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训练,蒋诵难得回蒋正刚的院子一趟,每回他习惯在天桥附近停车。
一中晚自习的铃声才响不久,桥两边的商贩生意淡了一大半,不如晚上十点半吵闹。
18:45,关心捧着碗糖水坐在小桌子旁,她在天桥这边逗留了有两个小时。
记忆中熟悉的书摊被卖凉皮的摊位取代,她来来回回走了两遍,没看见蒋爷爷的身影。
好在她问了其他商贩,知道蒋爷爷还在经营书摊,只不过没有规律,于是她决定在这儿等蒋爷爷出摊。
她想知道蒋诵这些年的经历,不好问其余人,向蒋爷爷打听更保险,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过今天运气不好,蒋爷爷似乎不会来。
关心站起来环视天桥两个方向的摊位,边打量边用勺子往嘴里递糖水,思索着要不要明天再来。
张望之时,万万没想到百米之外,她要打听的对象就在此处,不算熙攘的人群中,蒋诵优越的身形及面容太容易捕捉,身上纯色的黑T恤跟浅色牛仔裤令她幻视多年前首次遇见蒋诵的场景,此刻他一如既往的年轻冷漠,一脸不好相处的模样。
霎那间,关心撇回脑袋焦急地蹲下,手中的糖水随着一起旋转,粘腻的液体胡乱泼洒在手和衣裳,她通通管不了,使劲低头只希望小桌子能挡住她困窘的身影。
恐惧与烦恼交缠之下,关心抬高手臂将透明小碗举高,鬼鬼祟祟慢慢吞吞地放在桌边。
糖水在燥热的空气中迅速蒸发,手指粘黏难耐,她对糖水铺老板小声说道:“老板。”
声音太小,没反应。
“老板。”关心又叫了一声,“芒果味的不用做了,我下次来吃。”
老板是个大嗓门中年男人:“为啥啊小姑娘,钱都付了。”
关心缩着肩膀焦虑,不好叫老板声音小一点,胡诌了个理由:“我家里有事,着急回去。”
说完,她一鼓作气爬起来,往前跑。
“啥事儿啊小姑娘,那赶紧回去,下回再给你做啊。”老板是个热心肠的。
背后老板的声音简直不是一般大,她小幅度摆摆手,落荒而逃。
多亏今天穿的休闲裤,薄且轻快,关心擦着天桥栏杆边走得飞快,接连的摊位在身旁作掩护,安全很多。
但也狭窄,桥边这么点空间被摊位一占,根本容不下两人同时通行。
回头确认蒋诵位置时,她倍感庆幸早已看不见,谁料转身便撞入一个硬实宽大的的怀抱。
更荒唐的是,她两只被糖水渍沾染的手,实打实地按在对方的黑色衣裳上。
她着急忙慌地缩手,对方黑色衣裳的衣领都被她手心的糖渍粘了起来,发出细微的粘连声响。
黑色衣裳?!
“对不起!”关心只顾道歉和让路,心惊肉跳,手足无措,竟忘了自己身处天桥。
“后面是湖,你往哪儿退?”
蒋诵抓住她手腕将她按定,口吻偏冷。
“小心着点儿啊!要走往大路上走啊小姑娘,底下湖可不浅。”旁边的摊主说了一句。
关心双手被束着,就这么跟蒋诵对上双眼,故作淡定地笑:“好巧……”
“好巧?”蒋诵重复她的话,瞳仁里映着关心错愕的面孔。
在桥上时,他比她还要先发现她,她似乎在等什么。
等关心站起来四处张望,他有意收回视线。
果然,她永远都能出其不意,在看见他的那一秒如惊弓之鸟立刻蹲下,笨到糖水洒了一身。
他想都不用想,绕到桥边,果真碰上了。
狭窄的空间会使人紧张,关心动了动黏糊糊的手指,负手在背后,为蒋诵的衣裳道歉:“对不起,你衣服,被我弄脏了。”
“嗯。”蒋诵淡然道,“赔我件衣裳。”
“嗯。”她想也不想点头,回过味来才感觉到不对,抬头疑惑,“嗯?”
蒋诵将她表情尽收眼底:“嗯什么嗯,不合理吗?”
“合理……”
“那走吧,别愣着了。”
三言两语之下,关心不知怎的就顺理成章地跟蒋诵一块走下了天桥,只是她脸色不太好。
蒋诵走在前:“我吃人还是有传染病?至于吗?”
关心稍落后一些在他身边:“我没说你有。”
越走越远,还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关心要被手心的糖渍和心脏的紧绷给逼疯。
“我赔你钱吧,不耽误你时间。”即使八年未见,关心依然能感受到他不加遮掩的目的,他一定和特警总队门口的警卫聊过了。
他一定会质问她。
蒋诵了当地驳回她的提议:“我需要能穿的衣服。”
脸皮真厚,关心十分鄙视他,回复道:“我转你两件衣服的钱。”
“炫富?”他盯着她轻笑。
“钱转你了。”
她转身要逃。
四下无人的人行道,蒋诵一字一句叫住她:“转多了。”
“我的工作性质你也知道,收了容易遭人诟病,对我很不利。”
荒唐至极的话被他用稀松平常的口气陈述出来。
“你是不是有病?”她忍不住开口。
“没病,就是有个问题。”蒋诵直勾勾看她。
“有问题上网查。”她又要跑。
蒋诵动作比她快,步子更大,前路被他严严实实挡住,她听见蒋诵说:“如果上网能找到答案的话。”
话音刚落,他从兜里拿出两张湿巾给她。
关心愣着没接。
“不擦留着当护手霜?”他撕开包装重新塞她手里。
“你会不会说话?”关心适时转移话题,拿湿巾擦起了手顺便垂头抱怨起来。
蒋诵无奈:“你声音再小点我就听不见了。”
“本来就是。”她拿过蒋诵新拆的一张湿巾擦另只手,“你对别人也这么说话吗?换成梁晨曦你也这样吗?”
扯到梁晨曦干什么?梁晨曦擦不擦关他什么事儿,不擦留着晚上舔。
蒋诵:“你说呢?”
“我说你个头。”关心把手上垃圾扔掉,准备从他身旁再次溜走。
“就这么不想我拆穿你回国找我的事实?”蒋诵打定主意诈她。
缺少联系的那些年,他一定遗漏了许多和她相关的细节。
“自恋狂,你回家多做点梦好吧。”关心嘴硬着不承认,说得自己都快信了。
“做过不少。”蒋诵泰然自若地坦白。
“什么?”她拧眉疑惑,没听懂他意思。
“我把监控拷出来让你看看?”
“我没去过哪来的监控?”她丝毫不怵,没听过哪个部门机构会保存两年前的监控视频。
目光交汇间,谁也没有露怯。
蒋诵倏地笑了:“我请人恢复也花了不少时间。”
神经病啊!关心默默抠了下手指,保持镇定:“恢复什么?”
真是不经骗,还以为有多大能耐。
他饶有耐心地解释给她听:“当然是恢复你——”
啪!
极其清脆的一声响,定位在蒋诵的下半张脸。
他恍惚以为关心是恼羞成怒给了他一巴掌,实际是关心失手捂上了他的嘴巴。
下手没轻没重的,确实有点疼。
关心显然也意识到了,想松手不敢松,索性踮脚大着胆子将左手也覆上去捂了个干脆,她白净的脸上冒出几丝红晕,大发雷霆:“你好烦!”
“我都说没有了,你故意胡说八道有意思吗?”她开始强词夺理,总之没有就是没有。
她手是凉的,蒋诵不着痕迹地放缓鼻息,又逗过头了。
“我如果要找你给你发消息不就好了?”
“而且就算找,也是你找我不是吗?”
“凭什么是我找你。”
说完的这一秒,关心狠狠吃了祸从口出的教训,她究竟在口不择言什么东西?
蒋诵的眼睛慢慢蕴起愉悦的笑意,关心再熟悉不过,他略微上扬的唇角在手心中的触感更是无法忽视。
“你还是一名特警,特警突击队的副队长,总是莫名其妙地跟我开玩笑,有你这么耍流氓的吗?”
“你的队员知道你是这种人吗?”
无厘头的指责从她口中不停歇地冒出来,倘若不明实情的人见了,说不定真会相信她从善如流的论断。
但蒋诵眼底只有愈发浓厚的欣愉,他垂下眼皮瞥了眼关心仍未松懈的双手,又抬眸注视她愠怒的可爱面孔,仿佛在说:咱俩到底谁在耍流氓?
关心泄气地眨了眨眼睛,忍住捏烂他嘴巴的冲动,落于下风的气恼再度袭来。
她赫然撤下双手,逃窜似的离开。
“你还知道我是副队长?”他又打趣起来。
此话一出,关心走得更快。
人行道的路灯并不明亮。
“看清路,走慢点。”蒋诵率先提醒她。
巧合的是易拉罐的形变声继他声音而来,印证了蒋诵的担忧。
倒霉的关心正正好好一脚踩在易拉罐上,紧接着右踝内翻,身体一阵歪斜,她脚步踉跄着晃了几步才恢复平稳。
“啊……”关心疼得单脚站立,弯腰打量自己右脚。
“笨。”蒋诵扶住她肩膀让她可以借力,“脚踝怎么样?”
“别碰别碰。”她疼地缩腿。
“坐那边,我看看。”蒋诵把她扶去最近的长椅。
“我自己走。”她不情不愿地侧过身,疼痛与羞愤的双重打击之下使她萌生了一股不自量力的倔强。
蒋诵满心满眼是她受伤的脚,也不惯着她,由着她坚持,淡着嗓音回答她:“行,我看你几分钟能跳过去。”
说完一副任她发挥的表情。
他不耐烦了?关心说完不可置信地望他,眸子里是可怜的忽视不掉的委屈,以及埋怨的气恼。
是他在她回国之后主动找她的,是他说喜欢她的,也是他说要追求她的。
一个月没到就原形毕露了。
骗子。
她又被蒋诵的花言巧语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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