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少台令

徐临川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好像就这样直视他就可以看出褚含章心底所有筹谋算计,

“你在向孤示好?”

褚含章很光棍地点了点头,“对。”

徐临川被褚含章的直白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刻,他垂下眼眸,

“要论荣华富贵,比不得桐庐褚氏能给你的;若说权势圣宠,你是大景第一异姓王,圣眷优隆。而反观孤,虽名为太子,却自幼丧母,不得圣心,在这个位置上有一天算一天,许不了你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所以你图什么。

褚含章微微一笑,“我所图不大,但只有殿下能许我。”

徐临川扬起下巴,示意褚含章继续说下去。

褚含章靠在软枕上,目光悠远,清清淡淡地落在窗外的一枝春色上,

“我所求者,不过是嗣君贤明国家昌盛,待到功成之时能全身而退罢了。”

他转过头,和煦的目光落在了徐临川身上,“只要你许诺待你即位之时能保徐临渊全身而退,我就倾我所有去辅佐你。”

徐临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只保长兄一人吗?”

那你自己呢?徐临川微微垂下眉目。

褚含章无所谓地摊开手,“我若有本事就留在朝廷里吃香喝辣,要是没本事——”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眉眼弯弯地看着徐临川,徐临川神色平静地和他对视。褚含章轻轻叹了一口气,收起笑意,“搅弄风云的人能有什么下场,殿下应当知晓。倘若真到了那个地步,臣不会让殿下费心的”

徐临川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无名怒火,那种莫名的怒火烧得他心口发烫。他冷笑一声,站起身盯着褚含章,“好得很,尔之所请吾之所愿。昌乐王,你可要记好了今日所说的一字一句。”

最后几个字冷冰冰的好像是数九天的冰碴子,听得人没有来心肝都凉了半截。

褚含章坐在床上,恭敬垂首,“谢殿下成全。”

那日谈话之后,褚含章就搬回了长信殿。昏睡了一个月,照夜台那边积压的公文像雪花片一样堆在密室案头。褚含章随意地披了一件大氅,提笔批改,不知不觉就到了夜半时分。

他把关于东宫刺杀一案的所有卷宗全部翻了出来,卷宗上记载的是林氏长子秘闻林誉为家族利益打算弃林远于不顾,自觉儿子早晚是要死的,与其孤孤单单上路,还不如拉两个垫背的一起死,所以连夜买凶杀人报复。待到照夜台去左相府拿人的时候,林誉长子早就吊死在房梁上了。

褚含章捏了捏眉心,怪不得徐临川说这件事有二皇子的手笔。东宫重地,储君居所,竟然让一个臣下之子买通的死士说潜入就潜入,要是说没人提供消息那是不可能的,要真是这样,东宫守卫和龙骁尉就该全部杖死以儆效尤。

怕就怕这件事不仅仅只有二皇子的手笔。三皇子前日也向徐临川借了半数龙骁尉,好巧不巧就在事发前一天,这不得不让人多想——既然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有参与其中,那么大皇子真的就那么干干净净吗?旁的便也罢,天子若是起了疑心,这件事情又该如何收场?

褚含章把季夏喊了过来,“我昏睡的时候,临渊可曾来探望过?”季夏点了点头,“来过是来过,只是太子那段时间紧张殿下伤情,除了陛下和太医谁都不让进,为此襄王殿下还在东宫闹了几回。”褚含章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一时半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讷讷地“嗷”了一声。

不过按照徐临渊的表现,陛下对他的疑心大概不会有那么重了,这是一件好事。褚含章放下手中的卷宗,站起身来,

“备车,我要去一趟照夜台。”

……

照夜台其实本来叫做审刑院,只是仁宗皇帝在位时期为了警醒审刑院,下旨言曰:

“审者,详观其道也;刑者,惩恶而禁后者也。执法之臣当如执炬,明前路而训万民,执鞭扑而怀慈心,齐道不以刑上黎首,安政不以法压群臣。”

并赐下匾额,上书“照夜怀明”四字。

于是照夜台这个名字就渐渐传开了,要是现在随意在街上拉一个人问他审刑院怎么走?那人八成会困惑地摇摇头说没这个地方。

照夜台一开始只是监管三法司,问责冤假错案,制衡各方,偶尔遇到科举舞弊一类的大案也会从旁协助。但到了后来,天子赐匾,照夜台就逐渐成了帝王手中的利剑,涉足朝堂江湖两道。掌刑巡按皆遵天子密诏,中书门下无权插手。规矩就是皇权特许,先斩后奏,除此之外百无禁忌。所以当昭明帝让照夜台去查东宫一案的时候,京城上下多少人的心都是悬着的。

夜色笼罩着京城,褚含章匆匆敲开了照夜台的小角门,把守的烛卫开门一看令牌,立马按胸行礼,

“少台令。”

褚含章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来,沉声问道,“台令大人和少监在吗?”烛卫点点头,“今夜两位大人当值,在值房写卷宗概要。”褚含章微微颔首,抬脚就往值房那边走。

容鹤叼着笔杆皱眉看着卷宗,时不时长叹一口气,叹得容玘邪火直冒。“啪”的一声,容鹤堪堪躲过亲爹扔过来的茶碗,瓷器碎裂的声音清脆响亮,但站在门外的烛卫都见怪不怪了,只是默默地替少台令大人从长信殿带来的茶具感到不值——不管汝窑钧窑定窑,再好的茶具在值房呆上个三天也差不多被台令大人砸完,早知道这样干脆让这些茶具烂瓷窑里得了。

“爱干干不爱干滚,一天到晚叹气叹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照夜台欠了你工钱不还。”容玘横眉怒目盯着坐在旁边的儿子,容鹤干脆趴桌上了,“您倒是不叹气,就是一天朝自己亲儿子发八百顿火,爆竹都没您能炸。”容玘一听,冷笑一声,“一份卷宗概要从早上写到半夜,要是让小王爷写,十份也该写完了。”

容鹤咸鱼翻身,懒懒开口,“说得轻巧,这案子疑点重重的,上面又按着不给查,这叫人怎么写概要。您就算是把昌乐从东宫里拖出来也没用,写不了就是写不了。”容玘眉头一立,又想骂人,就在这时值房的门被人推开来了,容玘刚打算呵斥下属一句不懂规矩,但当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是谁之后,又心虚地踢了踢儿子,暗示他把地上的碎瓷片挡一挡。

褚含章挑了挑眉,“又摔碎了一套?”容玘笑呵呵地把褚含章拉了进来,

“容鹤摔的,这小子毛手毛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来,让师父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褚含章顺着容玘的力道坐在了椅子上,看着凝神把脉的师父,开口:“师父,东宫案的卷宗是怎么回事?”

容玘闭着眼睛,气哼哼地回答道:“还能怎么回事,查来查去就那么回事。齐王和楚王想要东宫的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陛下自己也知道。若按照以往惯例,把这两个皇子叫进宫里申饬一顿这事儿就算结束了。谁知道这次陛下不给准话也不让结案,有心拖着这个案子。照夜台也参不透天子想法,只能重写卷宗概要。”

容玘随手指了指容鹤,“这已经是第九稿了,前面八稿全被陛下驳回。”

褚含章皱眉,“可是卷宗里确实有一些说不通的地方,林誉是怎么知道林远保不住了的?刑部之前还在为判林远斩首还是流放的分歧吵呢,我们都没听到风声,林誉是从哪边得来的消息?”

容鹤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话虽然这么说,但难保刑部里没有林誉的门生,给他透点消息也不是不可能。”

褚含章沉思,“从消息泄露到安排刺杀再到东宫刺杀案事发之间时间不会超过两天,这也太快了。总感觉这件事背后有人在推着走。”

容鹤嘿嘿笑,“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要我说,就应该把疑点全写到卷宗上,然后再让中书省发给门下,让门下交给三司查去。”

容玘收回了诊脉的手,一栗子敲在了容鹤的后脑勺上,

“照夜台的上呈天子的密卷怎么能随便交给中书门下?这种皇家阴私让朝臣知道了那不得翻天。”

他转过头看向褚含章,神色严肃,

“天塌下来都有师父给你顶着,再不济容鹤也能撑一会儿。你自己身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自己清楚,先把病养好再操心其他的。”

褚含章笑了笑,“知道了。”

容玘叹了一口气,“你父亲前几日还来信问我你的状况。你有空就给他回封信吧,他也一把年纪了,别让他替你悬心。”

褚含章垂下眼眸,神色冷然,容鹤漠然开口,“桐庐那家子有几个是好东西?这会子装什么父子情深呢。”

这话说得冒犯,但是容玘没有出言训斥,只是无奈地看着褚含章,“毕竟你姓褚,剩下的话不用师父多说了吧。”

褚含章头都没抬,随意敷衍了两声:“有时间我会写信的。”

容玘摆了摆手,

“罢罢,就当师父没跟你说过这番话,人活一世说到底是为了自己而活,无论你怎么想师父都会站在你身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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