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到马场之上，新的一轮赛事正开场。

场边围观人群声响此起彼伏，女眷这边不少未婚女子翘首以盼，将手中帕子揉来揉去。高台之上，长公主坐直身子，微微探头。

“侯爷这是要上场了，瞅瞅这场面，每年都这样，倒真是看不够。”女眷中有人说道。

“可不是？到底是孟家男儿，马场之上，只要孟家人在，那有别人的位置？”另一人笑着回道。

“可快别说了，好好的提这个做什么？”旁边一人以扇掩唇，轻斥一句。

虞嬉收回目光，专心盯着马场，眼神飞快地在马场上探询某人的身影。

二十多名参赛青年之中，孟佑一身玄色骑装端坐在马背之上，手握缰绳，目光锐利。眼前马场尽头侍官红旗一晃，身下马儿飞驰而出，快如闪电。虞嬉学过两年马术，仍然只得皮毛，场上男儿却是千锤百炼的能将。

蹄声阵阵，马场之上尘土飞扬。挂在马场中央旗杆上的红蹴鞠被孟佑一手扯落，身子微微凌空，一脚飞踢给身后紧追不舍的青年。不过一瞬，蹴鞠在马场上空抛去掷来了几个回合。

最后，红蹴鞠被孟佑一肩顶进了场中目标红环中。

满场喝彩，长公主裴嫣哼了一声，“六哥哥这回没尽全力，他若尽了全力，恐怕蹴鞠压根就到不了别人手里。”

身旁侍女道，“公主说的是，但侯爷若尽了全力，又无甚好看了。总要给别人一些机会。”

裴嫣撇撇嘴，“谁要看别人，本宫只要看六哥哥。”

赛事看到半场，虞嬉明显察觉孟佑没尽全力。身旁文绮道，“他八成并不知你过来了，”

“侯爷并非好斗之人。”虞嬉微微一笑。

“你可看错他了。”文绮摇摇头，拈着一粒葡萄送进嘴中，“他十一二岁的时候，为了赢一场马赛，宁肯摔断自己一只手臂。当时参赛中一人朝他使绊子，他下场之后拖着断臂把人打了一顿，还教训对方说‘害我没事，但在马场上害我，就别怪我打死你。’”

“啊？”虞嬉吃了一惊，看看场上的某个矫健身影，无法把文绮口中的好斗少年与之联系起来。

“他年少时，上头有四个哥哥护着，也是极飞扬肆意的。阿嬉，现在的他，也只有在你面前，才依稀能看出几分从前的影子。”文绮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的这个弟弟，就拜托你了。”

“……”

虞嬉哭笑不得，这哪里是在说孟佑，分明是在说孟晟。

赛事未完，文绮吃完最后一颗葡萄，目光落到远处高台的銮驾之中。她擦了擦手，招呼虞嬉，“今日也算是带你认识了些人，我们打道回府吧。”

虞嬉一愣，场下马场之中尚未分出胜负，怎就要走了呢？

“胜负未分，不妨看完？”她还想看看场上的某个人。

“我的好弟媳妇。”文绮已然起身，拖着虞嬉的手臂拉她起身，“胜负已然没有悬念，定是你那夫君的，接下来有什么好看的？有些人，不看为好。”

虞嬉云里雾里，什么有些人不看也好？

二人出门，轻车简随，除了驱马的车夫，一个人都没有带。

然文绮这人，大多人都识得，二人离席，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赵侯家的二夫人冲自家婢女耳语，“去，告诉长公主，人走了。”

刚出马场，远处青峰翠色映入眼帘。江南地平，从未见过什么高山，虞嬉顿下步子，细细看了过去。

“弟媳妇儿。”文绮拉着她的手说，“我们走吧。”

虞嬉察觉不对，文绮那里是这般性急之人？

“表姐，是不想让我见到什么人么？”虞嬉这时脑袋转的飞快，迟疑道，“同侯爷有关的人？侯爷的红颜知己么？”

“那里。”文绮否认，眼锋瞅到一旁马场正门銮驾行出，她心里一跳，但此时避之不及，只好携虞嬉迎了上去，“臣女，拜见殿下。”

“表姐何必多礼。”清脆声音自銮驾之中传出，身边侍女推开幔帐，环佩叮当，一尘不染的芙蓉宫鞋停在虞嬉面前，“六哥哥赛事未完，表姐怎么就急着离开呢？”

“表姐身旁的这位姑娘是……”裴嫣似乎这才注意到虞嬉，虞嬉正斟酌着如何答话，文绮便抢着道，“是我的弟媳妇，孟家的少夫人。”

“阿嬉，这是长公主殿下。”文绮不动声色捏了捏虞嬉的手腕。

长公主。虞嬉恍然大悟，就是那位在传说中被皇帝指婚给孟佑，又被孟佑当庭拒绝的长公主？

方才表姐匆匆带自己离席，怕也是为了避开她吧。

来者不善。

虞嬉抬头，目光从裴嫣脸上掠过，虽是一眼，已将裴嫣容貌记在心中。

端庄，娇俏，又是刻意打扮过的，是为了给谁看？孟佑么……

虞嬉心里一沉。

“原来是你。”裴嫣目光灼灼，语气不善。藏在袖子底下的拳头一紧再紧。其实，她是想努力装作若无其事，装作自己只是不经意地遇上他的这位‘未婚夫人’。

但是，在看到虞嬉之后，所有的理智土崩瓦解。

这就是那个女人？那个他当着满朝文武说只此一人的人？

可这人的年龄看上去比自己小了数岁，那么他三年前，她才多大？

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谁家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裴嫣放缓了语气问。

“妾虞氏阿嬉，家父为江南云中的商贾。”虞嬉抬眸，应声答道。

“商贾？”裴嫣皱眉，目光落到虞嬉脸上久久未语。

虞嬉知道，自己的出身在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面前，其实是个笑话。那也无妨，公主有公主的活法，商贾的女儿，也有属于她的人生。

裴嫣转身，面向黛青色的群山，轻移莲步，朝不远处的孤亭走去，“虞姑娘，你过来，我要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虞嬉顿了顿，抬步跟上去，身后文绮见情形不对，赶紧招呼驱马的小厮，“去告诉侯爷，让他速速过来。”

马场之上，赛事刚落下帷幕，孟佑陈词完毕，尚未从高台之上下来。府中小厮只好找到林棘，请他转达。林棘一听，快步走上高台，在孟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接着，孟佑脸色一变，在众目睽睽下从高台一跃而下，快步奔出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