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伸手要茶,贴身太监王和从旁边捧着茶杯凑上来,弯着腰伺候在身侧。
王和跟了轩辕旻快二十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气。
周适安死罪虽免,但皇帝对他的疑心却不减反增,因此不等皇帝言明,他早已对宫中巡防的侍卫吩咐下去:有任何有关周适安的消息都要第一时间报给他。
这会听到皇帝问起,他立刻胸有成竹回禀道:“回陛下,周小主回兰林殿用了午膳,午后去御花园闲逛,这会儿应该还在御花园附近。”
“嗯。”轩辕旻淡淡应声,未多说,便又俯身看折子去了。
昨日明发诏书捉拿禹州王氏一事,今日在朝上自是引起一片轩然大波。不少老臣纷纷上奏,说当年金国犯我大厦边境,几年之内作乱无数,时有大厦女子被贼人抢去,至今生死不明。
轩辕旻生的晚,对这里头的细枝末节知道的不多。如今一石激起千层浪,文武百官义愤填膺,断言大厦国内还有金人奸细,此事若不查清恐危及社稷江山。
何况他们的主君还是一位特立独行的帝王。
比如,偏好男色,不爱女流。
老臣们看着他一步步上位,手刃兄弟,喋血无情——这些他们都接受了。毕竟自古无情帝王家,成王败寇没什么可说的。
唯独龙阳断袖这事儿,他们实在接受无能。
若是私下养几个男宠,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偏偏轩辕旻大张旗鼓选秀搞得天下皆知,名声难听不说,子嗣一事怎么办?
难道祖宗百年基业就要断送在他们这一朝身上?
一想到这事,几个老臣就愁得睡不着觉。
后来听说王氏之死还牵连进已故礼部侍郎周谨的儿子,几个老头子更是愁得吃不下饭。
自从周瑾死谏朝堂,他们无不对周侍郎心怀敬慕。想他一辈子清正廉明,死得其所,怎么他儿子还敢在后宫里头杀人呢?
第二天,看到轩辕旻面不改色地上朝,并说出王氏之死的隐情时,众臣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两朝元老齐大人站出来问道:
“金国余孽死不足惜,但不知小周大人.....呃,周娘娘......嗯......周适安现下如何?臣以为周适安一腔热血,颇有周谨大人的遗风,实在不该为此贼子所累。”
“周答应心怀家国检举有功,朕已另行封赏,众爱卿不必担心。”轩辕旻高居座上,掷地有声。
轩辕旻一句话便将此事掀过,一切只等锦衣卫将禹州的人提来再细细审问。
趁着轩辕旻忙于政事,王和赶紧去殿外喝了口水,正碰上一个小侍卫低头和盛秋岚说着什么。他多嘴问了一句,盛秋岚木着一张漆黑的脸,面不改色道:
“底下人来报,说周主子逛到冷宫去了。”
王和尖叫:“什么?!”
轩辕旻被吵到,抬头瞥了外头一眼,王和只好努力平复呼吸,强装镇定地把这个消息回禀给了皇帝。
王和:“陛下,周主子平时不好走动,偶然迷路也情有可原,奴才这就让盛大人亲自把他送回兰林殿。”
轩辕旻看了盛秋岚一眼,盛秋岚转身往冷宫而去。他又看了王和一眼,王和立马噗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请罪。
“起来吧。”轩辕旻没说罚,也没说不罚,“盯不住他不是你的错。”
王和松了口气。
“朕会找人替你盯。”
王和:......哈哈,咱家完啦。
冷宫门前。
周适安和两个侍卫大眼瞪小眼已经很久了,仔细看去,两个冷宫侍卫的脸上写满视死如归,看着还在站岗,其实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周适安抄着手一脸无辜:“二位,你们要是不送我,我真的回不去。”
冷宫侍卫满眼崩溃:“主子别为难我们,没有旨意,我们不能擅离职守。”
“可是你们刚刚就擅离职守了呀。”周适安歪头。
两个侍卫身形一僵。他们好想说自己是奉命在身,但这事又不能说,于是只能寄期望于周适安赶紧闭嘴。
然而天不遂人愿,周适安又开口道:“我还看到冷宫大门敞开着,你们还拿着几个包袱往里送呢。”
冷宫侍卫:让我死吧。反正也活不了了。
往冷宫里送东西是他们调到这里后就接到的秘密任务,如今被人当场抓住不说,抓他的人看起来好像还不怎么聪明,竟堂而皇之说出口,看来这事很快就瞒不住了。
侍卫直接跪地求饶:“主子,卑职求您了,别说了,赶紧回去吧。”
周适安抄着手,越发摸不着头脑。
怎么冷宫可以随便进,让侍卫送自己一程就不行?
他又不是自愿呆在这的,但凡他认路,他早回去了好吧!
“我也求求你了,把我送到水月轩就行,不然我还不知道要绕到哪里去。天越来越晚了,我可不敢自己乱走。”
你还好意思说“不敢自己乱走”?
你都走到冷宫来了!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都有一种想打人但又不敢以下犯上的无力。
正在僵持,身后无人的甬道诡异地响起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咚咚,咚咚。
侍卫瞪大了眼,待看清来人后,面如土色齐齐跪倒,“参见盛统领。”
盛秋岚还没应声,他身边那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就穿着太监的衣服兔子一样蹿了上去,一把把周适安提溜起来,左看右看,一边看一边嚎:
“主子!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不要动吗,你怎么乱走啊!你在自己家里都能迷路,皇宫这么大,你怎么敢的啊!”
“放我下来,”周适安扑腾,“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
虎啸抹了把湿润的眼眸,感觉自己入宫后都变得多愁善感了。
他回过头,搓着一对又大又宽的胖手对盛秋岚赔笑:“多些盛大人神兵天降,我们主子从小就路痴,绝不是故意闯入冷宫禁地的!”
盛秋岚端详了一会冷宫侍卫气息奄奄的神情,再看看周适安白里透红的脸色,木木然颔首。最后在周适安的强烈要求下,盛秋岚将他一路“护送”到水月轩,他刚想道谢,盛秋岚已经冷着脸转身离开了。
“这人脾气好怪啊。”周适安裹紧披风。
虎啸催促:“得了主子,咱们赶紧进去吧,我估计段主子都等着急了。”
虎啸说得没错,段月白一直派人等在门口,苦苦等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见人来,他差点就要出发去兰林殿了。这会见到周适安,段月白的心才踏实下来。
段月白笑:“你可算来了,快进来。”
周适安的记忆里根本没有段月白的痕迹,他只能凭现有的感觉重新认识他。
段月白身子瘦弱,肤色偏白,看着像有什么弱症。牵着周适安的手也软绵绵的,不像轩辕旻,铁掌一样箍得人疼。
“看我干什么,不认识了?”段月白笑着给他递茶,“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担心了好久。”
“我确实不认识你了。”周适安小口喝茶。
段月白的笑容裂开:“你,你说什么?”
“啊,我昨日撞到脑子了,”周适安把骗虎啸的话原封不动拿出来,“好多事都记不清楚了。”
“手给我。”段月白严肃地抓住他手腕,闭上眼细细诊脉。
待两只手都探过脉,段月白的神情更迷茫了:“从脉象看并无不妥啊......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周适安舔舔嘴唇,唇上的细小伤口带起短促的疼痛。是轩辕旻咬的。
这个可以说吗?
神秘音忍不住咬牙切齿出声:“这个不能说!”
哦哦。
周适安清了清嗓子扯开话题:“没事儿,你这屋子好冷,一点阳光也进不来,你住着不难受吗?”
段月白看他回避便跟着作罢,毫不在意地摇头,“习惯就好了,就是那几盆草药需要每日搬进搬出的晒太阳,有些麻烦。”
周适安顺着他的视线去看,果然看到几颗不大的盆栽凄凄惨惨地挤在墙角。
那里有一点从窗扉里透出来的夕阳斜照,几片半黄不绿的叶子争夺着阳光,给本就暗淡陈旧的水云轩更添了几分颓唐。
周适安扭头看了看段月白,他生得眉清目秀,穿得衣裳也甚是淡雅低调。就像一抹月光,温柔沉静,不争不抢。
“我出事那天,你是不是去过兰林殿?”周适安问。
段月白:“是,但门口被安插了两个眼生的侍卫,我实在进不去,只能远远和虎啸说句话。没多久就听说虎啸他们也被遣走了,我又急又乱,只恨不能替你去向皇上分辨。”
周适安看他神情激动,眸光澄澈,隐约感觉这人不坏。他安静地听着,视线落在掉漆的桌子上,心里暗暗打定主意。
“现在都好了,你别担心,”周适安心里软下来,“等我想个办法,让皇上把你从水月轩调到我那去,你呆在这迟早要住出毛病来的。”
段月白惊讶地张大嘴巴。
“你,你,”段月白磕巴着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你以前从不主动提起皇上的......你父亲母亲......你不是一直恨着陛下吗?”
恨?
周适安脑筋又打结了。
难道他以前十分憎恨轩辕旻?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他九族都没了,虽然轩辕旻不是罪魁祸首,但也确实跟他有关。但现在他对轩辕旻确实没有“恨”这种情绪。
这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磕一下脑子,连爱恨都变了呢?
周适安想不通,烦躁的晃晃脑袋,段月白赶紧出声制止:“好了好了别想了,都怪我,不该提起那些。”
门外响起脚步,段月白的下人通报后便把人请了进来,原来是时常跟在王和身边的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哎呦,二位主子都在呢,给二位主子请安,皇上有旨,请周主子去养心殿用膳。”
轩辕旻:大张旗鼓选男妃
周适安:逢人便说撞到脑子
何尝不是一种般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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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哇,是冷宫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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