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老东家躺在床上随时可能噎气,少东家想要气死老东家肯定不会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振兴镖局,温蘅咬定郑娴娴是在藏拙,等着老东家一过世,她就准备带领震远镖局唯一趟子手兼杂役兼厨子也就是自己大杀四方,从越王和沈盟主手上讨回公道。

“就知道你在这里。”郑娴娴披着件粗布衣裳。

她吃穿用度还算可以,郑文华只是瞧不起她,把她当成个废物养着,高兴了炫耀,不高兴了贬低,但郑娴娴是他血脉,为了面子着想,不会特别苛待,她没有这种粗布衣裳,是温蘅觉得深秋天冷,特别拿了件自己的给她盖上……原本是想抱被子,被子太长,一大半拖在地上,才换了件宽大点的外袍。

当然这么宽大的衣服也不属于温蘅,她年纪小还不会自己谋活路,只能沿街乞讨的时候,有个客栈老板给了她两个馒头一碗汤,以及这件穿旧了的衣服。

郑娴娴手一撑,坐在了镖车车辕上,“怎么,知道是谁劫镖了,还是在为那天的经历感到后怕?“

“其实我还好,那些人根本不理趟子手,上来就发话让我们先离开,别白白为了震远镖局找死。”温蘅也坐到了郑娴娴旁边,她倒是一点都不隐瞒,“但是我没走,因为总镖头说这趟镖要是能保下来,我们每个人可以拿五两银子,镖师们更多。”

郑娴娴皱着脸挑眉看向钱串子,“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江湖道义呢。”

“也因为江湖道义,”温蘅补充,“我不光是为了钱,真的。”

“我相信你。”郑娴娴观察了温蘅整整两天,两天时间不长,但也能看出不少东西,这么冷清一个镖局,温蘅不偷不拿也就算了,还将房间里没人盖了的被子一条条全都拿出来晒。

镖局中女子不多,温蘅是和内院丫鬟和嬷嬷睡在一起的,丫鬟们有几个签了卖身契,震远镖局出事后郑娴娴就归还卖身契放了她们自由,郑文华那边是另外雇的药郎服侍,药郎并非震远镖局的人,连工钱都是一日一结,不用担心被连累。

“……少局主,你真是个好人。”温蘅特别感激,“你放心,只要我还活得下去就不会离开震远镖局。”

“嗯,”郑娴娴笑起来,“温蘅,你如果还是一个重诺的人,以前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吧?”

温蘅想了想:“其实还行,我很会养活自己。”

深秋除了冷,还有就是日头很短,一旦没有了阳光,冷就变得更加具体,坐在车辕这种四面无遮挡到处都来风的地方,郑娴娴又狠狠咳嗽了两声,温蘅有些不放心,“少局主,你是不是该出发去保护程露葵了?”

郑娴娴:“……”

按她和程露葵约定好的时间算,现在找根木棍或者青砖出发,走到锦春苑中时辰差不多,但……郑娴娴刚想开口,温蘅又道,“钱她们已经送过来了,蒋毅说少局主亲自上门保护掌柜的价要给足,涨到了订金一百五十两,如果三天后她还活着会再给两百两。”

郑娴娴:“……”她盯着温蘅,“就为了这一百五十两银子,你就把我这个好人少局主给卖了?!”

“是三百五十两。”温蘅纠正,“而且是少局主你自己答应的。”

“您要是不想去,那我可以去嘛?”温蘅又小声问,真的很小声,跟她以往干什么都理直气壮的形象完全不同。

郑娴娴没回答,只是挥了一下手,“家里不留人的话门要锁紧。”

“知道啦!”温蘅仰起脸,脸上挂着硕大的笑容,让郑娴娴一下子就想起太阳花,金灿灿的,因为总是向阳,全身的色彩都比周围浓郁几分。

锦春苑是绣坊,并非客栈饭馆,比起人来人往的热闹,适当的清净反而更重要一些,它在这条街上的位置相对震远镖局要更向内,也经常开着前后两道门,前门对着大街,贩卖布匹、刺绣和成衣,后门则是绣娘、伙计和马车进出的地方,马车上会有一些新货品,程露葵偶尔会留出一部分让绣娘们挑,做不了衣服,一人一块布帕绸巾总少不了。

郑娴娴带着温蘅当然也是从后门进来的,蒋毅作为护院闲到提着个水壶浇草,还是青石砖缝里长出来的杂草,已经泛黄了却还是贴着墙根自强不息,今天浇完明天再拔,蒋毅能不无聊两天。

他是程露葵和沈心雪的熟人,按照多年前那份赌约,并不能掺和进两个人的恩怨中,只能当个看热闹的护院,最多最多可以摇旗呐喊两边站,所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跟他无关,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闲。

“少局主来啦。”蒋毅身材高大只能蹲着浇草,他抬头第一个看见郑娴娴,第二个看见温蘅,“不是说只有少局主你一个人来保护程掌柜吗?”

“你们给的钱不少,所以白送一个。”郑娴娴连借口都找好了,她手里拿着根棍子,棍子细长不太粗,实木结构有些压手,只拿着走了这么一会儿路,郑娴娴的手指尖就有些苍白,说话声也不够连贯,轻微地带着点喘息。

蒋毅看着身材笨重,动作却比想像中柔软灵活,郑娴娴开口前他还蹲在地上养护杂草,话说完后他已经打开了后院的门,还顺便将手中的水壶放到了架子上,“两位请跟我来。”

锦春苑的规模不比震远镖局小,震远镖局养着一大帮子的镖师和趟子手,即便这些人里有一大半在宁乡县有家,包吃就行不用包住,可像温蘅这样的外地人也有几个,需要外院有房间住下,另外东家的内院,养马、猪、鸡的后院,放镖车、镖箱和镖旗的空地等等……一个生人进入震远镖局很可能直接迷路,半天都绕不出去,锦春苑当然也是一样。

温蘅和郑娴娴跟着走了好一会儿,直到郑娴娴腿软,有些走不动的时候,蒋毅才忽然停下,指着面前圆形的拱门道,“我们掌柜就住在里面,我就不进去了。”

“为什么?”温蘅拉了把郑娴娴,随后用脚一拨,让块石头滚到了蒋毅面前,挡住他去路,“你这院子里有机关,你不进去引路我们也不进去。”

若不是温蘅拉得及时,郑娴娴此刻早进了院子,她江湖经验虽不足,却很有东家气魄,瞬间就将脸色沉了下来,“我虽不是客,但也是你们掌柜亲自来请才勉强接下的这桩生意,怎么如今翻脸,还摆下这种机关陷阱?!”

蒋毅这才像反应过来般,指了指地上的石子路,“这机关陷阱是用来对付沈心雪的,地上卵石分青白玄三种,你们只要沿着白色的往前走就不会触碰机关,我不进去是因为……不太方便,这院子里有个小祖宗,她可能一会儿就要胡闹回来,看见我在会不高兴,你们……也别招惹她。”

“言尽于此,两位保重。”

话音刚落,秋日将近的暮色终于完整流泻下来,填补蒋毅留下的空缺,他身形很快,温蘅也没第二块石头可以踢过去留下他。

“少局主,你在这儿等着,我先进去看看。”温蘅说着又在地上找了找,锦春苑有人打扫,就算是深秋,地上的枯叶不过寥寥几片,枝条什么的更是一根没有。温蘅的目光扫完一圈,最后落在郑娴娴带过来的那根实木棍子上,“少局主,棍子可以给我用吗?”

这根棍子也是郑娴娴在镖局里捡的,就靠在大门后,可能是某个护院的武器,有点老旧了,带来带去很不方便,干脆留在震远镖局,反正他们这种用棍子的武功很省钱,找到下一份工,主人家大概率会发,再不济还能去竹林里自己伐,只要是根棍子就行,又不是什么精细的高手,材质对武功影响不大。

郑娴娴将木棍递给温蘅,温蘅掂量了两下从中一折,留下一截长的一截短的,然后将切口在墙上随意磨一磨,太尖利的木刺磨掉就行,细小一点的温蘅不介意,她手上有老茧,木刺太软扎不进去,扎进去也可以再挑出来,不流血就不算受伤。

锦春苑的风格比较雅致,程露葵作为掌柜,她的住处更是精巧大方,入院就是一小片的竹林,竹林养护的很好,当中掩映一座朱红色凉亭,红色似乎特意做旧了,傍晚时分略有些露气沾在亭盖上,那种红色便沉郁起来,像是抹了一层血。

温蘅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座亭子,她记忆力很好,想不起来的事大多不重要,经过的时候多看两眼了事,也没有停下来反复琢磨。

按照蒋毅的话,这一路只踩了白色卵石,有几次温蘅隐约听见机关声,随后又“嘎”地卡住,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就这么平安无事地走到了程露葵房门前。

外面有这样的热闹,程露葵又不聋,没道理无动于衷,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她的房门虽然关着,窗户却打开了一扇,程露葵半趴在窗框上,手里端着一碗豆沙甜汤,汤不知道是刚出锅还是用什么东西温着,上面蒙着一层白汽,还热腾腾的,“累了吧,尝尝赤豆汤,我亲手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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