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副将还真是动心了？！”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大男人竟怂恿起林棘抢其亲来，并且言之凿凿说的头头是道，“女人嘛，看上了就得抢过来，况且这姑娘被人劫走找回来衣衫不整，就算嫁了过去日子怕也不太好过，副将何不把她抢过来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地疼着呢？”

这话简直说到了林棘的心坎里，只是碍于自家主子，他才没立刻打马追上去。

林棘的兄长是当初跟在他身边，经历过那场惨战的副将。孤城之下，万人合围，他的兄长以肉为盾护在他的身前。因此，哪怕他对外人再冷酷无情，对林棘总是格外纵容。换到平日里，一个女人，林棘既然想要，他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今日，却是不同。

“这个人，你不能要。”孟其琛斩钉截铁地说，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这是为何？”林棘一愣。

“你自己看。”孟其琛面无表情地抬了抬下巴，林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车辙纵横的路上，一件黑色的大氅上灰白的皮毛迎风摇曳，正披在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身上。

“这......”林棘一噎，竟不敢看孟其琛那张深沉的脸。

好家伙，这小女子原是个不可貌相的。

且先不说这个女子究竟为何人所劫，她身上有什么秘密，竟又阴差阳错地出现在城外官道旁。单说一个女子遇到这样的事后，竟又能镇定自若地驱马入城。

她扔掉他的大氅，无论是心存不忿，还是想把自己差点被人侮辱的事实隐瞒下来，这个女子都不适合林棘。

“走吧。”他收回视线，握紧马缰。

林棘垂头丧气，只恨与佳人无缘。

按照虞嬉的吩咐，把她脱下的大氅送给街头流浪的大汉，阿碧收回视线，落到轿中，撇了撇嘴说，“小姐好心是好心，可是这样好的大氅，白白给了不识货的流浪汉，倒浪费了。”

“你没听方才那人说，别人用过的东西，他不要吗？”想起那人的一张冷脸，虞嬉的声音也不禁沉了几分，“况且，那男子的大氅留在我这里，平白惹人非议，他既不要，也断然不能留在我这儿，送给需要它的人，也算物有所值。”

“这......”阿碧哑口。

自家小姐在众目睽睽一下被贼人掳去，又一身狼狈地回来，即便她信小姐清白，别人也是不信的。况且，自家姑爷在云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容得下流言蜚语？

阿碧一时心乱如麻，思索再三，她宽慰虞嬉道，“今日之事，事关小姐清誉，奴婢会嘱咐下人们缄口。”

“送亲的人都是自家府上的人，料想他们也不会乱说，小姐放心好了。”

“不必。”虞嬉的声音传了出来，“这事只怕已然传地满城风雨，让他们传去。”

“啊？”阿碧不解，“可小姐方才......那大氅......”

“那人身份不简单，我只是不想同他扯上关系。”虞嬉靠坐在轿中，轻轻阖上眼眸，声音透着疲惫，“此时，那两个贼人大抵也被送到衙门了。阿碧，即便我是清白的，在旁人看来也已是不洁之身。”

“小姐......”阿碧抿了抿唇，“姑爷他爱小姐，必定不会在意的。”

虞嬉睁开眼来，“他在意才好，不在意也罢，于我而言，没有多大分别。”

虞嬉说的不错，虞府小姐出阁当天被贼人劫出城外，回来时衣衫不整的消息已在云中城传了个遍。

林棘派去的人把两个混混送到州府，虞嬉被劫的消息也自然而然地传到了虞嬉的表哥许云舟的耳中。

即便许云舟的父亲及时把这两个混混收押，把消息封锁，可流言依然不胫而走。

说是州府府尹大人家的少爷未过门的妻子已遭三人玷污，找回来的时候浑身**。

许云舟当时一身喜服，拔了剑就往外冲，嘴里嚷着要把这些造谣生事的人乱刀砍死。还是他的父亲厉声将他喝住，“你做什么去？你拖着剑出去不是变相的对外面那些看戏的人说你媳妇不洁么？混账，赶紧把剑放下，出府迎亲。”

许云舟怒火难平，恨恨地把剑扔下，握着拳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这个时辰了，你走去哪儿？”许父也是脸色铁青。

“去把那两个该死的混混千刀万剐！”许云舟扔下这句话，带着三两个手下往监牢走去。

外面满堂宾客，约定好的时辰本就后延，许父忙地焦头烂额，也就任许云舟把这两个混混痛打了一顿泄愤。

而林棘派去押送两个混混的人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些许风声，回去把这件事当作一桩玩笑同兄弟们谈笑了一番。林棘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女子是虞府小姐，要嫁的是云中城州府府尹家的公子。

“副将，我就说吧。”手下的人唏嘘道，“您看现在这谣言传的，那虞小姐能有什么好日子？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去抢亲......”

“你说什么？”前头的孟其琛听到声音，竟罕见地问了一句。

“啊？”手下不明就里，“侯爷您问的是？”

“你说的方才那女子，她姓什么？”孟其琛脸黑如铁，双目如炬，竟盯地属下心中一悸。

“姓虞。”对上孟其琛骇人的目光，属下不敢再玩笑。

“回侯爷，那虞姑娘原是云中虞员外的女儿，今日嫁的是州府府尹公子，叫......叫许云舟。”先前押送混混的属下补充道。

“她......叫什么名字？”孟其琛脸色一变，追问。

“叫......叫虞嬉。”

属下话音刚落，孟其琛瞳孔一缩，呼吸都乱了起来，“即刻前往州府。”

属下面面相觑，林棘脸色一白，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带路。”孟其琛猛地转过身去，双腿紧夹马肚，将马儿驱地飞快。

属下面面相觑，尚觉云里雾里，待反应过来，也跟着追了上去。

虞家送亲的队伍到的时候，已错过了良辰吉时。许云舟一身大红喜服，身旁宾客簇拥，等候在府前。

虞嬉一身崭新嫁衣，头盖花开并蒂的盖头，由喜婆牵引下轿。许云舟本已上前一步，目光落到她的嫁衣和盖头上，又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二人喜服本是互相呼应的龙凤呈祥，虞嬉这身喜服，不是当初他派人送到虞府的那一套。

盖头之下，只看见远处站着的一双云靴，身旁阿碧急声道，“姑爷......”

云靴的主人这才上前一步，接过喜婆递过去的红绸，同虞嬉在众人的注视下迈进府中。

“表哥。”盖头之下，虞嬉轻轻地叫了一声。

“嗯。”许云舟应了一句。

虞嬉轻笑一声，没有说话。之所以请那黑袍男人留下两个混混的性命并送到州府，不过是想看看，许云舟在知晓自己差点失去清白之后，会不会一如从前。

如今，已经有答案了。

许云舟心虚地看了虞嬉一眼，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虞嬉淡淡提醒道，“还请表哥不要忘记先前给我的承诺，我父亲他......”

“今日之后，你我便是夫妻，岳父大人的事情，自然也是我的事情。”许云舟也察觉出虞嬉言语之间的疏离，此时也是有意讨好。

他到底是个男人，自己的未婚妻子在成亲当日发生那样的事，他不可能不在意。

高堂之上，宾客分立两旁，新人迈进门来，在许父许母前站定。

“吉时已到——新人一拜天地。”随着司仪一声高喊，阿碧搀着虞嬉面向门外缓缓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虞嬉吸了口气，再次拜了下去。

耳边隐隐听到些许不和谐的声音，虞嬉也都忽略过去。

“夫妻对拜——”

这次，虞嬉没动。阿碧在她耳边提醒，“小姐，夫妻对拜了。”

耳边恍惚响起一个声音，那个声音说：阿嬉，等你及笄，我来找你。

虞嬉如坠地狱，浑身冰凉，几乎想要扯掉盖头，奔出这令人心悸的喜堂。

红绸微动，许云舟轻轻扯了扯那一端，虞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慢慢弯下腰去。

“慢着。”这时，门口两名侍卫被人一脚踢进院中，众人应声望去，一名黑衣男子如罗刹般冲进府中。

被踢飞的两名侍卫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走到许云舟身旁，“少爷，小的实在拦不住，这人非要硬闯。”

话音刚落，门口马蹄阵阵，二十多个身材壮硕的男子翻身下马，整齐划一地跟在黑衣男子的身后。

这黑衣男子他从未见过，只是......他身旁跟着的那个青年，倒是有些面熟。

四目相对，许云舟面色一白。

林棘勾了勾唇，“原来是你呀。”

这个人......这个人......？

许云舟回想起一桩事来。那时他还未成年，每日留恋于虞府，恨不得每时每刻同虞嬉在一起。一日傍晚，从虞府离开，拐进一条小巷，巷口一少年抱着一把剑斜靠在墙上，嘴里还叼着一根草，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成体统。

许云舟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为什么被胖揍了一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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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忆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