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双钰不尽同

晚饭吃得很好,虽然顾及黑着的脸不太下饭,但暗三带来了比杨二公子更有用的消息。

暗三跟着他们到了地方,看着高悬的柳府大门,在回去报告和把人打包带走中斟酌了一会儿,最后多年暗卫经验让他不选择了上瓦偷听。

“二公子来得不巧,饭点过了。”柳自全头也不抬的喝着茶,喉里味道淡下来,才对着站在房中许久的杨二敷衍。

杨二不在意的摆摆头,“柳叔说笑了,我非是为这顿饭来的,今日为着的是往后有饭吃,这一顿吃不吃的,有什么干系。”

柳自全今日中午就叫人去请杨二,却听消息说人去了青天府,他琢磨着味儿,觉着有些看不明白这杨二的意思,但毕竟是在渠南活了半辈子的人,却也没急着回话。

杨二看着老狐狸不动声色,将手里的佛珠转了一圈,温文尔雅道:“此番我去青天府,要的不过是个态度。陈王到这已经一日了,又是他亲手拿下的于谦祠,没可能不知晓咱们做的两手人情……”柳自全终于放下了那嘴茶,抬眼打量站在堂中的杨充钰。

青年身清影瘦,远远瞧着也是个翩翩少年郎,只是眉眼里总有股挥散不去的郁气,若他声色温和,也会叫人忍不住亲近。

他展颜对柳自全做了个礼貌的微笑,“在渠南能站着的,手里多少都带点腥,就是牢里那位都还沾着杨家的人情。陈王定然也知道,却也把人用上了……”

言尽于此,柳自全也不再试探,干脆道:“既然充钰……”

“柳叔叫我轩玉便好。”杨充钰打断道。

“轩玉啊……好,既然轩玉已经打探好了,那依你看,陈王既是在等我们动作,我们又当如何呢?”

“他要什么给他便是。”

杨充钰满不在乎的说着,走近了还在太师椅上的柳自全,看着那张精明的脸轻笑:“锦州城什么都好,但就钱少,陈王不过安定三年,哪来的钱管着旷土千野,若非渠南这一战,可是一辈子都等不来这号人物……可如今,大人物少了银两,也放不开手脚不是。”

柳自全淡笑不与,同时也打量着这个分家出来的杨二公子,笑得和气的问:“轩玉这话说得好,但若是这陈王收了钱反手不认人了,我上哪说理去……又或者,有人要我柳府做嫁……”柳自全商人起家,外人或许会嗤笑他一句“走了狗屎运”,但若是和他坐上一会儿,哪怕是分言不语,也能被那双无声打量的眼睛看个彻底,像是毒蛇缠上后颈,不敢动弹,后背发凉。

凝滞的气氛里,杨充钰哧的笑出了声,“柳叔若是不愿就算了,毕竟这笔买卖有的是人想做,且不论什么刘家宋家的,光是我那好大哥,都能给陈王捐的再修一座府邸,更遑论此番杨家还没和外敌勾结过。”

他抽回身子往外走去,窗边旧树正落叶,秋风吹到了。

“等等——”

柳自全开口挽留,见杨充钰毫无停留之意,只得起身亲自将人拉到椅子上坐好,真诚道:“轩玉生些什么气,柳叔自然没有不信你的意思,你也知道混口饭不容易,我总要谨慎些,给你弟弟妹妹们做些打算……”他话锋一转,“说起来,你也许久未和如因见面了,她眼下还在后院里玩,可要去看看?”

“今日或是不巧,我还有些事儿要处理,便下次再去拜访如因姑娘了。”

柳自全见他推脱,也不坚持,话说到这儿也没了意思,二人客套几句也就作罢分别。

暗三见墙角听得差不多了,觉着也该要抽身回去了,结果刚跃下房瓦就看见个红色衣衫的的姑娘站在墙下,直接一个踉跄平地一倒。

那姑娘倒是没被他吓到,估计是怕他碰瓷,向后退了两步躬身,“公子叫我转告侠士,还请陛下放心,渠州诸事于大人都已安排妥当,只需见机行事就好,在事成之前,还望陛下不要打扰。”暗三这才看清是杨充钰的那个贴身侍女,既是正事,他也就不别扭,起身拍拍屁股道谢,正要转身离开,又听女子叫住他,“侠士且慢,公子此番行事,危机丛生,若是遭遇不测……”

“姑娘放心,既是为主子办事儿的,都会尽力保其安危,倘若真有什么不测,也定会为他断却身后事。”

暗三回到房中,将所闻之事一一禀报。

顾及听完,收敛了神色认真交代起来,“于谦祠此番费了不少力气,我们须得将哈赤格的事儿处理好,否则下一个走不出渠州的就是我们了。”他将话说得夸张,但房中人却心下认同不已。他们这一路走来什么战事没见过,但像如今这般安心的却是头一回见。

杨充钰走出了柳府,在街角最里面的那棵歪脖子树下等着红棉,等二人都办好事儿后并肩往府邸走去。

长街上,唯有三两灯笼亮的显眼,其余一切都散在夜里和风里,叫人看得不真切,等到了门口,发现房上也挂上了两个红灯笼。

这房子是杨充钰出府后自己买的,统共也没几个下人,更不会搞这些有的没的。

悠然起了一阵风,将那两个火红的灯笼吹的扬起,不过万幸没有弄灭掉,二人并肩站在灯下,影子重重叠叠、摇摇晃晃的,看着还有些温情,红棉似乎想到了什么,侧头看去,却见杨充钰嘴角已经荡开了一层浅笑,或是长久沉郁的缘故,他的眉梢有了些阴影,但在这黄烛红灯下却像个无忧少年,他看向红棉,很小声的说:“等一切都结束,就可以回家了。”

“嗯,好。”

次日一早,柳自全就备下厚礼去见了陈王,他是到的最早的,备的东西也是最多的。

卢弦惊按着腰上的刀打量着院中张张笑脸,只觉得眼睛疼。这些事情就不应该让他一个武夫来做,要是江随州在这,随口两句就能让人恭恭敬敬的把东西放下后麻溜的滚蛋;又或者是被江潭感化,死心塌地的再掏些东西出来;再不济也会有王曲生公事公办的把诸家东西安置妥当,再说些体面话给人请走;还有那个笑面狐狸于谦祠……想到这,他突然良心一痛,觉着占了大便宜还想着消遣人家,心道罪过罪过,扬着张刚正不阿的脸笑得僵硬,“诸位不若先到房中坐会儿,陛下才刚出门,许要等上一阵才回。”

院中众人看着这张笑中带杀的脸,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将身子又躬下了一个度。一老者开口:“大人不必管我们,此番我们鬼迷心窍做出此等不义之事,须得好生表达歉意才是,陛下仁慈未发落我们,我们也只能做些不足道的小事,还望大人向陛下言说,收下这些东西……”

此刻二楼房中,顾及正磕着瓜子看卢弦惊僵硬的虚以委蛇,暗三不理解的问:“陛下为何交代护卫长去做。”

“他刀耍得好,也知道挥向哪边,但他的刀太硬了,倘若我一直给他留在宫中当护卫长是可以的,但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他身侧,他未必能在一窝缠绕的软蛇里砍条出路,而且……”

暗三认真听着,生怕错过什么制衡点拨之术,却见顾及跳下椅子认真道:“你不觉得让他笑会更好威慑下头那帮人吗?”

表情认真的暗三都分不清是真的还是闹的,只看着他闲庭漫步的走下去,又同情的看向楼下那道坚挺的背影,然后无声陷入黑暗。

楼下,卢弦惊好说歹说叫人相信了“陛下外出”就见人从楼上大步迈下,目不斜视的朝他走来,然后真诚的疑惑:“这是怎么了,如此热闹?”

卢弦惊咬着后槽牙没骂,还未开口就被底下一片人嚎着抢了话头。

“陛下恕罪!”先是一声,然后哗啦啦的跪倒一片。

顾及只瞥了一眼,就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台阶上,他虽还长着张少年脸,但好歹是从战场上杀下来的,光是坐在那里就自有一种压迫,即便离开都城少了帝王冠冕,但数年搏斗给他留下了健硕的躯干,让他可以在笔墨长卷后留有一重底气。

“无事,起来吧,渠州如今的模样,我也理解诸位的不易。”

众人听着他说理解,却也不敢真起来,非要等卢弦惊得了令,将东西抬到房中,才一个比一个慢半拍的起身。

顾及看着他们比划也不出声,等人都站着差不多了,他才开始恩施并重,“诸位也等候多时了,不若进屋等上片刻一道用膳了回去。”

“既如此,便谢过陛下。”说话的人是柳自全,他一动作,周围人也就顺势应下。

饭桌上,众人都有些拘束的等着陈王开宴,顾及却是满不在乎的笑道:“诸位算起年纪来,也算我的长辈,此番渠州诸事还需诸位多多配合。我这人是战场上下来的,也没那么多虚礼,大家随意些就好。”

“不敢不敢,配合这事是自然的,陛下亲自南下,为的不就是我们这些百姓嘛。说来那日之事,还真是我们对不住陛下与于大人……”柳自全说着,兀自斟了杯酒,想着起身敬个酒,却被边上人抢了话,“是啊,不知这于大人现下可好。”

“诸位若是担心,不妨亲自去看看?”陈王笑问。

柳自全横了那没长脑子的一眼,正要开口挽救,就听门外小厮来报:“陛下,杨公子请来了。”

杨真钰被小厮引着坐到了陈王前面的位置,陈王高兴道:“昨日杨公子就为将士们送了厚礼,我想着不该厚此薄彼,就将人请了过来,诸位不介意吧。”

“不介意的。”

“怎会……”

在一声声附和中,杨真钰越过众人,走向陈王下座。

杨真钰和杨充钰最大的区别就是那双眸子,远看皆是翩翩才郎,但只要走近就能瞧见一个剑眉星宇,一个郁结横生。

杨真钰被带着坐下后,第一件事就是举盏告罪:“在下来迟一步,自罚三杯。”话虽糙短,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却可见一般,这是真正百年基业的世家大族,才养得出的公子,不需多言却叫人如沐春风。

自然不会有人在这里下他的脸面,全都笑着回了意。

柳自全打量着杨家大公子,心下暗自道:也不怪杨二对这大哥毫不敬重,任谁生来被取个就压一头的名字,都不会好受,更遑论是日后事实更成一斑的人人传言。

杨大自然注意到了他的打量,态度缓和的举杯向他,柳自全挂好笑举杯与他悬空一碰,嘴唇刚碰上杯沿,就见那温文尔雅的杨真钰将杯中酒水尽数倒掉,角度刚好的叫他一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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