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啪”地一声，山坡后面传出一声闷哼。远处的混混听到动静，不约而同地转身看向小山坡——茂盛的芦苇荡起的波浪间传出女子的娇笑，“大爷，您好坏，不要这么着急嘛。”

“大哥也真是，这样的美人竟独占了，连肉渣都不给兄弟。”二人回过头去，只觉得那女子的声音如猫爪一般，一声一声，挠得他们心痒痒。

虞嬉扔掉手中沾满了血的石头，提起裙子转身就跑，身后混混被她这一石头砸得眼冒金星，半晌才缓过神来，高声痛骂道，“奶奶的，臭娘们儿，敢戏弄老子。”

两个混混齐齐往小山坡跑去，却备自家老大满头鲜血吓了一跳：看不出这小妞长得柔柔弱弱，下手还真狠。

“看什么看！”混混睚眦欲裂，“给老子追！”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虞嬉慌不择路，她不敢再往林子深处跑。深山老林，若被这些人追到，只怕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边跑边扔下自己头上的珠钗还有身上的首饰，随后改道折返回去，直直地往官道跑去。

树梢微颤，一人从树下翩然落下，拾起地上珠钗微微一笑，小丫头，挺聪明。

“救命啊，救命啊。”官道之上，陡然响起女子的呼救声，一队人马疾驰而过，其中一人勒了勒马缰，“侯爷，有人求救。”

他身前被叫住的人也勒住缰绳，一行人停了下来。

这一行人，正是在云中城外修整一晚后急着入城的博望侯亲卫。

打头的人一身黑袍，身材颀长，冷面遥遥往那山坡上一瞟。下一刻，他抬了抬手，袖中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应声而出，只听一声惨叫，一人已经咕噜咕噜地顺着山坡滚落下来。

不远处树梢上挂着的青年人扔掉手中还没来得及扔出去的石头。

“孟其琛。”青年人勾了勾唇角，饶有兴味地咀嚼这个名字。

即使虞嬉耍了些小聪明，也只是拖延了些许时间，被三个混混摁在地上的那一刻，她几乎心如死灰。

牙齿已经朝舌头咬了过去，还没来得及下死力，伏在她身上面目可憎的混混陡然一声惨叫，双目暴睁，身旁两个混混已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插到老大背后的匕首吓得魂不附体，转身就跑。

虞嬉一脚将身上趴伏着的尸体踢落下去。

她把被扒得七零八落的嫁衣胡乱抄在身前，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身子，隐忍多时的眼泪夺眶而出。

脚步声响，一双黑色云纹长靴停在自己的面前。她发髻散乱，满身狼狈，恐惧淡去后又生出了几分庆幸。

“谢谢你。”她没有抬头，只是用已经叫哑了的嗓子轻声道谢。

她甚至都不敢站起身来，事实上，自己的衣裳已不能蔽体。

一顶黑绒大氅兜头罩下，这人看出她的窘迫，留下这顶大氅后，什么都没有说。

“主子。”一个年轻人像拎小鸡似的把试图逃跑的两个混混扔到黑袍男子的面前，“这两人怎么处置？”

“杀了。”毫无感情的两个字眼。

虞嬉一愣，把自己裹在大氅之中，她站起身来，看向侧站着的黑袍男子，“等等，小女子多些恩公施救，只是国有国法，这两人并非主犯，还是将他二人绑了送到官府吧。”

“主子？”青年拿不定主意。

黑袍男子连头都没有回，只是扔下淡淡的两个字，“随你。”然后，转身朝那撒着蹄子的马儿走去。

“来人。”青年抬脚将两个混混踢翻在地，吩咐身边的亲随道，“把这两人绑了送官府。”

青年说完，走出两步又想起身后的虞嬉，折返回她身旁，“姑娘家住何处，我们得入城，你一个女子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青年面热心善，比先前的黑袍男子亲和了不知道多少倍。

官道上的队伍中的马上驼着不少货物，那黑袍男子矫健地翻身上马。虞嬉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只是从方才青年的称呼上猜测，这人非富即贵。

虞嬉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在青年的注视下摇摇头说，“不必了，看恩公的样子也是有要事在身的，就不麻烦恩公了。”

青年瞅瞅虞嬉，又瞅瞅马上的主子，他微微压低声音，凑近道，“姑娘不必介怀，我家主子待人向来如此，他这人呀面冷心热。这荒郊野岭，扔你一个姑娘家在这儿也不安全，姑娘还是放心跟着我们吧。”

“那就多些恩公了。”虞嬉颔首一笑，不再推脱。

青年微微脸红，摸了摸后脑勺说，“救姑娘的是我家主子，我叫林棘，姑娘叫我林棘好了。”

“姑娘会骑马么？”林棘把自己的马牵到她面前，那马儿一身黑鬃，皮毛顺滑发亮，眼睛烨然有光。

这样的江南美人，大抵是不会的。他黝黑的脸颊又红了起来。

“会。”虞嬉说。

“啊？”林棘一愣，一旁黑袍男子闻言转身，目光扫过被他的大氅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虞嬉，微微一讶，又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仍旧没有说话。

“哦。”林棘把手中的缰绳递给虞嬉，“那姑娘就骑我的马吧。”

“那你呢？”虞嬉握着缰绳问。

“我？”林棘嘿嘿一笑，提步朝黑袍男子走去，“我跟主子一起。”

黑袍男子睨了他一眼，“你上来试试。”

林棘踩上马蹬翻身利落稳坐到黑袍男子身后，那原本乖顺吃草的马儿陡然狂躁起来，前蹄高高竖起，黑袍男子拽紧马缰，在马背之上安坐如山。

林棘惨叫两声，被狂怒的马儿摔下马背。

虞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棘委委屈屈地从地上爬起来，身后亲随不嫌事大地打趣，“副将，您不行呀。”

“滚。”美人面前颜面尽失，这些人还唯恐天下不乱，林棘怒斥，“谁敢多嘴小爷就把他绑到侯爷马后拖个几百里。”

侯爷......虞嬉心中一动，片刻又笑自己杯弓蛇影。那高高在上的博望侯，怎么会出现在这弹丸小城中？

只是，却不知眼前这位冷面阎罗，又是那位侯爷？

被主子的马嫌弃了，林棘只好同副手共乘。烈日之下，虞嬉翻身上马，身手利落矫健。

“姑娘是云中人？”林棘问。

“是的。”虞嬉点点头。

“世居江南？”林棘又追问了一句。

江南女子个个深居简出，温婉可人，少有虞嬉这样会骑马的女子。

“曾经有一友人告诉过我，上京女子个个英姿飒爽，他的母亲也是个能骑马驰骋疆场的巾帼女豪杰。妾听他说完，十分艳羡，特意学了两年马术。”

那人说这番话的时候，正跌落尘埃零落成泥。然而，零落成泥的他却告诉她，女子不应该囿于闺中，也应当如男子一般一人一马丈量山河，领略锦绣江山。

“是吗？”林棘一听，目光下意识地瞥向黑袍男子，嘴里呢喃了一句，“你这友人的母亲，倒像我家夫人。”

黑袍男子偏头，一记眼刀直直地朝他递了过去。

林棘嘿嘿一笑，意识到自己可能在作死，赶紧补充道，“不过夫人这样的巾帼女英雄，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是啊，那人不过是个小马奴，或许曾经也辉煌过显赫过，但到底不似眼前这人身世显赫。世家大族的夫人，岂是一般人可比的？

只是，无论是马奴的母亲还是侯爵夫人，能翻身上马驱逐敌寇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当然，这些话，虞嬉没有说。

驱马进入城中，正遇上虞府的送亲队伍，阿碧大哭着抱住虞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了一场，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小姐，你受苦了，你又没有......”

虞嬉一身嫁衣尽毁，鬓发散乱，阿碧不敢再问，恐伤小姐的心。

“我无事。”虞嬉宽慰了一句，转身朝仍稳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黑袍男子走了过去。

这男子身材伟岸，面容冷峻，薄薄的嘴唇透着几分生人勿近。说他凉薄倒也不妥当，毕竟自己最危难的时候，是他出手相救。

“妾谢过恩公救命之恩。”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的大氅上，虞嬉想了想，吩咐阿碧道，“阿碧，从嫁妆里拿一件外衣给我。”

阿碧取来外衣，虞嬉就要脱下身上大氅，男人淡淡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不自觉的顿了一下，方才移开，“不必了，别人穿过的东西，我不要。”

虞嬉解着系带的手一僵。先前林棘提起自家夫人的时候，她便看出这人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虽说这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这傲慢的语气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也是。”虞嬉微微一笑，放下手来，朝他微微福身行了个礼，也不多话，转身朝停在不远处的送亲队伍走去。

“林副将，这是别人的人，都走远了，再看也没用。要不，哥儿几个陪你去抢亲？夫人嘛，就是抢回来的才最好，兄弟们说对不对？”手下的几个惯会来事的兄弟打着趣，林棘这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

“可惜没能早些遇到。”林棘叹了口气，此时竟真的生出几分怅惘。“竟没来得及问一问她的芳名。”

虞嬉：你来找我面基竟然认不出我？？？

作者：网恋奔现车祸现场

小孟：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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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怅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