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横波楼做的是江湖生意,照夜台管的是官府的事情,两家没什么交集,但褚含章少时托横波楼的福死里脱生几次,照夜台欠了人家人情,一来二去这三人关系也就好得很了。
容鹤嘿嘿笑,“三更半夜,杀人放火,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褚含章思索片刻,“也好,说不准能撞到什么老熟人。”
傅流光虽然听不懂,但也叉着腰站在一旁,“那走吧。”
三个人做贼似的半夜摸进了照夜台的烛狱,褚含章贴着墙边,静静等待这一班巡夜烛卫走。容鹤低声问,“你当初制定烛狱防卫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有人会利用这个间隙进来杀人灭口吗?”
褚含章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谁家杀人灭口能跟我一样把烛狱摸的门清?再说了,不留这些间隙,有些案子该怎么结,难道要当着烛卫的面逼着他们自尽吗?”
傅流光听明白了,小声说:“你们这些当官的真黑。”
褚含章戳了戳傅流光,“嫌当官黑还收两万两给他们卖命,你更可恶。”
眼看着这班烛卫走了,褚含章拍拍袖子,领着两人大摇大摆地朝关押林誉的地方走过去。
烛狱里关的都是卷宗不能明着示人的案犯,所以每间牢笼的设计都异常机巧精密,牢笼与牢笼指间也隔得很远,林誉虽然刺杀东宫,但是仍然没资格被关进天字牢。
褚含章走到地字牢的时候就停了下来,顺着左手第一个牢笼起默数了四下,然后迈开腿朝那个方向走去。走到第四间牢笼的时候,容鹤负手站在了牢笼前,笑嘻嘻地跟牢里的人打了声招呼:“左相大人,别来无恙啊。”
褚含章低头扬起嘴角,朝旁边微微侧身,监狱里的人呜呜叫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容鹤一边说一边在袖子里摸索着地字牢四号监的钥匙,“大人莫急,在下找找钥匙……啊,找到了。”
话音刚落,容鹤衣袖微震,房梁上闷声栽下来一个人,傅流光见怪不怪地出手揪出了另外两个人。
褚含章叹了口气,蹲下来卸了那人的下巴,“都说了莫急,你看,银针偏了三寸吧,这个位置还怪痛的。”
容鹤冷笑,“谁家杀人灭口能跟你一样把烛狱摸的门清?这话谁说的?”
褚含章完全不尴尬,反问道:“谁说的?”
傅流光一脚把绑好的另外两个人踹了过来,“你说的。”
褚含章摊开手,“我说的也没错,他们要不是跟着我也到不了这儿,抓都抓了,剩下交给你审吧。”容鹤白了他一眼,顺手开了隔壁的五号监的门直接把人推了进去。
褚含章淡淡地扫了一眼五号监的人,
“问不出来就都杀了吧,反正也不缺这三个。”
一溜黑色人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为首的那个单手放在心口躬身答道:“是。”
容鹤了然,傅流光被吓了一跳,“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褚含章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他们一直都在这里,你没发现吗天下第一?”
容鹤哈哈大笑,他拍了拍傅流光的肩膀,“别听他挤兑你,这是照夜台的暗卫,练的是大内独门功法,你发现不了很正常。”
褚含章重新关上了四号监的门,“走吧,去审林誉。”傅流光探头去看四号监里的犯人,“这不就是吗?”
褚含章指了指角落不起眼的门牌,“这是三号监,我怎么可能真拿林誉去钓刺客,万一死了怎么办?”
容鹤朝傅流光笑了笑,“鸡贼吧,全是他设计的。”
褚含章欣然接受,“过奖过奖,走了。”
容鹤引着两人绕了一大圈,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轻轻一推,“到了。”
林誉突然见到光亮,忍不住眯起了双眼,只看见一个广袖剪影逆着光朦朦胧胧地站在不远处,那人温声开口,“左相大人,好久不见。”
林誉一听这声音突然就睁大了眼睛,也不顾光线刺得眼睛充血通红,他猛扑上来,死死盯着褚含章,像是要从他的身上咬下两口血肉来,要不是有牢笼隔着,褚含章此刻怕是已经被他扑倒在地上了。
“原来是昌乐殿下……照夜台少台令居然是你!”
傅流光好奇地拿剑鞘透过牢笼的缝隙去戳了戳林誉,“你一个案犯,怎么看起来比他这个苦主还要委屈。”
林誉冷笑,“好一个苦主,凭着那点不致命的伤扳倒我这个三朝老臣,又把齐王楚王拖下水,讨好了太子又撇清了襄王,天下苦主焉有你这种做法。”
褚含章平静地开口,“我这个苦主做的如何好是我自己的本事,但你刺杀太子的事情是一句也不提吗?”
林誉阴沉开口,“我没有买凶刺杀,太子本身就不得宠,陛下易储是早晚的事情,何须我自己冒险。”
褚含章不为所动,只是蹲下平视着林誉,嘴角微微带笑,
“人证物证具在,三司断言你暗恨本王送你孙子进大狱,又怨太子不肯施以援手,就放任你的长子买凶杀人。”
林誉暴怒,“放屁!我那长子自幼胆怯懦弱,他怎么敢买凶刺杀东宫!你说有证据,证据在哪里?”
褚含章从袖子里掏出来一页账簿递给林誉,“人证是你家婢女,这是物证。如果这不是你用来买凶的钱,你又该如何解释?”
林誉一把夺过,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双手不停颤抖,褚含章歪头观察着林誉,无声地笑了笑。林誉终于看完了,他一字一句地开口,“这张账簿是哪来的?”
褚含章抱起胳膊,“当朝左相倒台有的是人落井下石,这张账簿怎么来的你自己清楚。”
容鹤站在暗处不紧不慢地出声,“你那长子自知死罪难逃,一根绳子吊死在房梁上了,也不知你孙子要是知道了为了他那点破事闹得家破人亡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你说他会不会也像他爹一样,干脆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褚含章深以为然,“那倒是,毕竟刑部大牢比不得照夜台的烛狱,多进去几个人也不一定有人能发现,其中有没有亲朋故旧会给他带条绳子什么的就不好说了。”
林誉跌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笑地呢喃着,“呵呵呵上吊……好啊……你们做得好啊……”
褚含章看了一眼容鹤,容鹤微微颔首,他沉声开口:“你若把前因后果在这里说明白,我保林远不死。”
林誉抬眼扫视了面前的三人,缓缓低下头,整个人就像烂泥也一样倚靠在墙上,“既然你们能拿到这页账册,想必也瞒不了你们多久了,我说就是。”
他微微眯起眼,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朝历代名臣贤相辈出,唯独缺少务实干吏,国库空虚的问题明明迫在眉睫,但偏偏没有一个人敢去解决。他们既怕办不好落下不自量力的名声,又怕办好了引得别人讥笑他们满身铜臭污了身后的士人清名。可我不怕,我苦想多年开市之法好不容易在年前推行开来,眼见着就能从本源上解决了国库空虚的问题。”
容鹤冷笑,“然后亏空了国库几十万两白银?”
林誉被人戳中了痛处,满目愤恨地死死盯着容鹤,“新法实施怎么可能没有弊病,便是几十万两白银又怎么比得上国库几十年来亏损的微末,再给我一段时间我定然能把亏空补上。”
褚含章垂眸,毫无触动地开口,“所以你就和乌苏族联手,刺杀我朝太子?”
容鹤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褚含章,“你说什么?”
褚含章直视着林誉的眼睛,“乌苏族早年发现了一处银矿,他们当年就想用银矿和我朝交换过冬的粮食与草药,但是被我朝委婉拒绝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誉朝后瑟缩了一下,褚含章继续说道:“因为那处银矿不纯,若要把那处银矿提炼成大景境内流通的官银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他们给你的就是那一处吧”
林誉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褚含章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手里有银矿,却迟迟补不齐空缺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不是吗?”
林誉勉强开口,“这些都是你的无端臆想,你根本拿不出证据。”
褚含章失笑,“这好办,只要派人去西南银矿一查便知。只是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搭上乌苏人这条线的。据我所知你以前都是主战一派,与乌苏使节从无交往,大人不妨解释解释这个。”
林誉沉默了,容鹤冷冷地说:“事到如今你还想帮着谁隐瞒?不为别人考虑也该想想林远,现在除了照夜台恐怕也没人能帮你保住你们林氏最后这一点血脉了。”
褚含章轻轻叹气,“算了云野,给林大人一点时间考虑考虑吧。只要林远有命活着,林大人总有一天会把他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们的。”
他冲着林誉礼貌地点了点头,“今晚又来了三个刺客,我得去看看那边审讯的进度如何了,大人自便。”
褚含章说完就转身打算离开这里,容鹤深深看了一眼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左相大人,也打算跟着褚含章离开这个地方,倒是傅流光最后说了一句,“你的开市法我在西南边陲小镇时听过,虽有弊端,但只要稍微改改确实也是利国利民的良策。”
林誉缓慢地抬起头,一滴浊泪顺着他的眼角砸在了地上,他终于哑声开口:“明日让我看一眼远儿,我就全部告诉你们。”
褚含章颔首,“好,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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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乌苏族银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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