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场景破碎消散，就像一块一块的玻璃碎片，失去意识之前，温敛只听到付呈归沉声的提醒。

“别太用心了。”他只说了五个字。

……

再有意识，温敛已经回到了家门口，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距他被拉进游戏副本，仅仅过了一天。

手机上一堆未接电话，皆来自他亲爱的老板。

草，他策划案还没交。

温敛这人惯是赶ddl的好手，被拉进来之前还在通宵赶策划。副本节奏太快，他都忘了这茬。

他忐忑地将手机塞回兜里，电话就催魂一般响了起来。

温敛无奈，只好重新拿出手机，滑动接听键，准备英勇赴死。

老板语速飞快，炮语连珠似的锁他的魂：“你工作还要不要了，不是说昨天发过来吗，今天无故旷工那么久，这个月全勤没了，不想干就别干！”

温敛上学的时候不很认真，吊车尾上了个重本，大学混了四年，绩点是差强人意，但实在不足以支持他获得多好的offer。

他在这破公司受了一年的折磨，早就受够了。

反正副本里有吃有喝，也不缺钱花，大不了好好赚积分，也比遭这996的罪强。

温敛在副本里压抑的不快此刻非常痛快地发泄了出来。

青年冷冷道：“我辞职。”然后迅速挂了电话。

对面不消停，电话很快回拨回来，温敛烦得慌，食指一摁直接关机了。

他已经能想到老板举着手机唾沫横飞的样子，内心突然泛起阴暗的快意。

摸出钥匙，开门。

房间里的陈设一如既往，黑白灰的风格很沉闷。温敛走上前去拉开窗帘，阳光透过落地窗射进来，他仿佛重新回到了人间。

困意如约而至，可惜来了个不速之客。

白无常一袭白衣，倚着阳光朝他看来，漏出嘴里略尖的牙。

“什么事。”温敛倚着墙，并不欢迎。

白无常自觉地替自己倒了杯水，往嘴里送。

温敛非常好心地提了个醒：“这水估计是前天的，要拉肚子的。”

白无常也非常好心地回告他：“我昨天烧的。”

“找我什么事。”他的德行温敛很清楚，没跟他计较。刚出副本累得慌，温敛赶着睡觉，想快点把人打发走。

“你是不是进了一个恐怖闯关游戏，叫‘鬼怪’。”

“您老人家消息挺灵通啊。”温敛乐，抱着臂倚在鞋柜上，眯着眼睨他。

白无常不是人，见对方眼睛都睁不开了，也没有速战速决的意思，情商低到令人发指。

他一席白衣飘飘似仙，脸白的要命，像死了几天没埋一样，但五官是极精致的。有时候温敛嘴贱，还调侃他别当无常仙，去地府当明星也是极好的出处。

他慢悠悠地漏出了几颗牙，颇有点笑不露齿的b感：“鬼怪游戏可能和《鬼怪饲养协议》有关，你尽量多签协议，说不定能找到你身世的秘密。”

哦。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对自己身世有兴趣的？”温敛淡淡反问。

白无常不觉冒犯，只是多漏了几颗牙，脸上没什么表情：“没兴趣算了。”

拿捏。

温敛背着手往卧室走，不打算招待这个客人了。

他经过白无常身边，遥遥地摆了摆手：“退下吧，歇了。”

白无常该说的都说完了，咻一下消失在原地，空留一杯喝了一半的水。

温敛嫌弃地倒步回去，拎起桌上的水杯，拿洗洁精刷了三遍。

然后终于有机会摊在了床上。

他直接睡了两天。

温敛是被系统叫醒的。

系统叫得极大声，他拿两个枕头垫着耳朵都阻止不了声音入耳。

这货在副本里老实，平常的起床气那是按吨计算，捂着脑袋实在睡不着，只能顶着一张厌世脸死一样地坐了起来。

“有屁快放。”他忍不住骂出声，实在被烦到了。

“亲爱的玩家您好，您的积分余额只剩542了，不足以支持您继续在现实世界待下去，是否开启新的副本。”

不是，他不是有一万吗？

青年一下子清醒了，摸出手机，发现时间只过了两天。

系统还想继续说什么，温敛打断了它的话。

“哥，那些普通玩家就两千，我一万才能待两天，你不要告诉我他们休息都休息不了。”

系统轻咳了一声，十分有灵气：“您是特殊玩家，消耗积分速度远快于其他玩家，介于您是新手，我们已经为您打了八折。”

温敛骂人的频率有点高。

他疲惫地接受了这一现实，懒懒地点头：“行吧。”

“是否进入新副本？”

平空出现了一个透明屏，上面工整地写了七个字带一个标点。系统谄媚地说：“您就按手印就行。”

怎么跟卖身似的。温敛腹诽，然后伸出拇指在大屏上摁了一下。

几乎是在他触摸到大屏的一瞬间，一股吸力拉扯着他，将他吸进了一个陌生的副本空间。

“亲爱的玩家，欢迎来到单人副本‘育才中学’，育才中学是一个作息混乱的学校，请您遵守不断刷新的作息表，保证良好充足的睡眠，推进副本进度，完成相关任务。”系统播报声紧跟着响起，然后归于沉寂。

嘎吱嘎吱。

青年倚在角落，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他动了动身子，艰难地撑着胳膊要站起来。

身后是木头轻微的响声，在干燥黑暗的空间里显得尤为刺耳。

育才中学？

这是哪里？

台灯倏然亮了。放眼是整齐的卧室，和破旧的吊灯。

墙皮破了大片，摇摇欲坠地挂在墙上，行将就木的木板床豁了一片，就温敛站起身的动静，都足以让它嘎吱嘎吱响上一阵子。

显而易见的单人卧室。

书桌上浅浅铺着几张纸，拿笔压着。纸张泛着黄，边角却是整整齐齐的，给人一种既旧又新的感觉。

温敛碰开笔，纸上工整地写着几行字：“作息表。”

他继续看下去。

“

00：00-10：00 睡觉时间

10：00-10：30 早餐时间

12：00-14：00 午休时间

14：00-14：30 午餐时间

18：00-18：30 晚餐时间

其余时间是上课时间，请您遵守作息表，管理好学生。祝您工作顺利。”

其余时间是上课时间。

他还要上课吗？

这个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纸张的下面，是一本《宿舍管理人员工作守则》。

哦，他是宿管。

自作多情个蛋啊。就他这半吊子成绩，副本愿意给他教，他也不敢上啊。

翻开《宿舍管理人员工作守则》，赫然入目的，是一条加粗的规定。

“宿管要在睡觉之前对照学生名册进行点名。”

睡觉时间？温敛偏头看了一眼墙，古老的挂钟寂寂地转着，分针刚巧指到了十的位置。

差十分钟十二点。

学生名册去哪了？

温敛翻了翻桌面，一无所获。

时间在一秒一秒流逝着，空旷的房间一览无余，压根没地方藏东西。

温敛的手扣上门把，轻轻一压推开了门。

他回头看一眼门牌号——703，门牌号下面是他的名字。

走廊潮湿阴暗，破败的灯可怜巴巴地亮着，发出稀疏微弱的光。

温敛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地板立即响起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夜晚沉静，走道幽暗，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散发出压抑腥臊的潮湿气味。

透过微微灯光，能看到走廊两侧挂着的画。

画面斑驳凌乱，里头有枯骨，也有星空，光是第一幅画，就填了七八个毫不相干的元素，看的人阴恻恻的。

某新晋宿管没时间欣赏这些出挑的艺术品，迈着极轻的步子往前走，还在发愁他的学生手册。

走廊尽头寂静无人，空有一个电梯安静地立在那里，稳稳地停在了三楼。

温敛走上前去按电梯，电梯反应很慢，好久没开始运行。温敛转身往楼梯间走，老旧的电梯似是挽留，终于不情不愿地开始上升。

然后哐一声，在七楼停住了。

电梯门吱呀地缓缓放开，电梯的空间很小，上面明晃晃写着四个字“容量：5人。”

电梯内部生了锈，从角落一直蔓延到半腰。

温敛谨慎地伸出脚，试探地踩了踩，没踩空。他放心地站上去，略一思考，摁下了3。

三楼十分热闹，一个戴眼镜的成年女人脚踩恨天高，怀里抱着一个文件夹。文件夹夹着薄薄的几页纸，不知是女人度数太深还是字太小，她的头快埋进了纸页里。

她的身前是一众女学生，神色各异。

温敛不理解，如果单纯是点名的话，对NPC来说，应该没什么吓人的地方啊。

直到女人沉声念出了一个名字。

“舒雅。”

狭路相逢，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朝他眨了一下眼，笑着答了一声道。

不是单人副本吗？

系统好心提醒：“是您一个人当宿管，其他人都是学生。”

副本搞他也不是一两回了，温敛懒得计较，抱拳站在一旁，看着女宿管点名。

她速度很快，点到一半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了一旁的温敛。她笑眯眯地扶了一下眼镜框，语气明显好了许多：“温老师，今天不是您负责点名啊，您怎么来了。”

温敛听罢，大致有了数，随口乱编：“我来找您，问问您明天有时间吗？想请您喝杯咖啡。”

好生游刃有余。

舒雅憋着笑，差点疯了。

女宿管如沐春风，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羞赧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烂桃花。

隔着一群女学生，一男一女对视，一个人笑疯了，一个人面无表情心如死灰。

点名很快进入了尾声，随着最后一个女学生答了道，熄灯号应声响起，很快整栋楼的灯都熄了。

女学生们一个个回到了宿舍，温敛跟着女老师一起回了七楼。

安睡。

直到一声尖叫惊醒了整栋宿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