觉得自己刚刚的比喻发挥出了自己最高的母语水平，比普通的“很可靠，最喜欢，不想离开”之流文艺很多，相当满意地把脸贴在他的头发上。

“今天顺利吗？”“我觉得可以配上你送我的包了。”

巷子里的灯影都是小酒馆门口的灯笼和灯箱造出来的，走在里面不喝酒也像宿醉。“等我顺利毕业了，来这边好好喝一杯吧。”她的手指不安分地动着——“如果六年或者五年的话，就简单喝一点红酒。四年呢，就来一打啤酒，配上最好的炸物。三年的话，我就去喝日本酒，不醉不归。这样算，还是四年毕业最过瘾。”

“好，想去哪一家？”

“刚刚那家门口有屏风的，看起来不错。先应付期末考试吧，不及格真的很丢脸。那章我怎么看都看不懂……”字音和主人一样累极了，要相互扶着才能勉强站在一起。

“安娜先不要睡，会感冒的。”

“不会睡的，我在想一个题目……那章真的很难懂。我需要重新梳理一下。”

回到家里，安娜收拾停当后就跑到餐桌边写东西，忙活了好一阵，爆出一句：“呜哇！终于！是这样啊！”然后毫无顾忌地伸了个懒腰。

“安娜好开心。”“对，非～常开心。”她跑到沙发边，把自己的头枕在男友肩上，用手指着太阳穴附近——“这里，有举办了花火大会的那种感觉。在看什么？”

“这本书啊，我书展上看好了，可惜已经被一家小出版社抢先买来版权出版了，有点不甘心。故事真的很棒。”

“没关系，也是证实了你的眼光嘛，快，让我也听一听吧？”安娜说着把男友抱住：“我准备好啦。接着你看到的地方读就好啦，Qu……？”“魁地奇。我读给你听。”读了还没两句，女友就睡着了。他一点点把声音降下来，自己把书看完，检查了一遍信箱，熟练地抱过女友。

“故事很好，晚安。”安娜被邮件提示音惊得一个激灵醒过来，抓起手机发觉是商场发来的会员邮件又重新松弛下来，装作没睡着的样子：“我明天下午两点考试，然后我要去大阪了。今年初诣去哪儿？平安？还是天满宫？或者去其他地方？”

“心斋桥附近那座神社，怎么样？”牧轻拍着女友的背，让她放松。“好。那你来接我吧。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的。”安娜困得又皱眉又噤鼻子：“晚安了，真的晚安了。”

本来就因为弟弟去夏威夷补蜜月，爸爸妈妈实验室有事稍晚些才会过来这两件事变得有些寂寞乖巧起来的安娜，收到一串A＋被一个B打断的成绩邮件之后就更乖。爷爷陪奶奶去附近的教会，要再晚一些才能回来。她默默祈祷老人家回来后也千万不要过问成绩单详情。

“拿不到一级荣誉毕业，2.1和2.2也都很好。PASS也很了不起。”安娜用看天外来客的眼神看着姑姑，想说她太乐观，隔壁实验室还有个连年全A的前辈正准备读博士第四年。“啊，日本好像没有这个说法？总之……Take it easy！”

“Easy？您父亲若听闻此等事情，就未见得会放过小女子呢，新年之夜被逐出家门也未可知。”安娜对姑姑讲起敬语的时候总带着点不令人生厌，反倒很好笑的阴阳怪气。

“别吓自己，我当初没有一级荣誉毕业，他还是一样很开心地推了会议来参加我毕业礼了。门铃响了？小安娜去看看。”安娜穿着带洋服元素的大正风和装，不愿为了开个门就起身整理质地娇贵的长裙：“Erina去嘛。反正大概是你的Mr.Lawerence。只有他没钥匙。”

“Lawerence是名字，不是姓哦！”

牧国少集训和IH间隙被诸星带着来过几次，凭记忆从新大阪站坐车到了近郊，核对门牌后就按响了门铃。

出来的是一个披着千鸟格大衣，身形相当高挑的短发女子，隔着门口打量了他一阵，像不会日语那样试探着说：“你是……”

牧虽然见过她，不过这次觉得她有些微妙的女生男相，有点像年轻时的美轮明宏，语气在思考间不觉也放缓了：“啊，您好……”没说完来意，安娜就跑到了院子门口：“阿牧！Erina，上次诸星大的婚礼你见过他的。”“嗯，MAKI君，对吧？不过这个时间……”

“等我，我去拿车钥匙。”安娜抛给了男友一个“去去就来”的眼神，转身推着比自己还高一些的姑姑往回走，不忘吐槽：“Maki其实是姓哦。”“你的小男朋友气质不错，就是……矮了点。”

被门槛绊了一步的安娜喉头一紧：“他，他可是，元，篮球选手哎？”

“没说完呢，在亚洲足够了。气质很像我接触过的一位模特，还可以。不过想要发展的话，身高还是有点……”安娜知道姑姑十几年如一日地喜欢挺拔清瘦模特风的男性，不置可否地甩甩头发：“他又不是模特，他就是我这杯茶。”语毕拎起手包，抓起钥匙进了车库：“问起来就说我去谈个恋爱。晚饭大概会回来吃。”

“又不担心成绩了？”“暂时不。”

“你怎么来啦？”安娜的脸泛着红晕，嘴巴也未语先笑地合不拢。手上的安全带扣了几次都没扣上。

“我来。今天是我第一次谈下来的书籍的……重版发售日。在大阪有特典版发售。还有40分钟开始。我们以观客身份去看看吧。”安娜定定地看着男友：“那我穿成这样是不是有点怪？”

“安娜自由地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就好。只是普通的逛书店。”

安娜满以为会有对谈之类的环节安排他发言，结果这句话打得她措手不及。她也不好意思承认刚刚自己幻想过会出现什么专门为她准备的惊喜，比如，一束花之类的。

安娜在路上已经想好了到目的地之后的表现：拉着男友直奔理工科书籍区，把篮子装得满满当当，路过杂志区的时候再捎上几册时装杂志。

结果一进店就发现这册书摆在最显眼位置，店员还在说照这个势头下去，很快就要卖切。

“阿牧做的不错嘛。我记得这本书是你一直在跟进的。”

“嗯。还有一本，后天发售。”安娜望着面有得色的牧：“好啦，陪我去我的领域里转转吧？”安娜一进书店，时间就过得很快，把书丢进车尾箱后，两人重新坐回车内。这次换牧坐上驾驶位。

“安娜。今年就结束了。”

“还有五个小时呢。”

“我今年所有的成就，暂时先到这里了。明年也会一五一十地，和你分享。”

“哎？嗯！”安娜揉着眼眉：“我也会。不过我的成果，要等。”

“没关系，将来有一整个世纪呢。”一个金红色首饰盒被他从包里拿出来：“我们，一人一个。”

“不，不用一个世纪，因为六年没出成果我就要退学啦。”

安娜每次害羞就会开始有些胡闹，说些不相干的话来逞强。之前明明已经涨得满脸绯红，还要评论他腰线上下晒痕太重，导致颜色不一的事情。

打开盒子，是几年前杂志里“礼物推介”中的定番。三种颜色的指环扣在一起。他挑选了最朴素的款式，没有任何钻饰：

“我好像还没送过安娜戒指呢。可以戴着它到下个世纪吗？直到我用另一枚戒指把它换下来。”安娜觉得男友又讲了很棒的话，也觉得自己的表情有几分失控。

“一会儿开到天王寺公园那边，再说一遍好吗？这么好的话在地下停车场说，有点儿……而且你，说了这么好的话，我不能输给你呀。你等等，下个世纪我一定会说出更棒的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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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初春。

“这个，请你指教。”安娜开车接牧回家，把副驾上书本一样厚的东西往他怀里放。

“安娜顺利毕业了吗？”

“是的，毕业礼之后，我就是名古屋大学工学博士诸星安娜。”

他一页页翻过去，意料之内地读不懂，除了最后的致辞部分。

先是有点俗套地感谢导师，从爱和学院感谢到东工大再到感谢名大和理研，写父母的地方调侃了两句当年千重子写的“感谢我的一对儿女，如果没有他们，我无法想象我要六年才能毕业”这句话，给弟弟的还不忘带上一句“丝婚愉快”。

最后的最后，是关于他的：

“感谢我此生的挚友与挚爱，牧绅一先生，长久以来的包容、陪伴与爱。

我本人的余生与本论文最后一节展望部分所提及的观点相同：由于现有条件和认知水平的局限性，仅对趋势进行预测。即根据现有条件得出对将来发展趋势的最合理构想 —— 他将会陪我走完余下的全部人生，永远作为彼此的伙伴、恋人、以及家人。即使死亡终会将我们暂时分开。”

牧看着她一手托腮，另一手漫不经心地扶着方向盘：“感觉像，被安娜求婚了。”

“我想了三年呢。你也要快想一句很厉害的话回给我啊。先去喝酒吧。”

咕咕咕！！！！

卡点完成了新年第一更！

（虽然改来改去质量好像越来越低还很流水账）

（什么流水账，是日常向！）

（没发出去就想要修文了）

二位马~~上~~~大概就是~~要结婚了吧。

下一章（如果不咕）就是MAKI ANNA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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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番外04 恋爱事情と台所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