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越听越心惊，还想再说些什么，喉头却仿佛被棉花团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警幻仙姑向她微笑，张了张口，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宝钗还未及明白，只觉身体轻盈，眼前忽闪起了刺眼的光。

梦醒，天亮。

短短一瞬间，几乎已经触及的记忆又如烟雾般消散在虚空。

方才的梦又忘了大半，宝钗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疏冷的风簌簌透过窗棂飘进来。

她揉揉眼睛，翻了个身，只觉得身下好像……压到了什么东西？

转头的一瞬，她对上了一张极好看的少年的脸，宝钗连忙坐起身来，却发现是王霈尘，他已经趴在她床边睡着了，宝钗想了想，便不好意思再去打扰他。

她望向四周，屋内只他们二人，心中不免感到空落落的，她向空中伸了伸手，什么也没抓到，就那样坐在那里好久，也并不说话。

眼眶渐渐湿润了，却没有感觉。

“你醒了？突然晕倒吓了我一跳。”

王霈尘撑着手臂，眉眼朦胧地望着她，强摆出笑意盈盈的样子，只是那笑容带了一丝勉强。

他给她沏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宝钗接过，从杯里吹出的热气，迅速蒙上眼，被冬天的寒冷撩拨出细小的刺痛感来，湿搭搭地扑在脸上，像一层均匀的薄薄的泪。

宝钗心内发酸，只听他接着道：“姑且让大夫给你看了下情况……有没有觉得哪里还不舒服？你还好吗？我这就去叫……”

他的目光像窗外寂寥的冬天。

在寒冷里显出微微的温柔感来，一层一层地覆盖在身上。

王霈尘正要起身，哪知他不经意看向宝钗，见她眼角微红，犹有泪痕，王霈尘怔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别走！”宝钗不知怎的，见他要走，连忙抓住他的手。

她低着头，用一种反常的沉默掩饰着什么。

真实得像是梦境一样。

雾气和眼泪。

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哭泣的原因……

王霈尘僵在原地，谁知下一瞬，宝钗忽然俯下身，双手环住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几乎是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王霈尘颤抖着几次伸出手，却又挣扎着放下。

他知她难过，便拍了拍她的后背，也搂着她没松手。

“要是有什么伤心事，不要憋在心里，是伤害你的人不好。”

明明有很多话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心里的想法，不能宣之于口。

不一会儿，王霈尘听到细微的抽泣声，强忍住的哭，她的眼中悄然滚出晶莹的泪，落在衣襟里，将那方寸之地逐渐洇出一片深色。

王霈尘忙要低头看她怎么了，却被宝钗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等她哭累了，宝钗才意识到自己出格，羞惭满面，顿口无言，只得急忙道：“抱歉，我吵醒你了。”

她抽噎了一会儿，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中。

只是……你能不能常常来陪陪我，不然我一个人，受了委屈，都没人抱……

王霈尘明白了她的意思，轻笑道：“姑妈今日外出为你祈福，你的丫头们在厨房煎药，她们刚走了一会儿，我是才来不久的。”

“我睡了多久？”

“三天。”

宝钗狐疑地看着他，显然不信，正要开口问，谁知王霈尘忽然笑了笑，伸过手指，抵在她的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

“宝钗妹妹，没人说过我们很般配吗？”

“你满口里说些什么？”

宝钗奇怪地看着他，听见这话，竟气怔了，长如蝶翼的睫毛一颤，白皙的脸上浮上气愤的红晕，也不哭了，半天都不能言语，良久才道：“谁叫你进来的？”

王霈尘忽然开口，语气轻渺，仿佛山岚长空中捉摸不定的风，他委屈道：“姑妈叫我来的，说娉儿日上三竿了也不起，让我来叫你起床的。”

宝钗“嗤”的一声笑了，心里已猜到他的话半真半假，似真非真，又似假非假，于是笑道：“你也不必哄我，我只问你一件，只好奇你为何平白无故对我这般好，一来二往的，来日叫我该怎么偿还的起。”

“因为我……”

那天，那一刻……我愿意为你付出所有。哪怕我死掉，只要你没事就值得。

王霈尘不假思索，正要回答，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原来是碧桃掀帘进来，她没来得及问候王霈尘，忙握住宝钗的手，急切地道：“姑娘，你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