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于是出了坊门,车夫直奔平康坊而去,把马车停在了满园春楼下。

如今正逢乱世,经济萧条,饶是首善之都,他一路也看到不少乞丐在行乞,东西两市也失去了昔日的繁华。

而一脚踏进了平康坊,却仿佛踏入另一个时空。

歌舞升平、天下太平,堪称盛世景观!

一驾驾马车停在酒楼门口,身穿华服的公子们走下马车,走进酒楼,搂着女子饮酒作乐。

哪怕天下大乱,也总有人能在家族庇佑下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朱门酒肉臭。

周祈安进了满园春,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原本想把车夫也一起拉进来的,只是车夫在这金碧辉煌的酒楼下,在权贵们富贵逼人的气场下,却迅速萎缩掉了,早没了刚刚嚷嚷“西市有什么好玩的,满园春才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嚣张气焰,坚持在车上等他,怎么说也不肯进来。

舞台中央有歌舞表演,周祈安见舞台前的桌子空着,便走过去坐下。

结果凳子还未捂热,便有小二客客气气走上前来,没上茶水,倒是先来了句:“这位公子,实在不好意思,这个位置不让坐,挡到后面客人看歌舞了。”

周祈安一回头,见一桌身穿华服的公子哥正坐在楼台上宴饮,似乎也没什么功夫看表演。酒楼内几乎人满为患,他们那桌到舞台之间的桌子却都平白空着。

想必这些位置原本是可以坐的,只不过对面来了一桌权贵,此刻便不让坐了。

也不知是什么身份,竟如此霸道。

小二提醒了句:“那一桌都是赵家人,还请公子多担待,我给公子换张桌子。”

呵!

赵家人又是什么人?没听说过。

他只知道他如今身份也非同一般,连街边小贩都知道,出了大明宫,这天下有一半姓祖,他还能让区区一桌赵家人给欺负了?

而正准备拍桌而起,狐假虎威一番,却发现没等他脑子权衡完,屁股就已经离了椅子,还对小二说了句:“好的,好的。”

周祈安:“……”

真是当了几辈子牛马,卑躬屈膝的味儿已经腌入灵魂了,穿越一百次都洗不干净!

而在这时,旁边桌上一位白衣公子开口道:“你以‘赵家人’欺压这位公子,就不怕这位公子是周家人,是祖家人吗?”

这位白衣公子气质温润如玉,面上带笑,语气也十分温和,绝无为难小二的意思,只是小二一听这话,立马便倒吸了一口凉气,担心自己惹了什么祸。

要不说这满园春里的店小二,油水虽多,却也是个高危职业呢。

谁知道这一天天碰到的都是何方神圣,万一不小心得罪了谁,顷刻间便是小命不保。

看小二险些吓破了胆,白衣公子这才放过他,莞尔一笑道:“开玩笑的,你先下去吧。”说着,又起身对周祈安道,“看样子这酒楼里也没有空余桌子了,若是公子不嫌弃,要不要来与我们合席?”

白衣公子还有一位同伴,听了这话也起身一同邀请他。

于是三人合席,干了一杯后白衣公子才介绍道:“在下姓卫,名吉,是个商人。”又介绍另一位同伴说,“这位则是大理寺卿张大人的公子,张彦青。”

大理寺卿,相当于最高人民法院院长。

看来这满园春还真是京城第一酒楼,当得起“富贵云集”四个字了。

张彦青听了卫吉的自我介绍,直言道:“卫兄,你也太谦虚了。”说着,看向了周祈安,“卫兄是皇商,专门替皇上做生意的,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卫吉连连道:“不敢不敢。”

周祈安又看了卫吉一眼,见卫吉肤白,体型纤长,长了一双清贵的丹凤眼,气质温润如玉,像一只不染凡尘的仙鹤。

两位公子都亮明了身份,周祈安便也自报家门:“在下姓……”

只是不等说出姓名,卫吉便打断道:“二公子不必多言,我们曾在镇国公府上见过。”

卫吉说话很有分寸,明知他是谁,却没有说出口,毕竟在这种地方,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周祈安便又补了一句:“叫我时屹就好。”

张彦青道:“其实在满园春,这些招摇过市的,大部分都是家族中的败类。真有身份的,谁又会把姓氏贴脑门上招摇过市,唯恐别人不知。”说着,他目光指向楼梯,“公子请看那儿。”

只见一位三十多岁,气度不凡的男子,正在几名侍卫的暗中护佑下匆匆向二楼行去,步态低调沉稳。

张彦青道:“他是赵秉文,当今丞相赵呈的嫡长子,任户部侍郎。听说这京城第一酒楼背后的老板也姓赵,但具体是谁,谁也不清楚。”

原来丞相姓赵,满园春老板也姓赵,难怪那一桌“赵家人”能在满园春横行霸世了。

大家又加了几道菜,安静看着歌舞,席间有几分沉默。

原本卫吉和张彦青还在高谈阔论,谈论的也是今日轰动长安城的大事——祖大帅在前方打了胜仗,一举夺回了当年丢失的八座城池,恢复了周国对启、鹿两州的管辖。

还差一个房州,北部边境线,也就恢复到了当年太祖皇帝打下来的版图。他们的小皇帝,和那帮托孤大臣,百年之后也就有脸去地底下见祖宗了。

只是周二公子一来,有些话题也就不便谈论。

毕竟他们还谈到坊间传闻,说祖大帅功高盖主,手握军政大权,能号令三军。

再这样下去,周朝怕不是要变天?

文武百官间,最近也流传起一个说法,说那日清明击鞠,祖公子的马忽然惊了,还直奔皇上而去,说这是上天警示,寓意祖家气势太盛,冲撞了皇家。

否则在场十几个人,祖公子胯.下什么都不懂的畜生,又为何偏偏挑了皇上冲撞?

若是在盛世年间,出了这样的事,祖家起码要受点连累,至少会在御前失宠。

只是那日皇上对祖公子却没有一丝不悦之色,扶起了摔在地上的周二公子,命公公送回府上,这件事也就算了。

///

天色渐暗,只听“咚—”的一声,承天门上第一声暮鼓响起。

暮鼓敲完八百下,意味着长安城进入了漫长的宵禁,除了金吾卫等公职人员,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出现在主干道上。

闲闲散散坐了一个下午,也到了该请辞的时候,否则等坊门一关,禁止出入,他今晚就只能睡在青楼里了。

周祈安上了马车,一路喊着:“快点快点!”

车夫无奈道:“放心吧,二公子,这暮鼓且敲着呢,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说着,也还是依着二公子的意思快马加鞭。

马车一路狂奔,慌慌张张停在了将军府前。

门口小厮正焦急等待,见马车匆匆赶来,总算略松了一口气,马车一停下便连忙摆好了轿凳扶周祈安下马车,有些紧张兮兮地道:“大将军回来了,怀信、怀青二位将军也来了,正等着二公子呢。”

“是吗?”说着,周祈安走进去。

他刚刚喝了两壶米酒,以他的酒量两壶米酒根本不在话下,没成想这宿主身体羸弱,酒精也不耐受,此刻竟有些上头,脸也喝得红红的。

进了府内,只见马厩里拴了三匹战马,身穿马铠,器宇轩昂,连他一个不懂马的人都觉得帅呆了。

周祈安痴痴地看着那三匹战马,问小厮:“这是他们的马吗?”

“是是是。”说着,小厮拽着他,一路低头往前走,叫他别墨迹,赶紧去拜见他那一年未见、凯旋归来的大哥啊!

中堂内站着三道颀长的身影,大家都已卸下铠甲,换上便服。

看到周祈安,怀青率先从中堂跑了出来道:“你小子跑哪儿去了,叫我们一顿好等!”说着,把他拽了进去。

里面多了两张陌生面孔。

其中一人剑眉星目,五官十分英气好看,一身玄衣长身玉立,腰间革带上镶了九块精美的金累丝。

那人调侃似的看着他道:“怎么,一年不见不认识了?”

怀青道:“是不认识了,他现在这叫什么……失忆之症?”说着,对周祈安道,“这是你大哥。”

原来这位就是大将军周权,周祈安礼数周全地作了个长揖礼道:“见过大哥。”

周权:“……”

而另一位身形清瘦,偶有咳嗽,看起来身体不太好。

不用介绍,想必这位就是怀信将军了。

于是周祈安又对怀信作了个长揖道:“见过怀大将军。”

怀信:“……”

两人楞在原地,唯有怀青耸耸肩,一副“我说什么来着,是真傻了”的表情。

王荣不知道二公子这么晚回来,还是吃完来的,已经让厨房备了饭菜,在桌上摆了一桌。

今天下午他就多余提那一嘴,让二公子出去兜风!

周权则看着自己这一年不见的弟弟。明明功夫一般,还非要救驾,皇上身边的近卫哪一个不是身怀绝技,上天入地都难不倒他们,哪里就轮得到他?

结果非要出手,脑袋被祖文宇的马一蹄子给踢傻了,前尘往事忘了个干净。

周权心情复杂,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肩膀说:“先吃饭吧。”

周祈安“哦”了声坐下,王荣往他手中塞了副碗筷。

周祈安在满园春早吃饱了,只是看王荣备了这一大桌菜,也不好意思一筷子不动,夹了一颗青菜送入口中,一抬头,却见其余三人都不动筷,只看着他。

周权大他十岁,自小习武,在军营长大,如今在军中代义父号令三军,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场。

只是此刻,他就这样看着周祈安吃饭,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周祈安怔怔嚼着,抬眼间,与周权撞上了目光,他便冲周权傻愣愣地笑了一下:“哥……你们怎么都不吃啊?”

露着几颗大门牙,笑得像一个呆子。

周权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们在宫里吃过了,你吃吧,把饭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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