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裴嫣很喜欢孟佑，那时一块入上文渊阁读书，她同自己的那几个皇兄都不亲，反而粘着孟佑，左一声哥哥，右一声哥哥地叫着。而那时的孟佑虽然顽劣，对这个跟在自己后边的“妹妹”是很亲切的。

青梅竹马，虽不说两小无猜，但在裴嫣看来，两人之间的这份情谊谁都比不过。

她是认定了孟佑，心心念念着有一天能够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八年前，他被生俘。她不顾母妃的劝阻在御书房中跪了一天一夜，恳求先帝能够派遣使者到月落和谈，赎回他。只是，父皇根本不理睬她的恳求。

两年，他在月落为奴两年，她的心便也悬了两年。

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她去看望他，而他闭门不见。她下的拜帖，他都悉数退还，她便在他前往营中的路上堵他。

那时的他眉目已不负当初，褪去少年的青涩，留下的是坚毅与沉稳，看向她的目光沉静而透着几分冰冷。

她唤他“六哥哥”，去拉他的手，他却如避蛇蝎，冷声道，“公主，男女有别。”

她想，是他遭遇了场变故，以至于性情大变。她会慢慢磨平他心里的伤痕，她会等。只是不管她怎么做，他都对她冷淡疏离。

她不明白，她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

宫里的人都知道，她喜欢他，也有不少人在暗地里看笑话。皇兄说，“嫣儿，你若真的非他不嫁，那皇兄替你指婚。”

于是，有了那场赐婚……

结果，是他对旁人情深似海，传为佳话。

“你和他，怎么相识的。”沉默许久，裴嫣问。

这问题，母亲也问过她，甚至是阿碧，也想不明白。恐怕即便虞嬉说出来，也没有一个人能够相信。

“大婚当日，妾为贼人所俘，是侯爷救了妾。”虞嬉也并不打算把她同孟佑的初始告诉眼前的人。

“这么说，你和六哥哥，不过初识？”裴嫣转过身来，一双美目盛满了凄凉。

虞嬉沉默片刻，点头道，“我同侯爷，却为初见。只是，却是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一见如故。”裴嫣喃喃重复着虞嬉的话，“你可知道，我同他青梅竹马，十多年的感情。你说你与他一见如故，不可笑么？”

青梅竹马便一定两情相悦么？虞嬉心里不敢苟同，“公主有公主的情谊，妾也有妾的，若公主想要以此劝退妾，那大可不必。因为，妾知道，他的心里只有妾。”

裴嫣听罢，只是笑，笑地眼泪都出来了。在她的心里，虞嬉只是孟佑的一个借口，她是一个公主，何必同一个借口一争高下？她只是用她那双哭地通红，用带着脆弱又倔强的目光落到虞嬉的身后——那个步履匆匆，火速赶来的青年。

她的，六哥哥。

“阿嬉。”孟佑一脚迈进亭中，做出的第一个动作是把虞嬉护到自己的身后，这才微微躬身，朝裴嫣施了一礼。

裴嫣看着他紧握住虞嬉手腕的那只手，盈满眼眶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滚落下来，砸落到自己的手背上。

“公主，内人不懂礼数，多有冒犯，请公主恕罪。”孟佑说着，又躬身施礼赔罪，“臣代她，向公主请罪。”

他说完，轻捏虞嬉手腕，向远处文绮递了个眼色，在虞嬉耳畔轻声道，“你在马车上等我片刻，嗯？”

“侯爷。”虞嬉抿唇，“公主并未为难于我。”

孟佑道，“嗯，我心里有数。”

目送文绮和虞嬉钻进马车，孟佑这才转过头来，嘴角微翘的弧度也慢慢抿直。就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裴嫣心里又酸又疼，眼泪汹涌而出，猛得扑进孟佑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孟佑的腰，仰头看着孟佑，“六哥哥，你告诉嫣儿，为什么？”

“嫣儿不明白，嫣儿想破了头都想不明白，嫣儿究竟那里做的不对？”孟佑皱眉，伸手去扯裴嫣的手臂，裴嫣死死不放，但她到底是个女子，怎么敌得过孟佑。

孟佑后退一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防止裴嫣再度扑上来，“公主，臣已有妻，您云英未嫁，还请自重。”

“妻？”

“六哥哥，你何必为了躲我避我，拒绝我而找一个随随便便的女人？”裴嫣劈手一指，指向远处马车中的虞嬉，“你同她不过初识，她并不是三年前你口中那个女人。因为，你所说的那个女人，根本就不存在。你向文武百官，向天下撒了谎，只为了拒绝我吧？”

她言辞激烈，神色激动，眼泪模糊了出宫时精心画过的胭脂。

“她不是随随便便的女人。”孟佑皱眉，“公主慎言，她是我等了六年，才等来的人。”

“是吗？一个商贾的女儿？”裴嫣根本不信孟佑所说，在她看来，孟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躲着她。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苦衷。

有时候，陷入爱情中的女人，总是会为别人的不爱找借口，总是会试图抓住什么蛛丝马迹来证明，对方不是不爱，而是深爱。

但生活中，哪有那么的言不由衷？

“商贾的女儿，又如何？”孟佑被裴嫣的这句话彻底激怒，冷笑道，“她是我的妻，即便她是屠户之女，是奴婢之女，那也是我孟佑的人。”

“公主，孟佑言尽于此。臣告辞。”孟佑脸上的不耐神情刺痛了裴嫣，她眼睁睁地看着孟佑冷峻的毫无半分温情的脸庞，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泪流不止。

回府的路上，虞嬉沉默寡言，一直低着头，不曾说话。

不得不说，裴嫣的话，还是或多或少的影响了她。

她是后来者，她并不知道孟佑的从前，大家口中的那个少年对虞嬉来说无比陌生。

“阿嬉，你不想问我点什么？”回到府中，孟佑把房门一关，将迎上来的阿碧和小锦遣出去，又把虞嬉拉到自己的面前，凝着她的双眼，“关于裴嫣，你真的没有半点疑问吗？”

“有。”虞嬉偏头，不敢直视他，“可是我能问你什么呢？问你从前究竟与多少人，青梅竹马。那时的我并未出现，那些从前无从更改。”

“正如许云舟，我的表哥，那也是我的青梅竹马。”虞嬉微微一笑，投进他宽阔的怀抱，把脸埋进他的怀中，“我不问你，是因为那些过去已经成为过去，而我和你所拥有的是未来。”

孟佑勾起她的下巴，目光灼灼，低声道：“当真没有一点介怀？”

刨根问底，非要问出个满意的结果。虞嬉嗔他一眼，“侯爷想要我说什么？说我醋了？那我未免显得太过小气无理取闹，侯爷真的喜欢这样的……”

话未说完，孟佑的唇落了下来，精准地封上她的嘴唇。他的嘴唇温热，她的嘴唇绵软。

耳边都是自己的心跳声，像是要震破自己的耳膜。迷迷糊糊地听到孟佑低沉的声音，“阿嬉，怎样的你，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