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下意识摩挲起扇面,觉察到了细微的差别,这折扇纸面厚度不对,中间几格似乎比别处要厚上一些。
于是她急忙找来针线,用针挑着,将纸扇轻轻分开,果然,两面纸扇中间夹了一张字条。
【宁夫人已死,大人托付之事已成,我自会担下所有罪责,算是报杨老太爷大恩。】
杜清萱吓得瘫坐在地,杀死宁夫人并认罪的,不就是罗桦吗?
他是为了完成某位大人所托之事才杀的宁夫人?
杨老太爷?那岂不就是杨家!杨大人!
杜清萱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当年给阿姐招致杀身之祸的就是这张字条。
阿姐发现了当年罗桦杀害宁夫人是杨大人指使,老夫人为了灭口,让大夫人动家法活活打死了她!
杜清萱心底的恨意叫嚣着,怒火仿佛要吞噬掉她整个人。原来,她们母女三人这一世的悲哀都与杨家脱不了干系。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血泪债,血泪偿!
—
长街上锣鼓喧天,两侧都是驻足围观的百姓,杨府大公子骑着高头大马,胸前挂着红绸花走在最前面,后边系着大红绸缎的箱子从街头排到了街尾。
“这杜家女可真有福气啊!这么大的排场!”
“哎哟喂!杨大公子也是情深义重,竟然愿意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做正妻!”
“听说杜家女出嫁前经常去凝远寺拜佛,我日后也得常带我家姑娘去!”
在吵闹声中,杜清萱面无表情地做在轿内,从袖口里掏出藏好的酒酿桂花糕小口小口吃着。
走个过场给人看看而已,反正高兴的也不是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忽然,轿撵停住了,就连锣鼓声都没了。
“发生什么事了?”她低声问轿子外的季幕。
“小姐,是宁将军护送宁大将军的棺椁回京,两边队伍迎面碰上了。”
杜清萱心里一痛,桂花糕顺着衣裙滚落,摔得粉碎。
两侧百姓跪在地上不敢吱声,按理说,白事遇了红事,应当白事避让,可那毕竟是宁大将军的棺椁,他一生驻边,战功赫赫,庇佑了无数百姓,怎能让他避让呢?
杨赫看着越靠越近的灵幡,心里也犯忌讳,更怕委屈了杜清萱,一时停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两相对峙,倒是尘嚣先开了口:“宁大将军棺椁回京,行人避让!”
宁煜被这满目的红晃了眼,直至听到尘嚣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他看着新娘轿撵上飞舞的红绸,心中不忍。
“我们让。”
他低声说完,骑着马退到了一旁。
其余人立马跟着,退到了路边。
杨赫见状松了口气,领着接亲队伍往前走,但也叮嘱了不得再敲锣打鼓,算是互相体恤。
轿撵缓缓向前走着,杜清萱隔着红绸帘子望了他一眼,心中五味杂陈,只轻声道:“节哀。”
她没想到,只是一眼,心就再也无法平静,汹涌的爱意在砰砰的心跳声中展露无疑。
宁煜!宁煜!
她捂着心口,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宁煜忽觉心口一阵绞痛,眉头一拧,脸色也跟着白了起来。
“没事吧!”
尘嚣急忙扶住他:“可是身上的伤又撕裂了?”
宁煜摇摇头:“回府。”
空寂了一年多的镇北将军府好不容易有了人声,却是悲痛的哭嚎。
宁煜捧着灵位,由副将抬着棺椁进了正堂。
陈昌乐和郑浩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见他进来立即迎了上去。
“宁兄,节哀顺变!”郑浩轩朝他行了礼,领着管家张罗起了丧事。
“宁兄,你可还好?”
陈昌乐忧心忡忡地凑在宁煜身侧:“你们怎么来的迟了些,可是路上生了变故?”
尘嚣推开他:“无事,只是路上恰巧碰到接亲队伍,公子心善,给他们让了道。”
陈昌乐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对,今日确实是杨赫大婚的日子。”
忽而他想起什么,站到宁煜身边试探着问道:“你知道杨赫娶的人是杜清萱吗?”
“你说什么?”
宁煜脸色大变,一把揪住陈昌乐领口:“杨赫娶的是谁?”
陈昌乐吓懵了,支支吾吾说道:“宁兄,这杜清萱不会真是你那金屋藏娇的小美人儿吧?”
宁煜眼中杀意涌动,他将陈昌乐扔到一边,快马赶去了杨府。
尘嚣闻言如遭雷击,愣了一会儿连忙点了府上亲兵追着宁煜而去。
喜堂前,杜清萱与杨赫拜完了天地父母,开始敬茶。
杜清萱寇丹轻轻一点茶水,将茶盏端到杨大人面前:“父亲,请用茶。”
满座亲朋看着,杨大人不愿与她为难,端起茶杯沾个唇便放下了。
礼成后,杜清萱由女使扶着进了婚房。
女使刚出去,杜清萱便一把扫开被褥上的红枣花生桂圆,这些鬼玩意儿真是硌得慌。
她看着寇丹心中一阵烦躁,这玩意儿虽说一点就能致命,可那老狐狸只沾了唇,他什么时候能把唇上的毒药舔进肚子里呢?
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杜清萱而言都是煎熬。
—
闹市街道上,宁煜不管不顾地策马而过,刚停下就气势汹汹地地要往杨府里闯,身后尘嚣领着亲卫紧追而来,一副要围府抢人的架势。
宁煜瞪了他一眼:“你在此等候,无论如何,我也要先去问了萱萱的意思。”
一路疾驰,宁煜心中也生了惶恐,万一是萱萱爱上杨赫,自愿与他结亲呢?
尘嚣还想再说,就见宁煜已然快步入府。
他一进去,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他身上,京城里的流言蜚语大家都有所耳闻,原本两人身份悬殊,所以大家都只当笑话听,没成想杜清萱成婚当日,宁煜竟然来了!
杨大人硬着头皮迎了过去:“宁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宁煜冷眼看他:“这门亲事,谁定的?”
众人闻言立即吃瓜般围了过来,宁煜居然上门问罪了!了不得啊!
杨大人冷汗直掉,急忙推卸责任:“都是杨赫,杨赫执意要娶杜姑娘,永安公主请旨,圣上赐婚,老臣心中也是惶恐啊!”
宁煜刚回京中,这些消息被怀奚瞒得死死的,什么也不知道,看见众人打量的目光,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可萱萱怎么办?
于是他强忍住追问的冲动,从腰间掏出明珠扔给杨大人:“贺礼。”
众人一愣,这么大阵仗居然只是上门送个贺礼?
宁煜众目睽睽之下坐进了宴席,众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多嘴,自顾自散了。过了没一会儿,宁煜悄悄起身潜进了后院。
“萱萱。”
窗外传来声音的时候,杜清萱只当自己听错了。
“萱萱,我回来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杜清萱的眼睛湿润了,是宁煜,宁煜来了!
她下意识起身就想奔到窗前,可往事一闪而过,能忍心将她推进雪里,让杨赫带回去肆意折磨的人,怎么可能真心待她好呢?
她后退一步,重新跌坐在床上。
难不成是看她真得到了杨赫的宠爱,有了正妻的名分,故意要将她骗走,继续折磨她?
杜清萱不敢想,若是宁煜将她带走又再次抛下,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萱萱,我进来吗?”宁煜又问了。
“滚!”
杜清萱怒喝出声,嘴唇也在不停颤抖。
宁煜一怔,整颗心如坠冰窟。
他尝试着开口求和:“萱萱,对不起,都怪我回来晚了,我以后都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跟我回家好不好。”
说到最后,宁煜也掉了眼泪。
背叛的往事越想越清晰,杜清萱的心也越来越冷,紧接着胃里一阵绞痛,仿佛在提醒她上一次的教训多么惨烈。
于是她彻底冷了声音:“滚,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宁煜心如刀割,听着院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不想连累萱萱清誉,只能转身走了。
他的萱萱,不要他了。
宁煜失魂落魄地从杨府出来,没走两步就吐了血。
尘嚣急忙去扶他:“公子!你怎么了!”
宁煜双目通红,揪着他的衣领,一字一句道:“现在就去查,这一年里,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萱萱经历了什么,每一桩,每一件,我都得知道!”
—
天渐渐黑了,杜清萱没等到杨大人毒发的消息却等来了杨赫。
“清萱,饿了吧?”
杨赫打开食盒,将菜肴一样样摆好:“你先垫一垫肚子,一会儿咱们喝一杯合卺酒。”
杜清萱闻言皱了眉,低头吃菜不说话。
可再不情愿,当系着红线的葫芦瓢塞到自己手中时,她也只能老实接着。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
杨赫说着,与她轻轻一碰后送到嘴边。
杜清萱送至嘴边又刻意拖延,就是不愿与杨赫同时饮下,这样,这杯合卺酒便当不了真吧?
眼见杨赫饮尽,她闭了眼,正要饮下时葫芦瓢却被掀翻了。
杜清萱惊恐地一睁眼,就见杨赫捂住心口吐了血。
她下意识去看自己指甲上的寇丹,确信没沾染过酒液,眼见杨赫倒下,她急忙去扶。
“杨赫!杨赫!”
杜清萱不停摇着他,只听他低声说道:“清萱,快走!快走!”
杨赫大口大口地吐着血,很快就闭了眼。
此时屋外的小厮立即闯了进来,押着杜清萱就往正堂去。
“好你个蛇蝎心肠的贱人,竟敢在大婚之日毒死我儿。”
杨大人说着,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杜清萱顿时明白了,这是杨大人做的局,既要杀了杨赫又要拿自己顶罪。
“我没有!”
杜清萱拼命挣扎着,可在身强力壮的小厮手下只是徒劳。
“来人呐!堵上嘴,就在这庭院里打死,也好告慰我儿在天之灵!”
转眼就有人提了棍棒上来,女使也拿了帕子就要往她嘴里塞。
“滚开!别碰我!”
忽然眼前寒光一闪,女使小厮们慌忙松了手,杜清萱一时站立不稳摔到了地上。
砰的一声,坠着赤色玉莲的剑正正插在了杨大人面前的柱子上。
宁煜!
杜清萱回头看去,只见他一身杀意,大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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