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又成新娘

镇岳殿内,气氛肃杀凝重。

巨大的穹顶下,烛火摇曳,将殿中或坐或立的各世家代表、宗门长老的身影拉得忽明忽暗。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压力,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讨伐邪教蝎月,已是箭在弦上,但如何拔除这颗毒瘤,众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袭川一身玄色劲装,立于殿中,身姿笔挺如松。

他声音沉稳,清晰地回荡在大殿之上,将一桩离奇惨案呈于众人面前:

“禀少君,诸位前辈。日前,曦月山一带发生连环惨案。月圆之夜,竟有十八户人家同时操办冥婚。”

他话语微顿,目光扫过众人惊疑的脸,“诡异的是,翌日清晨,这十八户人家无一幸免,尽遭灭门。现场破坏极其惨烈,绝非寻常仇杀。”

他向前一步,加重了语气:“据幸存的邻里和仵作验看,新房之内,新娘化为活傀,凶戾异常。而更匪夷所思的是,那本该躺在坟冢之中的‘新郎’,竟破土而出,化为尸傀!两具邪物于新房之内悍然相斗,最终将阖家老小尽数屠戮殆尽!”

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冥婚本就阴邪,新娘化活傀,死尸变尸傀,灭人满门……此等惨状,闻所未闻,透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邪异。

座上倒是有女修骂了一句“活该。”

但也于事无补。

此事不查明,曦月山只怕要成为无人之地了。

袭川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上首主位那道沉默如山的身影上,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明日又是月圆之夜。属下提议,不妨效仿此案,在曦月山重演一次冥婚。”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议论纷纷。有人赞同以毒攻毒,诱蛇出洞;也有人忧心风险太大,恐引火烧身。

大长老冷哼一声,声音尖刻地插了进来:“重演?说得轻巧!这新娘活傀该由谁来扮?难道要牺牲我世家子弟不成?依老夫看,”他枯瘦的手指遥遥一点殿外水牢的方向,“那个蝎月的探子不就是现成的?死了也不心疼!”

他话音刚落,袭川几乎是立刻接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属下愿扮新郎,一同前往。”

殿内瞬间一静。

大长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糊涂了?冥婚要什么新郎!”他浑浊的老眼在袭川和上首的袭峥之间转了一圈,恶意地拖长了调子,“莫不是,对那个与沈珩之有几分相似的探子……心怀恻隐?”

“恻隐”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充满暗示。

袭川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下颌线绷紧。

沈家家主风姿心性皆叫人见之难忘,仰慕者不在少数,只是从未有人敢在袭峥面前表明这番心思。

袭川也不会。

要不是此行宋芝必死,要不是他仍觉得宋芝有可能是沈珩之,他断不会提出此事。

袭川只是微微侧身,将目光投向大殿最高处,那个一直端坐于主位沉默的身影。

“少君。”袭川的声音带着请命的郑重。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了袭峥身上。烛火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大殿内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刻意放轻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息。

就在袭川以为少君会直接下令让他执行时——

袭峥缓缓抬起了眼。

“我亲自来。”

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没有解释,没有理由。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决定。

大长老脸上的讥讽瞬间僵住,化作难以置信的错愕。袭川猛地抬头,随即又迅速垂下眼帘,掩去所有情绪。

坐在袭峥下首不远处的沈弘和步池,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袭峥亲自扮新郎?!

是对灭傀一事志在必得还是……

单纯见不得与沈珩之样貌相近的人嫁作他人?

十年过去,他还是这么“小气”。

袭峥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各异的神色,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

但殿内所有人都明白,这绝非一时兴起。

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后,一个疑问攀上众人心头:冥婚不是不需要新郎?那少君要怎么扮新郎呢?和那些尸傀一样从坟头诈尸吗?

*** ***

沉重的镣铐被解开,留下腕间深可见骨的血痕。

宋芝像一具失去牵线的木偶,被粗暴地剥去染血的囚衣,换上一身刺目的、劣质的大红喜服。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遍布鞭痕的皮肤,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禁言咒冰冷的符印烙在喉间,彻底封死了他所有发声的可能。

他如同一件被精心装扮的祭品,塞进了一顶飘摇的飞轿。

轿帘被山风吹起一角。宋芝靠在冰冷的轿壁上,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惨白,照着蜿蜒的山路。山路两旁,是长长的、诡异的仪仗。抬轿的、吹打的、举着牌匾的……一个个僵硬、呆滞,脸上涂抹着粗陋的胭脂,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死灰的光泽。

是草扎的傀儡。

只有他一个活物,穿着嫁衣,被这一队死物簇拥着,送往未知的凶地。

他成了诱饵。

这个冰冷的认知如同毒蛇,缠绕上宋芝的心脏。

飞轿在山腰一处岔路停下。四周死寂无声,只有山风呜咽。

突然!

一阵诡异、扭曲、不成调的山歌毫无征兆地响起!那声音尖利刺耳,仿佛无数冤魂在同时哭嚎,又像是砂纸摩擦着骨头,直接钻进人的脑髓!

“郎在——山那头哟——妹在——山这头——”

“月圆——好合卺哟——黄泉——共枕席——”

歌声响起的刹那,山路两旁那些僵硬抬举着仪仗的草傀儡,身上猛地窜起幽绿色的火焰!那火焰无声无息,冰冷刺骨,瞬间将草扎的躯壳吞噬!

草灰簌簌落下,在惨白的月光下如同飘散的纸钱。不到片刻,那长长的、诡异的送嫁队伍,便化作了一地零落的焦黑灰烬。

歌声戛然而止,停在最后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词上:

“……地狱——之下——做夫妻——”

一股阴冷彻骨的风猛地从地底卷起,打着旋,吹散了地上的草灰。

无数幽绿色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凭空出现,密密麻麻,汇聚成一条闪烁着阴森光芒的“光带”,缓缓飘向左前方一条更为狭窄、隐没在浓重黑雾中的岔路。

萤火虫汇聚的光带,无声地指向那条岔路。

若不是萤火虫指引,他还未曾看见岔路口有这第三条路。

宋芝看着那幽绿的光带,又看了看身后空无一物的平台和满地灰烬。别无选择。

他推开摇摇欲坠的轿门,那些装扮他的人可能觉得喜轿上他就会丧命,并未准备鞋袜,他赤着脚踩上冰冷粗糙的山石,大红喜服的裙摆拖曳在地,这盖住了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禁言咒带来的窒息感,迈开脚步,沿着那条被萤火虫照亮的小路,一步步走入浓得化不开的黑雾之中。

黑雾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在他踏入岔路的瞬间,便无声地翻涌着向两侧退开,为他让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脚下的路崎岖不平,湿滑冰冷。

走着走着,宋芝的脚步微微一顿。

萤火虫簇拥着垫在了他的脚底,让他无法落地。

道路两侧,浓稠的黑雾如同幕布被缓缓拉开。一个个沉默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

他们穿着统一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色劲装,脸上覆盖着狰狞的、用暗红金属打造的蝎子面具,蝎尾高高翘起,闪烁着幽冷的寒光。每人手中都提着一盏惨绿色的鬼火灯,灯焰无声跳跃,映照着面具上蝎子冰冷的尾针。

宋芝每向前走一步,两侧便无声地浮现出更多的红蝎面具。

他们没有动作,没有言语,沉默地伫立着,惨绿的鬼火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投射在两侧浓重的黑雾上,如同地狱里列队的鬼卒。

当他走过时,这些沉默的“鬼卒”便如同得到了指令,悄无声息地转过身,沉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鬼火灯在黑暗中摇曳出的幽光,如同一条缓缓流动的冥河。

前方的路似乎没有尽头,只有越来越浓的黑暗和身后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的、沉默的压迫感。宋芝脊背绷紧,步伐越发沉稳。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浓雾终于变得稀薄。一座建筑的轮廓,在惨淡的月光下,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座塔。

一座孤零零矗立在山巅、饱经风霜的祈福塔。塔身斑驳,飞檐残破,在月下投下巨大而孤寂的阴影。

当宋芝看清那座塔的瞬间,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脑中炸响!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祈福塔!

尘封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那一年,他少年意气,剑法初成,锋芒毕露。也是这样一个月圆之夜,城中庆典。他心血来潮,换上一身张扬似火的红衣,戴上一张神秘狡黠的狐狸面具,在这座祈福塔顶,迎风舞剑!

剑光如练,惊鸿照影。红衣猎猎,在皎洁的月光下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他身姿灵动如仙,剑势却凌厉如龙,将力与美糅合到了极致。一曲剑舞终了,满城喝彩,他随手摘下面具,露出那张惊艳绝伦的面容,从此,“美人榜第一”的名号便再未旁落。

那是他年少时最恣意、最耀眼的时刻之一!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重现?

宋芝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迅速蔓延。

难道……蝎月……与当年那场剑舞有关?

这个念头荒谬绝伦,却又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诡异感。

他只是在塔顶舞了一次剑,夺了个虚名而已,能得罪谁?

或者说,一曲剑舞,能结下何等深仇大恨竟待他身死道消也不肯罢休?

猜测太过骇人,宋芝停住了脚步。

辛苦点个收藏哇,爱你们~[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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