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郑时宇直接给郑明请了假,因为他发现自己真地站不起来,正儿八经地感冒了。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编感冒的谎,这下真的感冒,滋味别提多难受。
郑明可怜自己的儿子,让他在家休息。年轻人只要不上班,心情就好,心情一好,病也好得快。吃了午饭后,就能在院子里又蹦又跳了。
他叫人陪他玩游戏,玩着玩着,手机接到一条验证信息,一看原来是季千帆添加他为私人好友,不是办公软件,而是微信。
他想了一会儿没加,过了不久,季千帆又发了一条验证信息过来,上面附了一段话。
「你今天没来上班,请假了吗」
「我给我爸请假了」
「以后记着给我说一声」
「我给我爸说就行了,干嘛告诉你」
「因为我现在是你的领导」
“领导,领导,真是好大的官威噢。”对着手机做了一通鬼脸,年轻人依旧拒绝季千帆的好友申请。
他美好的心情因为季千帆毁掉了,并且感冒又开始反复起来,他觉得在外面吹风吹着冷,于是回到被窝里补觉。
洛梅担心孙子身体,叫人熬了姜汤。郑时宇从来不喜欢这个味道,当着奶奶的面喝了一口后就给倒掉了。
下午睡了一觉醒来,又有佣人给他端来熬好的中药。他从来只吃西药,不吃中药,不知道哪个不懂事的人给他熬了不爱喝的中药。
“谁熬的?拿走,我不喝中药。”
“少爷,是外卖送来的,送来的时候就是温热的,说这副中药专治你这种风寒感冒。”
“放在这里吧。”郑时宇指了指床头柜,叫佣人把药留下了。反正他现在吃西药也没见得多有用,试一试中药,死马当活马医吧。
跟着中药送来的,还有一包奶糖。他喝完药吃了一个,感觉中药也不是不能接受。
喝完中药,他下楼吃了点东西,不一会儿又收到季千帆发来的验证消息。
「明天来公司吗」
「不来」
「听郑总说你感冒了,多喝点药」
看到这条消息,年轻人感觉心脏好像突然通过一道电流,立即通过了季千帆的好友申请。
与他在验证界面交流了许多次的男人,在他俩建立起聊天记录时,给他发来一个“?”号。
看着对面很云淡风轻的头像,他给季千帆改了备注为“大我二十岁不必和他比打字速度”,至于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是因为不想让季千帆以为他很想和他聊天似的。打字慢一点,才会让他俩看起来没有任何一方主动、讨好。
「嗯,我一定多“喝”药」
正常情况下,听见人生病了,都会说多吃药,谁会说多喝药呀。中药百分之一百是季千帆送的,看似滴水不漏的老男人,原来还是会在这些地方出错。
郑时宇抱着手机殷殷地等待着信息,但季千帆很久都没回复他。他没有沮丧,反倒很开心,因为戳穿了老男人的伪装,心里特别美。
洛梅看一旁笑得灿烂的孙子,十分好奇:“上午还要死不活的,怎么现在这么开心?女朋友给你发信息了?”
这一席话令年轻人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反驳道:“不是女朋友,是女朋友得被吓死。”
“行行行,不是女朋友,反正是让你开心的人是吧。”
这句话郑时宇没反驳,吃了颗奶糖继续等消息。
另一边,季千帆在手机前怅然若失,就一个字的疏忽就让小孩看穿了他。
其实早上的时候看见郑时宇没来,他就问了郑明,知道小孩感冒后,有些愧疚,于是联系医院的朋友熬了中药,再叫外卖给送去了。随着药送去的,还有一包奶糖。因为在茶水间接咖啡时,他注意到郑时宇会拿很多糖,连咖啡都觉得苦的小孩,一定不爱喝中药。
看着被他备注为“小屁孩”的界面,季千帆写字的手几次按下又几次抬起,删删减减多次,又觉得太过狭隘,不如坦然一点,到时候,就轮到小孩去猜了。
「快点好起来」
郑时宇第二天立马打了鸡血一般去到公司上班,连郑明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头天还病入膏肓的懒货,竟然会如此勤劳。
郑时宇的病还没好完,依旧有些咳嗽。他带了西药,同时也带了中药,摆在办公桌最显眼的地方,好让季千帆进出的时候都看见。
同时他还在季千帆进出的时候猛烈咳嗽,咳得大家都有意见了,贺眺甚至拿了一盒西瓜霜给他。
“哥,你吃一点吧,咳得大家受不了。”
“我不吃,拜托你们再忍我几天。”
他没收下,因为这是计,好让季千帆放松警惕,这样他才能更好地实施计划。季千帆虽然送他药,但并不代表他会因此原谅老男人。老男人戏耍了他那么多次,看了他那么多笑话,他一次都没赢,总是想着扳回一局。
第二天,季千帆对接的一个客户从M市飞来Z市聊项目,作为主人得请客人吃饭,季千帆把订饭店的任务交给了郑时宇。
郑时宇一上午都焦头烂额地搜索饭店,选不出到底吃哪家,最后订了一家西餐厅。
一般和客户聚会吃中餐的多,席间还可以喝喝白酒助兴,所以当季千帆带着客人来到高档西餐厅的时候脚步有些踌躇。
“怎么不选中餐?”等客人进了包房,季千帆把郑时宇拦在外面质问道。
“换个口味嘛。”
这一顿饭客人吃得很满意,季千帆把客人送走后没责备郑时宇,反倒夸奖他会挑选餐厅。
郑时宇很受用,一时间变得乖巧起来,甜甜道:“谢谢季叔叔的夸奖。”
“行了,你坐车回家吧。”男人说完正准备走,却觉得衣袖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回头一看年轻人笑得灵巧。
“我有件事忘告诉你了。”
“什么事?”
郑时宇还没说出口,季千帆就松开了他的手。老男人看见另一个男人,立刻迎上去。
那个男人郑时宇见过,就是季千帆口中的学生。不知道那人叫什么,郑时宇偏偏好奇起来。
刘嘉润刚下班,正准备打车回家,但一眼就看见了季千帆。上次在厕所外没能和季千帆多交流,这一次他一定得和老师多聊聊。他的化学老师季千帆,从讲台到社会,无时无刻不引导着他成长。
“老师,真巧啊,在这里遇见了你。”
季千帆打量着刘嘉润,发觉面前的人似乎比上次看见的时候状态还差,甚至还学会了假装没事儿。
男人再没心情管郑时宇。
年轻人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从没有人这样晾过他,季千帆是第一个。看着季千帆和那男的热情洋溢地聊天,他觉得心脏仿佛被人改造成魔方,变态地扭曲起来。
心理扭曲的年轻人走到二人面前,突兀地插入对话,“季叔叔,咱们多久回家啊?”
季千帆眉头皱了皱,他明明已经叫人自己打车回家,小孩为什么不走呢?
刘嘉润浅浅笑着,觉得郑时宇很活波,与他打了声招呼,“你好,我是季老师的学生,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郑时宇露出假笑,“没有,怎么会呢,不过说来,你记忆力还真是好,这么多年了,还记得他。”
季千帆不知道郑时宇在这里说这一堆话是什么意思,他想着给郑时宇打辆车叫他先走,于是把人拉到一边。
“我给你打辆车,你先回去吧。”
“我自己知道打车,你和你的学生慢慢聊去吧。”
郑时宇说完,气鼓鼓地走到路边拦车,拦到车后不愿再看季千帆一眼。
他知道老男人在赶他,他又不是非得老男人护送才能回家。
第二天,季千帆明显觉得郑时宇看自己不顺眼了。每次他出办公室都会收获年轻人的一记白眼,那个白眼翻了差不多有三百六十度。
如果是因为刘嘉润的事,那么他只能抱歉,因为他无法抛下他患有抑郁症的学生。
上次在厕所外,刘嘉润告诉他自己患上抑郁症,无法再在现在的公司干下去了。没了工作,他身患重病的母亲就没办法再治病。他二话不说给刘嘉润转了五万块,帮他渡过难关。
这一次又见到刘嘉润,他一眼就看出年轻人的脸色比上次更差,他追问了许多,最后知道原因是刘嘉润的妈妈去世了,这一次打击,令年轻人更加心碎。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学生,只叫他有任何需要给他打电话,他一定尽全力帮助。但年轻人没再麻烦他,甚至把上次借的五万元还给了他。
“为什么?你不是辞职了吗?”
“还没有,辞不掉,我的老板不放我走。”
他的学生这样说道。
看见郑时宇,季千帆想到小孩也是失去了妈妈的,顿时对他产生了怜悯之心,对于过往种种不敬都不想再追究。
他走到郑时宇办公桌前,看见故作镇定的年轻人抖了一下,不禁挂上笑意,“昨晚把你一个人抛下了,是我的不对,我请你喝咖啡怎么样?”
郑时宇没想到季千帆是出来给自己道歉的,一想到其实昨天谁都没有错,只是他太任性了,就有些挂不住面。如今季千帆给了他一个台阶,他必须马不停蹄地下。
“我要喝卡布奇诺。”
“行,我去给你做。”
看着走去茶水间的老男人,郑时宇说不出的感觉。那杯咖啡还没送到他手上,但心却开始暖了。
郑时宇这几天和季千帆的关系缓和,心情眼看着好了,但又被前男友姜方鸣烦上了。姜方鸣是个富二代,才从国外回来了。不知从哪里要到了他的电话号码,开始整天纠缠他,妄图再续前缘。
他对姜方鸣早已没了感觉,又害怕姜方鸣纠缠被郑明瞧出异常,所以每天都忧心忡忡的,季千帆布置的任务,也没心情仔细做。
这天郑明和季千帆与上次来的客户签合同,客户美滋滋地签下合同,甚至没有留下来吃一顿饭。
两人都觉得觉得奇怪,等客户走后翻看合同的时候才发现有个价格的十分位错了,算下来公司会因此少赚两百万。
“一定又是那小子不上心。”
季千帆知道郑明没有真正怪罪郑时宇,他是年轻人的上司,一切数据都得经过他审核,所以郑明的这番话其实是在点他。但合同签了,又不能求着客户改回来,损失只能自己承担,这里少赚的钱,只能在其他地方赚回来。
“对不起郑总,我大意了,这些损失,我看看能怎么补救。”男人话说得诚恳。
“去你的办公室聊一下吧。”
郑明跟着季千帆来到他办公室外,看着正在发呆的郑时宇,给了年轻人一拳,铁青着脸把人叫进了办公室。
“今天的合同是不是你准备的?”
“是我准备的,怎么了?”
“你知道每个产品的价格少两分,咱们得损失多少钱吗?”
郑时宇见郑明脸色难看,自知合同的价格出了问题,但不敢承认错误,装出顽疾未愈的样子,咳嗽了一声:“我前天感冒了,这几天脑袋很晕,虽然合同是我准备的,但也应该有人给我审核一下呀。”
“是我,不好意思,这次是我的责任。”男人又诚恳地道了一次歉。
郑明见季千帆再次承认错误,没再说什么,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打量了郑时宇几遍,表示对他的做法很生气。
晚上回家的时候,年轻人被老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你这么大一个人了,做错了事居然还不敢承认错误,只知道把过错推给别人。今后你坐到我这个位置时,又把责任推给谁呢?”
“我今后不会了。”
洛梅不舍年轻人委屈,帮腔道:“行了阿明,少赚两百万而已,总得给孩子一个成长的机会,不是吗?”
看着自己的母亲帮着臭小子说话,郑明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气呼呼地上楼去了。
郑时宇有点感谢季千帆没把自己供出去,其实男人那几天有点忙,交代过他要核对合同的每一条信息,他没上心,所以才酿成大错。
但他又有些生气,因为觉得季千帆很装。表面上自己揽下错误,富有责任的样子,心里面不知怎样嫌弃他呢。
所以在第二天,郑时宇和季千帆相遇在茶水间时,年轻人对老男人没啥好脸色。
“你明明知道是我的主要责任,怎么不给我爸说?”
看季千帆慢条斯理地接咖啡,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郑时宇急地把糖抓来吃了。
“说出来干嘛,出了错,怎样补救才最重要,怪谁不重要。”
“你那几天很忙,所以让我核对合同,你可以实话实说的。”
季千帆看了郑时宇一眼,越发觉得他像个笨蛋。明明想整他,却又总是心软,暴露自己。小孩没城府的样子,越看越可爱。
其实价格弄错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于他和郑时宇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可以说是柔软的缓冲。小孩总是看待仇人似地看待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他不愿成为小孩的仇人,只想像长辈一样教导他。
“不用了,问题产生了逃避是没用的,你年纪还小,或许害怕被父亲呵斥责骂,但我希望你能成长,今后犯了错有勇气承认。”
看着走远的人,郑时宇突然心里涌过一阵暖流。这几次折腾季千帆,他都没看见男人崩溃过。四十多岁的人情绪如此冷静、沉稳,面临什么事都好像不害怕,面对什么难题都游刃有余。他承认自己很羡慕,也很向往。在他心里季千帆越来越不像他的仇人,而是像他的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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