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是残页6。

温敛蹲下身，捡起残页，然后低声念了出来：“爸爸找到了我。”念着念着，他笑出了声。

“其实你什么都记得吧。

“你把残页6放进客卧的相框，你想告诉我坏人是王成。可是你忘了，你一个字都没有涂黑。”

青年挑眉，语气凉且讥讽：“我居然没怀疑到你头上。”

“……”列车长并不生气，只是牵紧了身侧孩童的手，“你害死了我的孩子，还要污蔑我？”

“亲爱的约翰，”温敛拿出了十成十的耐性，手里还拿着那张藏得很深的残页，“列车上那么多人，王乘务长为什么单单要对大卫下手呢？他没有理由。

“直到付呈归点醒了我——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你编造出来的假象，那就可以解释了。”

“不管你信不信。”列车长语气不善，邋遢的多日未打理的胡子蓬松凌乱，一双绿豆似的小眼里盛满了冷光，“这就是真相，就因为火车出事没有东西吃，我的孩子就被你们这些残忍无道的恶魔杀死了！”

“我不明白，你那么愧疚，反反复复地提醒自己，为什么又不愿意面对这个真相呢？”温敛碰了一下食指的第二个关节，神色冷怠，漫不经心。

“你在说什么？”列车长矢口否认。

大卫歪头看他的父亲，表情乖巧，小男孩极其信任他，依偎在列车长身边，紧紧抱着他的小熊。

“嗤。”温敛终于绽开了诚挚的笑颜，笑得十足讽刺：“我上车之后，就没见过孩子——你安排那个乘务员明目张胆地卖玩具，是提醒我还是提醒你自己呢？

“你把积木碎屑，小熊，日记残页放在列车的角落，然后又将书和积木块放进王成的办公室，引导玩家把视线放在王成的身上，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温敛冷笑，“你确实装的很好，但是你没必要骗我列车主动轮纵向轴坏了。”

“这列车，从来都没出问题过。”付呈归跟上温敛的节奏，自然地插了话。

紧跟而来的舒雅、塔罗师、以及还幸存的玩家们皆听到了这句话，众人哗然。

他们站在门口，有人惊疑不定，有人了然于心。

“你对得起大卫，对得起玛利亚吗？”温敛没有叫她史密斯太太，玛利亚该是她自己了。

真可怜啊。

“我一开始以为玩偶熊畸变是因为我提到了王成，但我同时也提到了你。”温敛表面上步步紧逼，其实自己也没有底。很多东西很模糊，说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把列车长逼成这样怎么收场。

温敛自诩不很良善，不知哪里来的善意大发和倔强，让他莫名想给这个故事挣得一个真相，想让死亡的冤魂沉冤昭雪，一如他身在副本之外，签订的千千万万个《鬼怪饲养协议》。

这些未竟的生命，总要有人替他们讨一个公道的。

哪怕他们好像并不需要。

列车长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对妻子的爱，对儿子的愧疚，此刻都如汹涌的洪水，突然朝着他的心口呼啸而来。他瞠目欲裂，嘴唇被咬破了，血珠从胡子缝隙中溢出。

“我不想的。”他声音很低很低，一双眼里晦暗浑浊，像是突然老了十岁。

他并不发疯，也没发狂，整个人陷入了沉寂。他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难过，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我不想的。

没有双脚的男孩逐渐变得虚幻，从脚脖子开始透明，然后直接消失了，脏兮兮的玩具熊空留在地上，似无归处。

“我能怎么办呢。”列车长低声，“我是列车长啊，我是列车长。”

大公无私的列车长。

为了一车的乘客，竟然能忍心杀死他的亲子。如此感人肺腑，如此感天动地。

青年低头，实在挤不出眼泪，笑容极冷淡，眼里的嘲讽几乎要满溢出来。

半响，他冷嗤了一声：“你怎么不牺牲你自己啊。”

一个孩子，一个天真的可爱的幼童，打出生开始，最爱的人是妈妈，最信任的人大概就是父亲。

所谓职责，所谓公义，在这样纯粹真挚的信任面前，能值得几分呢？

“玛利亚还需要我……”列车长嗫嚅着。他被温敛问得一愣，绞尽脑汁地想要寻觅什么来反驳。

可他终究反驳不出来。

他的自私和无私混乱地纠缠在一起，成就了一个失败而真实的自己。

常人遇到那些牺牲小家为大家的伟人，总要感激涕零一番。毕竟他们抛却的是自己最亲最爱的人，选择去拯救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冒犯一下，但我真的好奇。”温敛流畅的下颔微微抬起，目光并无聚焦，虚虚地看着小男孩消失的方向。

他周身的气质分明是温和沉静的，说出来的话就像地狱来的撒旦一样残忍，青年眨着无辜的眼，嘴唇因为饥饿失了血色，薄薄的血管排布在眼皮上，脆弱又无害。

“你有和他们一起，享用你的孩子吗？”

“你在说什么啊！”列车长气得胡子颤动，表情阴鸷，如被激怒的狮子，又像暴怒的鹰犬。他的脸上充斥着非人的情感，无端惹人厌恶。

但温敛问的问题实在太过了。

玩家们大多只是想要活着，很少有人会去深究副本的逻辑和内核。

最好的选择是杀死列车长，而不是和他讲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人偶师失去耐心，没感情地通知舒雅：“如果半个小时之后他还没通关，我会考虑动手。”

舒雅不屑一顾：“关我什么事。”

沈翩舟扬了扬手里的鞭子：“我怎么感觉付呈归会护着他。”

塔罗师要说什么，几人十分默契地横了他一眼，禁止这个怂货扰乱军心。

“你不懂，你不会懂的。”列车长呓语，他好像又突然变成了一个孩子，六神无主的，茫然地蹲到了地上，“他们全死了，他们彼此蚕食，根本救不了。”

他说。温敛却只觉戏精。

地上的小熊瞳仁哑光，血泪已经干了。沾湿的毛耷拉在身上，好不可怜。

事到如今，真相已经拼凑了大概。

一场暴风雪毁坏了列车的主动轮纵向轴，一车的乘客被困在风雪中，与外界失去了联系，而食物只剩下三天。

乘客们很快将东西吃完，他们幻想着有一天会得到营救，可是日复一日，空余绝望。

有些人开始坚持不住了，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寻觅可以吃的东西。

饥饿的阴云笼罩了列车，最忧心忡忡的，是负责整列列车的约翰。

他眼睁睁地看着乘客们因为饥饿陆续晕厥，想做什么却无能为力。

有一天，他打开了不知什么时候带上列车的一本书，里面的一则短故事吸引了他。

对啊，为了活着，完全可以吃人。

约翰一开始并没说服自己，人性告诉他，哪怕是死，也不能食用同胞。吃人的念头太恐怖了，想一想都是罪过。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还是联系不上救援。这样下去，没有人能够活着。

约翰无数次恳求上帝，可上帝无影无踪。

他的心碎了，他无数次拿起孩子的相框，抚摸着，心软着。

——然后无反顾地，将孩子推进了火坑。

大卫的日记其实记得很明晰，或许在最后一刻，这个无私的英雄已经无数次后悔。他告诫儿子躲起来，藏好，不要被发现，然后亲自找到了儿子的藏身之地。

后来的故事温敛不清楚，但大概可以猜出。

将大卫吃完之后，众人尝到了甜头。然而，除了列车长之外，没人愿意推出自己的孩子，去做那黄泉路上的绊脚石。可是列车里的成人终究占了多数。

他们可能是投票，又可能是抱团，一个又一个，轮流成了别人生命延续的垫脚石，周而复始。

一直到了最后一个人。

他们残忍如恶魔，苟延残喘了那么多天，终于光荣赴死，地府再会。

人性二字，惯常经不起推敲。

其实仔细想想，里头大概不乏有据理力争而不愿吃人肉的乘客或是乘务员，他们要不就先成了别人的口粮，要不就克服了心里的抵触，选择了生存。

群居的人类们多是如此，一起作恶，便好像心安理得。

一室安静。

温敛想起什么，冷不丁又问道：“王成是个好人，对吧。”

列车长尽是红血丝的眼睛里带了笑：“他确实是个好人，从头到尾一口人肉都没吃，你猜为什么你那么饿啊，因为你代替的，是真正的王成。”

王乘务长，正直无匹，道德高尚，宁愿饿死也不与旁人同流合污。

他果不其然死了。

列车长妄图隐于幕后，竟将他塑成了一个无道的恶人。

而副本比他更加丧心病狂，让000接替了王成。

其原因，或许是000和王成一样，有一颗孤傲善良的心。

至此，一切收稍。

系统的提示音像过了年：“恭喜玩家发现副本核心真相，副本进度100%！奖励主要玩家000,001号10000积分，副本存活玩家各2000积分！祝您下一个副本顺利！在‘鬼怪’里玩得开心！”

结束了

宝贝们第二个副本点击惨淡，大概是写崩了，先不要点进去，等我改?>﹏<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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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无尽公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