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又连问了几个问题,宝钗笑道:“不妨事,已经大好了。”她这样说着,看向窗边赫然摆着一面镜子,只觉头痛。
“那里何时放着一面镜子呢?”宝钗心里忖道。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车轮碾过卵石道的声响,王雪柳急匆匆地走进屋里,只见她的裙裾款摆,神情疲惫而略含忧伤。一进屋里就带进来一股淡淡的美人樱香味,好像是从她裙褶里的香袋中散发出来,这香味在宝钗印象里总是和妈妈连在一起。
“很抱歉,这么晚才回来。”
王雪柳一面把肩上的花格子披肩拉下来递给宝钗,一面顺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王霈尘突然站起身来,笑道:“姑妈既回来了,不知还有什么需要侄儿帮忙呢。”
“好孩子,真是辛苦你了,快回去休息罢。”王雪柳叹道。
碧桃欲言又止,王霈尘正要离开,只听王雪柳忽然道:“慢着。”她向碧桃耳语了几句,碧桃点点头,心下明白。
王雪柳爱怜地看着宝钗,笑道:“娘过会儿就回来。”说罢,便带着王霈尘出去了。
莺儿掀帘进来,碧桃看着宝钗,忙问道:“姑娘那时怎么忽地晕倒了?”
宝钗摇头道:“我做了一个梦。但那个梦,我现在倒说不明白了。”
“梦?”
莺儿忙道:“姑娘这几日总是做梦,莫不是被什么魇着了?可曾记得梦中有什么人,发生了什么呢?”
宝钗懊恼地扶额,正欲说,又住了口,只叹道:“不记得了。”
梦里醒来梦里的我不存在了,连梦也是不存在的,但梦里有人提醒你梦里是幻,处在梦中的我是不会相信的。
人生百年以后的我不存在了,现在的我也是不存在的,周围修行人提醒你现实是幻,处在现实中我是不会相信的。
她偏头看向窗边那面镜子,问道:“那把镜子,是什么时候摆在那儿的?”
碧桃和莺儿面面相觑,都摇头道:“屋子平时都是周嬷嬷打扫,我们也不知……”碧桃忙道:“姑娘问这个作什么呢?奴婢现在就去问问她。”
宝钗摇手笑道:“不必了,你帮我把它拿过来罢。”
碧桃把菱花镜递与宝钗,宝钗接过,细看正面,又重新翻过,虽是双面可照,却并无特殊之处,只得道:“是把普通的镜子呢。”
“陪我去园子里逛逛罢。”宝钗笑道。
见莺儿有些犹豫,宝钗又道:“太阳虽好,总要亲自去晒,旁人是替不来的。无论梦怎样模糊,总潜在我心底,难以排解,想必直到那些梦一日成为事实,才可以得到宁静。”
碧桃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笑道:“姑娘能这么想便好了,奴婢舀盆水来给姑娘洗洗脸,好好梳妆打扮一番。”一面说,一面出去了。
宝钗目送着碧桃离去,自叹道:“我的金锁丢了。”
莺儿一惊,不解地看向宝钗,只听宝钗接着道:“从前我只厌这金锁,连带着不喜这个‘金’字,那年听姐姐叫作金莺,便说金莺拗口,让从此改叫莺儿。原是我心里有病,如今这金与我毫无瓜葛,没了这层关系,还是从此就叫金莺罢。”
宝钗叹了口气,看向莺儿,却见莺儿红了眼眶,正抬手抹泪,她泣道:“哪有这样的事,无论叫金莺还是莺儿,都只是个好听的名号罢了,又有什么区别呢?何况姑娘既丢了金锁,足见那金锁上的八个字也配不上姑娘,我又何必唤作金莺,想来这字不好,以后便把它去了,再也不提了。”
莺儿方说完,碧桃正端着盆水进来,二人服侍着宝钗梳洗,暂表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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