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吴翎将要甩袖远离这个妇人，但是她却朝自己暗示那般眨眨眼，做了口势让他稍安勿躁。

萧吴翎微微放下心但仍然戒备着，他仔细一瞧才发现着妇人脸上的沟壑全都是化上去的，然后萧吴翎听到她粗粝的嗓音：“大人，买点葱吧？老妇我辛苦种的，新鲜的。”

萧吴翎看着蔫巴的葱陷入了沉思：刚……摘的？

他不确定，又看了眼那所谓的刚摘下的葱。

新品种？

萧吴翎不着痕迹地嗅了嗅，也没有比寻常葱更香啊？卖相还更差了。

林里看着萧吴翎的变幻莫测的，就是没有类似“恍然大悟”的表情，要晕厥过去了。

这萧吴翎长着一幅机关算尽的模样，怎么实物与图片不符啊？

林里嘴唇不动，喉咙低低发出声音：“是我……”

然后她看到萧吴翎瞳孔睁大了，有点难以置信的感觉。林里放下心了，看来是猜出来了。

她又扮演起老妇人来：“大人，葱好吃，买点吧。”

萧吴翎心里虽然对眼前女人是否是转折点持怀疑态度，但是还是掏了点碎银子买了她手里的葱。

林里朝他说了声谢谢，佝偻着身子走了。

萧吴翎：“……”

他看看周围侍卫还有一起一起来的官员，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萧吴翎只能安慰自己，起码她伪装得还可以。

但是，这跟搞垮方庭澜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萧吴翎担忧起这个女人可靠性。

最后只能摇摇头一脸愁容。

不远处的手下发现自家大人心情不佳便上前来关心询问：“大人，可是不舒服？”

萧吴翎摇头：“无碍。”

这个女人伪装前来接近自己的目的不是很明确，明明她能在萧府来去自如给自己送信。

但是又不能说她做的是错的。

因为芝言找人共制投名状一事让方庭澜猜疑自己会在暗处和芝言一起算计他，所以那个女人少露点真面目就越少露馅，伪装这件事情也能理解了。

现在方庭澜仍旧抓不到什么可疑把柄，萧吴翎相信，只要自己不露出马脚，芝言她肯定也没事的。

但是那日在凌家旧宅一别，竟再也没有芝言消息，若是有机会坐下来谈谈，定要问那个女人芝言的近况。

既然芝言如此相信她，那么说明芝言现在是安全的。

萧吴翎真的是等不及了要将方庭澜拉下马了。

林里回屋前小心细致地处理活动痕迹才放心归家，到了小屋洗了把脸把污渍洗去，才跟舒代武清凌汇报情况。

林里：“现在萧吴翎在致乡是个接近他的好机会，这里没那么多方庭澜的眼线，行事方便点，但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舒代觉得情况忽然燃起来了，但是不知道燃点在哪里，就说道：“好紧张，感觉要上战场了。”

林里：“没那么夸张……我们跟萧吴翎打探到消息就离开这里了，将消息带到能处理方庭澜做的这些烂事的人那里之后，就看他们的了，不需要我们动手，顶多当个证人吧。”

明明到这里不过小半个月，林里却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一忙起来时间流逝飞快。

武清凌：“这段时间辛苦林里了，忙上忙下的，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话让林里听得愧疚了，是自己没怎么让他们两个参与进来。

林里挠挠头：“嗯……是我太专横了，私心不太想你们参与进来。”

舒代不解：“为什么不想让我们参与进来？”

武清凌看了他一眼，若舒代知道林里是嫌他俩太弱没敢放他们出去，会是什么表情？

林里：“因为我要抢风头。”

武清凌：“？”

明明和他说的不是那样的啊，之前自己问林里为什么，她还直言不讳地表明原因是他们两个弱怕出问题才很少让他们参与的，怎么现在就换了个说法？

给舒代做武器，他想要什么二话不说就给了，自己面对那么多敌人还不忘关注舒代情况，连舒代独自留在屋里都会担忧。

武清凌不太想承认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林里……喜欢舒代。

武清凌很不服气，凭什么？自己明明更听林里的话，都没见舒代关心过她，林里为什么会看上对她无意的人？

想到这里武清凌绷紧了下颌线，连带着看向舒代的眼神都有点不善，武清凌气不过，赌气走了。

舒代：“？”

林里：“？”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舒代呆愣着问林里：“他怎么了？”

林里也呆呆摇头，眼里都是不明所以，准备解释刚才的事情，舒代摆手打断她：“不必多说，我知道原因。”

林里示意他说下去，舒代摆手接着道：“因为菜。所以我们两个在多练。”

林里欣慰地笑了，笑完就出门找武清凌去了。

不清楚为什么武清凌会变脸，明明她也没说错什么。

难道是她说的“抢风头”那句话惹他不快了？

什么啊？武清凌原来喜欢出风头吗？

林里回想了下，虽然整件事情武清凌的态度都是比较积极的，但是对是否出马解决问题这件事上明明表现得不是很不在意，今天自己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他为什么就生气了。

林里叹了口气，青春期的少年啊，心思真难猜。

林里找到武清凌的时候，他正在林子里某棵树上枕着手臂躺着，长袍长发垂下，更是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一壶酒，闷头喝着。

林里仰头：“喂。”

她刚靠近的时候武清凌就发现她了，只是没有动作，他倒要看看林里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

林里没有得到回应，继续耐心哄着：“我的错好不好啊。”

武清凌瞥她一眼，打算继续不理她的，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错……哪了。”

林里回答得很快：“我再也不出风头了，以后都给你出。”

武清凌：“……”

谁想要出风头？

武清凌更气了，翻了个身，但是忘记自己是在树上，一个不留意就摔下来，好在身手够敏捷，稳当落地。

武清凌来到林里跟前，居高临下的，头也不低，淡声问她：“你喜欢舒代。”

这是个肯定句，他说的声音没有起伏，但是在林里听来他就是在说笑话。

“不喜欢。”

听到林里掷地有声的否认武清凌还未来得及笑，就又听到林里没有感情的声音：“你们两个我都不喜欢。”

武清凌：“……”他很是认真地打量林里的神色，没发现她在说笑的痕迹，这下子武清凌不知道该摆高兴还是失落的表情了。

武清凌不死心地问：“为什么不喜欢我……们？”

林里眨眨眼，故作高深缓缓说道：“我乃漂泊不定之人，身侧从无定数，这注定我不会表露太多情感。当然，我们好歹同行过，路上自然是会好好对待朋友的。”

“你又怎知我……们不会一直陪着你走下去？”

林里耸耸肩，无所谓道：“陪不陪那是你们的事，我不强求。”

“林里。”

“嗯？”

“你好冷漠。”

“确实。”

武清凌被她那“豁达”性子气得不轻，取了焠画变大，一言不发就欺身上前，也不管林里有没有做好准备，有没有武器上去闷声干架。

现在面对武清凌别扭的性子林里无话可说。

其实之前刚来到芝言小屋的时候，她累得睡过去那会儿，武清凌抱她去休息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武清凌可能对自己有那种懵懂的心绪了，虽然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但是林里不喜欢他更不可能回应他，那时林里只想装傻，糊弄过去就算了。

可是今日他好像意识到他感情那般，林里就知道不能再充楞下去，尽管他不说喜欢自己，林里现在也要将他心思扼杀。

自己错误判断也罢，总好比什么也不做强。

此时的武清凌很生气，下手也是没轻没重的，林里不还手武清凌就更愤怒了，吼她：“你打啊！”

……真难伺候。

林里还手了，但是发狠的武清凌比平日里的武清凌难搞一点，林里擒了几个来回才抓得住焠画剑柄，就着武清凌的手反手一折，将焠画架在他脖子上。

林里皱眉：“你发什么疯？情绪不能稳定一点？不是说自己长大了吗？你看看你所作所为有长大模样吗？”

武清凌扭头过去不看她，赌气不说话。

林里才不会惯着他：“再耍脾气滚回你家去。”

闻言武清凌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嘴唇颤抖：“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林里沉默了。

她好像个严厉家长……

嗯……长辈就长辈吧，这样就可以少些麻烦。

林里放开他：“冷静下来了吗？”

武清凌委屈揉揉手，垂眸点头。

“以后你们想跟来就跟来吧，估计你们两个进步不少。”林里转身，“回来吃饭。”

林里自己都觉得她真的好像那种凶了孩子但是又拉不下脸跟孩子道歉的母亲啊，缓和的方式就是让孩子出去吃饭。

林里表面淡定得很，心里其实已经乐开了花。

饭后，林里跟他们事无巨细地说明了事情的进度，好让他们两个有个底。

“现在我们手里有芝言先前收集到的投名状，加之白天我混进农户们去听了萧吴翎颁布的法令。”说到着林里义愤填膺一巴掌拍了桌子，骂道，“方庭澜真不是个东西。不过那个萧吴翎好像也不是个东西，话说得好听，说什么提高赋税都是为了乡亲们好。为他们好能提乡亲们一大半收成去？”

本来武清凌在赌气发呆不听林里说话的，结果她一拍桌子自己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发现她在骂人。

林里斜睨武清凌，看到他集中注意力了就收回视线继续说：“接下来就是找到萧吴翎拿到情报。你们两个有什么办法?”

舒代：“有个问题。我们集齐情报去告状，人家会信吗？”

林里：“那不是我该考虑的，我只需要把情报带出去就行了，信不信由他们定夺。”

武清凌呛她：“要是不信呢？方庭澜得到消息有人算计他，如果他安然无恙，你知道芝言会死得有多惨吗？还有参与进来的人会被方庭澜折磨成什么样，这个后果你也不在意吗？”

舒代惊了，微微瞪大眼睛，视线在林里和武清凌之间来回扫视。

什么情况，怎么武清凌今天对林里说话那么大声那么冲。

呃，早些时候他们两个是有一段时间不在家的。

是林里出去找武清凌的那时候吵架了吗？

为什么吵架？

不过……舒代觉得武清凌说得没错，如果他们只是单纯地把消息带出去而不确保上边的人处理这件事情的话，后果有点难想。

面对武清凌的质问林里面色不改，只是迎上武清凌的视线淡声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武清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沉默着。

林里转转手里的茶杯，说出她所考虑的：“万一人还觉得我们诬陷方庭澜呢，惹了一个麻烦不够，还要继续惹吗？”

武清凌冷笑：“你真冷血。”

林里：“对啊，你拿我怎么样吧。”

她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很快又觉得没有解释她想法的必要了。

因为武清凌说得对，她确实冷漠。

一开始不打算帮，帮了也不打算帮到底。

她又不是救世主，自己的安危都没办法保证，哪来的脸敢保证别人的安全。

舒代适时打破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安慰道：“都消消气，怎么就都吵起来了呢?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啊。”舒代拍拍武清凌肩膀，“你也真是的，前面林里上上下下忙前忙后的够累了，后面的就得到咱们来负责了。”

接着对林里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清凌再探讨一下。”

林里想说她根本没做什么不需要慰劳她，但是现在她不想看到武清凌，一天之内说了她两次冷漠，就算她是真没有心，听了也是会难受的。

林里深吸一口气缓了过来，算了，没什么好生气的，做一个冷漠的人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能免了很多麻烦。

以后心再硬点吧，看见麻烦直接绕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