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梅看见了院子里飘荡的少年衣衫,紧皱的眉头松开,笑着小心打开东厢房的门,看见了叶小满和自己儿子并排的睡颜,心里松软,又关上门,去了厨房。
叶小满听见了声响,迷迷糊糊揉眼睛,撑起身子看向窗外才发觉天色已经发黄,厨房里还有声响,急忙起身,别不是有贼吧。
抓着衣服披上,拿着木棍出门,瞧见了明黄色柴火的妇人背影,愣住,清瘦的,忙碌的娘在烟火之中翻炒,饭菜清香,似乎还有肉菜,他想了许多,想了许多,娘不能死,徐砚秋也不能死,他们都要活着,他们是一家人。
“娘!”叶小满小跑着上前,“做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张春梅让开,让他看清,“清蒸鲈鱼。”眼神细致地看向他,瞧着没什么变化:“如何,一路可还顺利?”
叶小满坐在小板凳上,瞧着那鱼,眼睛眯起来,声音惫懒,黏糊糊地撒娇着:“累死了,足足好几十里路,走得我腿都要死掉了。“
张春梅被他不知所谓的字眼刺到,拍他:“什么话都敢说,快吐掉!”
叶小满朝着门外虚吐,悄咪咪地笑,心里全是被惦记的满足,他已经很久很久被这样亲昵关切的责骂了,久到都要以为自己没有家人了。
她们就在厨房里趁着拿着碗坐在门口,说起了大山,说起了姜家媳妇,还有冯家做的腌鸭蛋,油汪汪的,配上绿豆粥是极好的。
张春梅听着他说起那些自己没见过的生活,等他说完,才说出一个重磅消息,“我在书上看过,有一种分离绒毛的方法。”
叶小满转头看她,眼睛瞪得老大,虽然没说话,他婆婆真是深藏不露啊。
见他嘴巴长得老大,张春梅把碗放进厨房,“就是一种梳子,我画了图,你明天拿去木匠那里看看。”
“我还在方志里找到地图,你明天拿着地图去,这样快点。”
又听见还有地图,小满吐了嘴里的饭,大叫着跑向婆婆赞叹:“娘你也太厉害了吧!”围着婆婆喊,声音在院子响彻,娘真是太牛了。
他的脸就一直在张春梅眼前转,绕得人头晕,只能扒拉他,让他边去,“得了,赶紧去睡吧,明天有得忙了。”
第二天一早。
叶小满背上框,拿上王掌柜给的契约和定金,他想这次一定要大干一场,这次他要赚个七八两银子,赚到钱,就给婆婆看手,给徐砚秋看病,壮志满满,挺直了腰杆,一挥手就往门外走,他想干出一番大事业来,收鸭绒只是一小步而已,他叶小满牛着呢。
捞出三文钱给渔夫,这次去的更远,可能需要两三天,但心里不怕,只有满心的澎湃,望着宽宽的河流,飞起的白鹭,飘荡的芦苇,站在船板上,风吹起他的衣袖,灌满了野心。
晒得黢黑的渔夫疑惑地看着小伙子,这小伙子看着这条小河干嘛呢?瞧着怪入神的。
汗水迷了眼睛,风大起来,渔夫大喊:“后生快进船舱吧,这风大了。”
叶小满大喊一声:“好嘞,谢谢伯伯。”利落的转身,准备大步走,却看见那些满船客都看着自己,眼神都是莫名其妙。
叶小满尬住,摸摸了脑袋,弯着腰,一阵风又来,脚下不稳,晃荡了一下,旁边的大叔见他马上就要摸上自己的篓筐,立马挪开,警惕看向这个莫名的小子。
叶小满又往右边倒,右边就往里面挪,躺在了船板上,心里充满了心酸,他不就是得意了一点吗?
这下子一船人都不闲聊了,自顾自地看紧自己的货。
叶小满脚趾抓地,刚刚的豪情万千全都烟消云散,现在只想赶紧下船。
小船的速度可比牛车快多了,这次叶小满打算去的是西南那边,一条大河贯穿的地方,地方远,坐船都要一个多时辰。
这边全是鸭户,鹅也养着,供着好多人家。这次能大干一场了。
地方到了,叶小满下船和刚刚的大叔对视。
他笑了笑,大叔别头,背上篓筐加快脚步往前走,小满小跑着上前,顾不得面子,“哎,伯伯,你也是盛家村的吗?”
大叔看他,不说话。
叶小满急忙解释:“我是来收鸭绒的,替镇上布庄干活的。”
大叔听了不信,“布庄会要一个小屁孩?”
叶小满没生气,只要搭上话就有套近乎的机会,“我便宜又识路啊,布庄也不傻是不是?”
大叔信了八分:“你们要收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
“口气不小。”大叔不相信,“布庄要绒干嘛?”
叶小满也愣住,想了想说:“这掌柜没说,我们下面做事的也不能瞎打听。”心里却升起了疑惑,这个谜团解开一定可以赚更多。
“但是我们都是有契,有定金的,绝不是那空口套白狼的败兴家伙。”
听见定金,大叔已经信了九分,语气柔和不少:“小兄弟,价格如何?”
“鸭绒一百二十文一斤,鹅绒两百一斤。”
“嚯。”大叔一不小心把心里的惊叹脱出口。
叶小满知道这单生意跑不掉了,“价格不错吧,我们可是镇上唯一收绒的。”
大叔彻底放下戒备,抓住他的手臂就往自己家走:“走走,家里喝茶。”
他看着大片大片的鸭子,几乎要笑出来,要赚翻啦,决定直接去找村长。
盛村长听见叶小满的生意,立马眼睛一亮,他心算一阵,觉得这笔生意大有可为,“小兄弟,这笔生意我们做了。”
“等会我就召集大家,只要能做好,我们村子给你收个大大红包。”
“只不过,你给我讲讲布庄要鸭绒做什么?”
又遇到这个问题,叶小满已经有了经验,密不透风地笑着:“主家的事情不好外说的。”
村长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打量一番叶小满,觉得这小伙嘴巴严,说话做事也谨慎,笑着说:“那是那是。”
旁晚村民聚集在村长院子里,满满一院子的村民都看着里面那个矮个子的叶小满,有人皱紧眉头吼道:“村长,把大家弄在一起这是做什么?”
村长瞧那个人,是个壮高的刺头,“盛风子你安静些,听小满兄弟讲话。”讲完伸手朝叶小满笑,示意他往前走。
叶小满第一次见那么多男人热气哄哄的全挤在院子里,他扎紧了心脏,大步往前一步走,弯腰作揖,环视一圈,提高声量,朗声道:“各位,我是镇上金家布庄的,掌柜要我出来收绒毛,都是有定金和契约的,今天我就来给大家讲讲该怎么收绒毛,大家且看,我手上的梳子,分为上下……”
大家见他声音清朗,姿态不卑,身子虽然小,但腰背挺直,站在一堆庄稼汉里显得风姿不俗。
一时间那些质疑声,唏嘘声都化为安静,还是那刺头盛风大声问:“小满兄弟,这梳子我们都有吗?”
叶小满摇了摇头,“我只带了一把,你们要的话,只能叫木匠做。”其实包里还有几把,但是后面还有村子,总不能全给盛家村了。
刺头不满:“那这耽搁到什么时候去了?”
叶小满立即变了脸色,抬手指着他开始大骂:“你家锄头是不是也要帮你做好了,你才会种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把用得久的梳子也要主家给你配好!这样的人家,我们不要了,谁知道后面会不会饭都嚼碎了喂你。”说完转身就要走。
嘴里大声骂着,期间还夹杂这乡土之间的脏话,骂的刺头节节败退。
叶小满见他还是不服,转身对着村长问:“村长,你们村我收不起,现在是要梳子,以后还说不住怎么开口呢。”
村长老奸巨猾,知道他着一出是为打压村子人,但自己也看盛风子不满很久了,给叶小满做足姿态,上前弯腰致歉,做完姿态,跳上前,一把老骨头居然发出了无比巨大的声音:“盛风子,我看你真是活腻坏了,敢坏村里的大事。”
村里人一听,也明白过来,纷纷说:“这是盛风子说的,不是我们的意思。”
“哎呀,盛风子那无赖真是……”
声讨声慢慢起来,叶小满高兴,眉眼都是幸灾乐祸,见人来解释,立即板起脸来,一脸不忿。
“小满兄弟,那盛风子是个无赖,我们大家都是愿意做的,别做他家的就好了。”
叶小满心眼一转,不行,他家是可是养鸭大户,怎么能不做呢?
盛风子大骂:“你丫的,凭什么不做我的。”扒开了唾沫星子吐自己一脸的村长,小跑上前:“小满兄弟,刚刚都是我的错,您行行好,千万别听这孙子的话。”连忙弯腰鞠躬。
盛风子这样的人就不能给脸,直接甩他两巴掌,知道了你的厉害,屁颠颠流着口水就跟上了。
叶小满做足了姿态,有了威望,身子不动,微微侧头,冷眼去撇他,满是戏谑和不屑。
瞧得人小腹冒火。
明明人不大,脸皮子都嫩,骨子里确实无法言说的傲气,眼尾是下垂的,平时软软的亲和满满,但是不满时,眼睛上调,傲气十足,看得人直咽口水。
叶小满冷笑一声:“先瞧着吧。”转身,慢慢朝着村长走了过去。
个个壮实男人都瞧着少年,人群自动移开,脸上都带着不敢造次的恭敬。
盛风子愣在原地,维持着弯腰姿势,抬起头,眼睛直直看着叶小满的背影。
那身姿瞧着实在不像一个少年,反而像一个哥儿,清瘦但屁股翘起一个浑圆的弧度,走一步衣服就颤一下,心跟着颤。
但是他确实是个眉心没有红痣的男人,盛风心里觉得遗憾,如果他是个哥儿,自己娶了他,天天在被窝里斗嘴那该多有意思啊。
自己要弄得他那张利嘴只能断断续续地哭,眼睛氤氲水汽,冷眼变成迷离,他也许会狠骂自己,用那颤抖得不行只能娇娇地狠狠骂自己,身下就鼓囊囊的,盛风往后面躲,要是被叶小满发现了,别说鸭子了,自己都不能好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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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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