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秋溟整个人眼眶通红,鬓角被汗水浸湿,如果仔细去看,他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听见成灼的声音,洛秋溟一直绷紧的脊背总算放松了几分,被他死死抵在墙上的沈书谕终于从窒息的濒死感中脱离,猛烈地呛咳起来。
两人沉默着对视片刻,成灼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一言不发地一把将洛秋溟按进怀里,紧紧抱住。
洛秋溟的匕首来不及收回去,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错愕地被迫仰起头来。
环住他的那只手上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可另一只手又顺着脊背一路往上,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脖子,又落在后脑勺处,不轻不重地摩挲着。
“好了,好了,没事了。”
成灼贴着洛秋溟的耳边轻声道,明明话里是在安抚洛秋溟,但更不安的却好像是他自己。洛秋溟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回抱过去。
被临时标记之后,洛秋溟的自制力让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门外守着的两个人压根不知道成灼走了,洛秋溟却没由来的心慌,就像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什么预感似的。
在这慌乱的片刻,洛秋溟第一次发现,他竟然能感受到成灼在哪里。
于是他循着感觉瞬移过去,看到成灼几乎整个人平躺在皮质沙发椅上,面色不安地双眼紧闭,而沈书谕两只手悬在他头的上方,来回动作着。
或许是因为成灼的表情实在太过于不安,又或许是因为内心深处某根敏感的神经被狠狠触动,洛秋溟行动快于理智,打断了沈书谕的“施法”。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紧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成灼沙哑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来:“你怎么找到我的?”
洛秋溟比他矮一些,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柔软的发丝蹭过成灼的脖颈,没有回答。
好半晌,终于缓过劲来的洛秋溟,才松开手想要拉开距离,成灼身上的味道特殊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导致他放手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恋恋不舍,可还没放开就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拉了回去。
距离一下拉得很近,成灼微微弯着腰,险些连鼻尖都碰在一起,眼底是洛秋溟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洛秋溟好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你还好吗?”
成灼全然不顾自己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的理智,伸手轻轻摩挲洛秋溟的脸颊,似乎是想要通过这个动作让眼前的面孔和记忆里的那个更加清晰地重合在一起。
近百年过去,记忆里那张脸竟然还如此清晰,像是用眼神刻在了心里,被尘封了百年,终于得见天光。
洛秋溟看着成灼的眼睛,从他眼中看出了几分欲言又止,可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又把洛秋溟按进怀里。
洛秋溟:……
也许是因为呼吸实在太近,洛秋溟莫名有些脸颊发烫,侧过头去,却立刻发现了不对劲,一把将成灼推开了些,指着大开的书房门:“沈书谕跑了!”
但成灼似乎一点也不关心,揉了揉洛秋溟的后颈,“不用管他。”
洛秋溟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明天再说。”成灼握住洛秋溟的手腕,带着人走出书房,推开另一间房间的门。
一开灯,房间的格局便一览无余,虽然和书房是相似的装修风格,同样的实木家具和地板,但这间屋子的风格莫名就给人一种冷淡的感觉。洛秋溟来得仓促,根本来不及去看这间房子的其他房间,有些诧异地问:“这是你家?”
“嗯。”
常年没有开过的窗户依旧紧闭着,全靠着没断过的新风系统,整间屋子干净整洁,书桌和书柜上摆着许多奖杯奖牌,获奖人无一例外全是:成灼。
洛秋溟心里有一万个疑问,跟着成灼走进去,想问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只见成灼一言不发地打开衣柜门,门开的间隙,洛秋溟看到了他衣柜里整整齐齐挂着的高中校服。
心像是猛地被针扎了一下,洛秋溟深吸一口气,想把心中泛起的苦涩压下去,但显然失败了。
直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在他头上拍了一下,洛秋溟才抬起头来,看到成灼侧过身,手中拿着衣服和毛巾,“发什么呆?”
“没事。”洛秋溟摇摇头,接过柔软的纯棉浅色衣物,还有些出神,就听见成灼说:“去洗漱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洛秋溟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被成灼带进这间房间的卫生间。
从各处都能看出这地方的装修考究,卫生间也不例外,洗漱台上只有一套洗漱用品,成灼也没用,只是拉开柜子拿出两双新牙刷,递给洛秋溟一个。
水一开就热,洛秋溟有些恍惚,却见成灼已经转身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水汽氤氲而上,洛秋溟透过镜子看向自己有些泛红的脸。
他是在做梦吗?为什么成灼这么奇怪。
洛秋溟洗漱完,用毛巾避开伤口擦了擦身体,换上那套对他而言略有些大的衣服,又用冷水洗了把脸,突然明白了温水煮青蛙的道理。
开门出去时,成灼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一听见动静就回过头来。
刚刚的冷水让洛秋溟稍微清醒了一些,快步走上前,刚想开口,成灼就起身往卫生间走,没走两步就被洛秋溟一把拽住手腕。
成灼完全没有要挣扎的意思,就这么顺着洛秋溟的力气被他按在了衣柜上,甚至还屈指蹭掉了挂在洛秋溟下巴上的水珠。
这动作一出,洛秋溟更用力了,死死攥着成灼的领子,提高音量道:“成灼,醒醒,别被沈书谕催眠了!”
成灼抓住洛秋溟的手腕,大拇指在他腕骨凸起的地方摩挲了两下,才继续说道:“我没有被催眠,他想催眠我,但是失败了。”
洛秋溟手上的力气松了些,但还是迟疑着没有放开。
“今天太晚了,先睡一觉,我明天给你解释好么?”
“你……”
洛秋溟还想说什么,成灼整个人都朝他压了过来,似乎真的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动作里还带上了几分不管不顾,活像只大型犬类动物。洛秋溟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心情有些复杂。
在他和成灼相处的时刻里,从未有哪一瞬间像现在一样平静温和,像是某个平凡得不值一提的日子。
房间的大灯关上,只剩下床头一盏昏暗的小夜灯,洛秋溟平躺在里面,和成灼之间有些距离,但却能格外清晰地感受到成灼。
他的一只手放在被子外面,突然被摸索着握住了。
洛秋溟不敢想,究竟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养成了这样的成灼,或许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他无法对自己动手。
明明是一身正气的人,简直称得上是根正苗红,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却因为一个血族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是想起了什么吗?或者是沈书谕给他编织了一场梦境吗?
否则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的……温柔。
余光看到成灼侧过身,静静地看着自己,洛秋溟也偏过头去,在昏暗中和他对视。
“晚安。”成灼轻声道。
洛秋溟张张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不是个睡眠质量很好的人,入睡困难,梦多易醒,但是躺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耳边就是成灼沉静的呼吸,手被对方干燥而温热的手包裹着,困意竟然很快席卷而来。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洛秋溟心想。
转天一早,洛秋溟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似乎已经很亮了,一道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正好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不知从何时变成了十指交缠。
洛秋溟一惊,刚想松手,就听见成灼有些沙哑的声音:“醒了?”
指尖有些发麻,洛秋溟只抬了抬,下一秒就被握得更紧。
“是我叫沈书谕过来的。”
成灼似乎比昨天冷静了许多,除了非要抓着他的手不放以外,看不出什么异样,徐徐道:“那些老东西说他能帮我恢复记忆。”
其他细节,成灼犹豫片刻,并没有和洛秋溟提起。
洛秋溟有些紧张地吞了口唾沫:“你想起来了?”
成灼却摇了摇头:“我想起来了一些,但并不完全。你想听听吗?”
洛秋溟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点点头,见状成灼继续说:“是我执意要跟着父母去森林的,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正式取得血猎的身份,也低估了森林里的危险程度,我们遇见了很多鬣狗和血族。虽然他们并不算很强,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当我们遇见‘那个人’的时候,已经没有太多反抗的余地了,而且实力也太过于悬殊。我的父母先后死在了他的刀下,死不瞑目,我也命悬一线。那个人一直戴着面具看不清脸,来杀我的时候,突然把面具摘了。”
洛秋溟苍白的嘴唇有些不受控制地微颤,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是我?”
成灼的神色却异常柔和,目光在洛秋溟的唇上停留片刻,然后摇了摇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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