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驰把他每个月的零花钱都给了颜戚。

颜戚的职责是用这些钱帮他准备一日三餐，三餐外剩下的钱都由自己安排。他兢兢业业准备三顿，薛驰如果上午起晚了不来学校，中午就得在他泪眼婆娑的注视下吃完整整两份便当。如果逃课一整天，第二天就得吃六份，撑到他吐，吐完继续吃，吃完再吐。不知从哪天起，薛驰一节课都没再缺过。

一个月后。颜戚买了电子词典。此后英语课上，他和眼镜仔明争暗斗比词汇量，每次都赢。

薛驰人还怪好的咧。

颜戚笑眯眯地，把米饭拱成一个心形，装进饭盒。

系统：你真的是恋爱脑，没救了。

他哭：求求你别骂我。

叮——

啪！

心形米饭被砸得稀巴烂。

中午，薛驰打开饭盒后的表情有点僵硬，有点心有余悸。

他另外两个跟班啃着白面包，嫉妒看他。其中一个实在忍不住了，问他：“驰哥，红烧肉好吃吗？”

他蔑人一眼：“好不好吃关你什么事？”说完嘎嘎往嘴里塞。

颜戚从自己饭盒里夹出一块肉，放那跟班面包上。跟班说“谢谢嫂子”。瘦弱少年眼眶微红。薛驰连忙捂他嘴，紧张得差点给他下巴掰脱臼。

“他不懂事，你别放心上。”薛驰把他护在身后，怕颜戚打死他。

颜戚摇头，笑了一下，可能笑得比哭难看，对面仨人面色都扭曲了一瞬。他尴尬埋头吃饭。

系统：掉啥小珍珠？

颜戚：没啥。以前这人也叫过我嫂子。

系统：爱来过？

颜戚立刻恢复平静：无。

系统：……

就在气氛僵硬时，云之寒和她闺蜜来了，他们五人约好逃课去KTV。今天下午全是自选课，和高考考点无关。所以颜戚默默把晚餐便当递给薛驰。他随手扔进运动包。

下午，颜戚选的是英语口语课，活动是辩论赛。他不敢当众说英语，只得到天台上练习。正当说得流利些了，就听见刻薄声音远远传来：“能不能小声点？就你那口音，我以为你说日语呢。”有个人在午睡，被他吵醒了。

他破防了。

系统在脑子里破口大骂。

颜戚：别骂了别骂了，别这么薛驰。

系统：……合着薛驰这个形容词越用越顺口了呗。

辩论赛开始时，天台上贬他那人就在对面，身前摆着“陈千帆”的字牌，机关枪一样哒哒哒不断吐出字句，是漂亮华丽的英音。好多单词颜戚都没听懂。

他正陈述，薛驰不知为什么突然回了教室，依旧嚣张，直接无视所有人，大摇大摆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所有人都自觉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因陈千帆高大俊朗，眉目带了点白种人的深邃，他讲完致谢后，收获了许多或崇拜或花痴的尖叫。

轮到颜戚反驳他的论点，少年站起身，结结巴巴冒出几个单词，要说什么全忘了。英语老师见他窘迫，好心打圆场，可能察觉到他失落，专门表扬他这一个月来的进步，还向所有人展示他写满笔记的课本。

陈千帆不服：“假烟假酒假努力。”

“千帆，不是每个人都出生在双语家庭。”英语老师及时叫停，转移话题，开启下一组辩论。

这两句话的功夫，上辈子的自卑感像洪水一样重新淹没了颜戚。

“乡巴佬。”陈千帆悄悄对他做口型，比了个中指。

少年表情麻木，没有任何反应，收敛眼睫，躲开他侵略性的目光——就和从前躲避那些霸凌者一样。这是他的应激反应。

事后，颜戚精神恍惚，下课铃声都没听见，却隐约听见薛驰粗鲁问：“你几班的？”他正推搡陈千帆。

“1班。怎么？薛少要找我麻烦？”陈千帆毫不示弱，耸肩摊手：“随时欢迎。”

薛驰指他鼻子：“到时候别哭。”

陈千帆朝他也比中指。

颜戚竟然看笑了。

系统：帮你出头你嘲笑？

颜戚：看姓薛的吃瘪就爽。

系统：……行吧。

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他回到自己座位，翻出准备了一整晚的辩论稿，怎么想都不甘心。薛驰来到他旁边，在插着一根2B铅笔的座位前坐下，打开自己的晚餐便当，翻找他藏在蔬菜底下的烤鸡翅根。

颜戚猛地放声念英文，给他吓得激灵，差点泼了饭。不过他很快适应了这小子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大口炫饭。颜戚念着念着，又嚎啕哭了出来。薛驰还不停下扒饭的手，偶尔好奇看他一眼。

被骂：“吃吃吃！就知道吃！就知道逃课！什么都不学！以后做什么都不成事，看你怎么办！活该！”

薛驰鼓着腮帮子，看他的目光出离沉重。

他眼里是浓浓的、不见底的愧疚和悲伤。和曾经守在颜戚病床边时一样。

颜戚：“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他垂睫，还是没说话，只是好像嘴里的饭忽然变得难以下咽。

系统锐评：纯迁怒。

颜戚在脑内打滚撒泼疯狂哭泣。

半年后的一次月考，颜戚文科全科成绩年级第一，英语成绩甩第二名的陈千帆整整10分。

但没过几天，他放抽屉里的课本、笔记和习题全被偷了。

这桥段他熟悉，当天就找薛驰要书。

大高个儿一脸懵。

少年眼泪盈盈仰头看他：“别装。还书。别逼我求你。”

他神色恐惧地一脸懵。

两滴眼泪……

薛驰惊叫：“给我半天时间！”

颜戚默许了。

当天放学，薛驰约他在薛氏废工厂见。那地方他很熟悉。

到时，地上乱堆了许多废弃钢材，薛驰和他跟班围着跪在地上的人，间或踢上两脚。靠近些，发现正被霸凌的是陈千帆。他满身灰尘，脸肿了一半。

“下午体育课，我当场逮住这小子翻窗进我们教室，翻你抽屉。”薛驰说着又给他两脚。

陈千帆恨恨看他，咬紧了牙，什么话都没说。

真蠢啊。薛驰。如果是他干的，明知抽屉都空了，他还来翻什么？自首吗？

颜戚恨铁不成钢，闭眼深呼吸。

“所以，书呢？”小个儿少年走近薛驰，仰头看他，双眼微红。

薛驰喉结滑了滑，心虚：“没、没找到。”

两滴眼泪……

薛驰惊慌指向陈千帆，祸水东引：“去！给他两巴掌！”

颜戚也没犹豫，一个箭步冲上去，给陈千帆跪下，边哭边说：求求你了我要打你求求你让我打你吧你真的很贱我真的很想打你求求你了让我打吧我很需要。

叮——

嗙！

一拳打凹旁边钢板！

颜戚满脸泪，不轻不重，威胁般拍了拍陈千帆小脸。他震惊愣了半晌，边发抖边大喊：“你给我等着！”

“好啊，我等你一晚上。”没事儿人一样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把他也扶起来：“明天早读前，麻烦你帮我把所有书都放回抽屉，整齐一点，一本不落。多谢你了。”

陈千帆动了动唇，好像想反驳，说颜戚曲解了他的意思，但一看人捏拳，又马上改口：“真不是我偷的。”

“那是？”泪眼朦胧。

他表情因恐惧而扭曲：“我昨天放学值日，撞上一个女的往走廊垃圾桶里扔书，害我垃圾没地方丢。”陈千帆说：“我叫她扔别处去。她反而叫我‘薛少的事你少管’。我只好清理那堆书，发现内页名字被涂黑了，但笔迹很像你的字——英语老师给我们看过，我记得很清楚。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猜测，不想惹事。”

颜戚了然看向薛驰，两滴眼泪……

薛驰崩溃大叫：“你怀疑我？就TM因为你，全校都传我是男同！我已经整整半年没跟女的说过话了！”

两个跟班，不知谁噗嗤笑了一声。

“谁在笑！”他转头吼人，凶得可怕，又委屈带点哭腔。

系统：算了算了大哥算了，别逼他了。

颜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系统：……

颜戚让薛驰把手机给他，还记得他上辈子所有密码，轻车熟路解锁，给他看呆了。翻他相册，只看见自己的照片，有些日期甚至在他第一次霸凌自己之前。没有一张云之寒的。颜戚不满：“你女朋友照片你不存？”

薛驰两手一摊，摆烂发言：“我从没承认过她和我有什么关系，是她一直缠着我，信不信随你。”

上辈子你也这么说，渣男。

其中一个跟班，拿自己手机翻出云之寒照片，递给颜戚。他展示给陈千帆，问：“是她吗？”

陈千帆摇头，“不是。但她我也见过。她们经常结伴。”

颜戚沉思，摆手让他们都走。

事情好像不那么简单。

他一直以为是薛驰叫人偷了他的书。因为只有薛驰才有理由那么做——他不想看颜戚学习，那会让他自卑。成绩吊车尾的薛驰，只能在校园里靠绝对的武力优势寻找存在感。所以当他长大，父亲去世后，不学无术的他眼睁睁看着企业在商战中节节败退，一点点变卖家产，什么都做不了。原本成绩靠前、无底线痴恋他的颜戚，也被他亲手慢慢腐化、蚕食、毁灭。所以，他也没有一个可靠的战友，从始至终孤立无援。

系统是会抓重点的：所以爱来过？

颜戚：请别乱揣测。

系统：……

他个人的悲剧完全咎由自取，更别说还牵连了原本无辜的自己，颜戚毫不同情。

但如果，原本所有苦难矛头指向的都不是自己，而是他呢？

这个疑问冒出来时，系统和颜戚都愣住了。

一个他从不承认的女友，突然成了他的妻子。两个跟班从小无论对错一定纵容他，却在商战关头莫名消失。还有一个被逼成废人三天两头闹自杀的情人。

好家伙，一手烂牌。

系统又抓重点：所以，只要远离他，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颜戚点头鼓掌：“说得对，但我不。”

“不什么？”薛驰突然问。

没想到他还在，少年吓得一抖。薛驰满头问号。颜戚笑得阴森：“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霸凌过我的人。”

薛驰边大喊救命边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