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儿陪着桓凝在长安的大街小巷逛着,买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林儿手腕挂着从蜜饯铺子买的草莓干,手里还抱着一些盒子,边走边说:“少爷,还要买什么吗?”
桓凝抱着一袋糖炒栗子,摇头:“不买了。”
林儿抱着东西,边走招呼,说:“少爷,马车在这里。”
“刑部办公,闪开”
一队刑部兵卒快马疾驰而过,把周围闹得人仰马翻,百姓们脱口大骂。
林儿被吓了一跳,连马车的马也被惊了,马车车夫连忙拉着缰绳。
林儿不悦的蹙眉,冲着马蹄下飞扬的飞尘,抱怨:“好大的官威。”
桓凝并不放在心上,抿着嘴,蹙眉抬手在鼻头前扇去灰尘,说:“大约有要紧的犯人逃了吧。”
林儿好奇问:“您怎么知道?”
桓凝抬抬下巴,说:“一队三十人,刑部兵卒,这是刑部诏狱编排。”
他往弓着背往马车里走,说:“领头的腰配银鱼,大约是刑狱官带人抓捕犯人……”
说着声音消失在马车落下的帘子里。
“少,少爷……”
林儿抱着东西跟着进了马车,正好奇桓凝怎么突然没声音了,一进去,一把冰冷的刀就架在脖子上。
拥挤的马车里挤了七八个壮汉,林儿被挟持勉强坐在马车口,看着对面同样被挟持的桓凝,正要呼救。
络腮胡的壮汉压低声音,说:“姑娘,若是不小心喊出来,在下很确定这把刀能在姑娘出声前割断姑娘的喉咙。”
林儿吓得一动不动,看着桓凝,心道:这可怎么办?陛下要是知道我擅自把少爷带出宫,还遇险,不得龙颜大怒?我还能活吗?
桓凝面不改色道:“几位壮士虽然能逃得了固若金汤的刑部诏狱,想但要出长安城,恐怕没那么容易。”
几个逃犯面面相觑。
桓凝提议:“我和姑娘今日要出城祭祀故人,若几位不嫌弃,可与我们同行。等出了城,各奔东西,互不干涉。”
一人说:“大哥,这人太聪明了,既然猜出我们的身份,谨防他转头就去刑部出卖我们。”
桓凝淡定微笑:“等出了城,就算我再去刑部报案,几位壮士也已泥牛入海,难以追查。”
“更何况我协助几位出城,万一刑部抓不到几位,治我一个窝藏罪犯之罪,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摊手:“费力不讨好的事,我又何必费这个心思?”
络腮胡警惕的问:“为何帮我们?”
桓凝说:“方才在下不是说了吗?在下今日要出城祭故人。”
眼中一闪而过杀气:“不想被耽误了时辰。”
毫无波澜的扫了一眼络腮胡等人,根本不在意脖子上的刀,冲林儿抬抬下巴,说:“这姑娘可是个闺阁千金,你们这般舞刀弄枪的,吓到人了。”
其余几人都看着络腮胡,等着他的吩咐。
络腮胡手里拿着刀,盯着桓凝,想要从他那张气定神闲的脸上看出个一二三。
桓凝冷漠道:“壮士,若不愿同行,大可换辆马车劫持,小可保证只当没见过各位。再过一阵,城门落钥,会误了小可祭祀的时辰。”
听着桓凝的话,游刃有余,毫无被挟持的慌张,甚至语带挑衅。
林儿吓得脚指头都抓紧了,心道:陛下常说少爷玩世不恭,傲骨凌霜,文武双全。
之前见他成日发呆,反应迟钝,双眼无神,除了生的俊秀,并无甚出彩,只觉得是陛下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如今看来,却是我片面了。
先不说先前他在病中,行为反常,就眼下,身陷囹圄,面不改色,优雅贵气。
这番雅量,也怪不得让陛下念念不忘多年。
他突然自称‘小可’,自信跃然,和之前无故落泪,伤春悲秋,纤细柔弱,又总是傻傻呆呆的病殃殃模样判若两人。
让人觉得危险,又神秘。
只是……
他心结才解,弱不禁风的,昨日还在吐血,我又手无缚鸡之力,眼下被挟持,如何能脱困?莫非他是想拖延时间?
陛下对他这般深情,想来应该是会派人暗中保护的。也许是在闹市不好出手,所以他想把这些匪徒引出城再动手,以免伤害无辜。
她在心中揣测,却看被刀架着脖子的桓凝竟视若无睹的剥着板栗。
络腮胡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冲桓凝说:“先出城。”
桓凝勾着唇角,半撩开帘子,冲蹲在一旁和别人聊天的车夫招呼:“大哥,出城!”
坐在车里,络腮胡一点都不敢懈怠。
桓凝淡定微笑:“壮士,离出城还有一会儿,何必这么紧张?”
他示意手里的板栗,问:“要吃吗?现炒的。”
络腮胡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好一阵,问:“你到底是谁?”
桓凝漫不经心的回答:“方才不是说了吗?小可今日要祭祀故人。”
答非所问,络腮胡微微蹙眉。
突然,马车停了。
桓凝问:“怎么停了?”
车夫说:“公子,城门官爷说有钦犯逃脱,正查人呢。”
桓凝看看林儿,示意她。
络腮胡紧了紧手里的刀,压在桓凝脖子上,嘞出一道血痕,恶狠狠的威胁:“小心说话。”
林儿难掩惊慌,忙小声说:“别伤他。”
又沉下眸子,语带威胁:“若是伤了他,定不饶你九族!”
络腮胡哪能被她威胁?
冷哼:“大爷的九族早就在九泉报道,还是本大爷亲自送下去的。姑娘有本事便将他们请来,叙叙旧!”
桓凝伸出手指在脖子上抹了流下的血痕,看了看指尖,毫不介意:“这点血不算什么。”
又说:“别耽误我出城。”
林儿不知道桓凝怎么想的,受制于人,只能掀开一点帘子,手里掉出一枚令牌,对拦车巡查的守卫说:“放行。”
守卫一看,吓得不敢,连连后退,恭敬拱手放行。
顺利出城,络腮胡透过窗帘,看着远去的城门,冷哼:“果然是个闺阁千金。”
桓凝笑容可掬:“壮士,已经出城了。”
络腮胡问:“你们去哪里?”
桓凝闭口不言,有些不悦的扫了他一眼。
马车还在疾驰,络腮胡也没有要放过他们的意思,林儿倒是沉得住气,就这么抱着怀里的东西,看着岿然不动的桓凝,若有所思。
“停下!”
马车外传来浑厚的嗓音,气势汹汹地呵斥停车,马蹄声快速将马车团团围住。
马车勒紧缰绳,双手合十在身前:“各位官爷,方才已经检查过了。”
为首的刑狱官骑着马,围着马车转了一圈,缰绳挽在手腕,问:“车上几人?去往哪里?”
车夫说:“两人,一位公子一位小姐,去太乙裕。”
副官小声说:“大人,住在太乙裕非富即贵,无谓惹麻烦。”
刚正不阿的刑狱官瞪了他一眼,怒道:“走失了钦犯,别说你我无法交差,若是伤了平民百姓,罪过大矣。岂能因畏惧权贵而大意?”
他看着马夫,怒道:“车上只有两人,为何车辙如此深?还敢撒谎?”
呵令:“刑部搜查,马车内的人,速速下来。”
桓凝一脸‘不关我的事’的表情,看着络腮胡,透过门帘的缝隙。
马背上正气凛然的刑狱官,带着几分赏识的点头:“这倒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官。”
一旁的人问向络腮胡:“大哥,怎么办?”
刑狱官示意手下,扔出钢爪,抓住马车顶,快速策马,将马车车厢分崩离析。
车夫吓得躲到车底,络腮胡几人索性跳下马车,挟持桓凝和林儿,与刑狱官当面对峙。
络腮胡毫不客气道:“刑部的狗鼻子真是灵,这么快就跟来了。”
刑狱官一看林儿,惊惶一闪而过,连忙镇定,说:“放了他们!”
又说:“挟持弱小,算什么本事?”
络腮胡只说:“呵!安全离开就是本事。”
林儿嘲讽:“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你能逃到哪里去?”
络腮胡根本不把林儿放在眼里,盯着刑狱官:“怎么样?封大人。”
刑狱官封农清蹙眉,两下权重,只能抬手:“放他们走。”
络腮胡轻蔑:“下马。”
封农清怒,却只得听他摆布:“得陇望蜀。”
络腮胡将刀紧紧压住桓凝脖子,血丝顺着脖颈,染红了衣襟。
林儿慌的大呼:“少爷……”
挟持林儿的人毫无怜香惜玉之情,一手钳制着,抬手一记肘击在她的锁骨,斥道:“老实点!”
“啊……”
疼的林儿憋着眼泪。
封农清吓得心漏,未等他反应,桓凝眉梢微蹙。
他反手掐着络腮胡的手腕往外剪,让他使不上力,迎头腿鞭,猝不及防,将络腮胡踹的发蒙。
神鬼不觉之间,他已经抢了络腮胡的刀,挑了他的手筋,扫腿将他掀翻在地,踩在他的心口。
“啊……”
络腮胡来不及反应,已经躺在地上,手腕鲜血直流,疼的就地打滚。
其余壮汉一看,面面相觑,一起攻击桓凝。
封农清忙指挥各兵卒上前救助。
不等他们上前,桓凝三下五除二,已经将这几个壮汉收拾掉。
唯一一个挟持了林儿的,看桓凝势不可挡,勾着邪笑,嗜血危险。
将林儿往桓凝身上一推,转身跑去抢马。
桓凝扶了林儿一把,稳住脚步,右手反手将手里的刀当做暗器扔出,正中犯人小腿,把他疼的嗷嗷直叫。
桓凝怀里抱着的板栗都还没撒,他弯腰捡起地上包着草莓干的包裹,自言自语:“她最喜欢吃草莓。”
吹了吹包裹上的灰,踹了一脚络腮胡,冷冷道:“幸好没撒,不然……”
他睥睨,不可一世。
大约是岔了气,他微微的蹙眉,西子捧心一般捂着心口,咳嗽几声,俨然是身娇柔弱的模样。
林儿忙扶着顺其气。
前后反差太大,把在座的都惊的愣在那里。
封农清回过神,忙招呼手下将逃犯绑了,拱手上前:“末将奉命追捕逃犯,令凌大人受惊,请恕罪。”
花容失色的林儿快速整理情绪,对桓凝恭敬道:“微臣多谢昭阳君救命之恩。”
封农清仓皇失措,瞠目结舌,失态的问:“昭阳君?”
林儿点头,介绍说:“昭阳君大病初愈,今日出城祭故人,没想到遇到歹徒。”
又说:“生恐在城里扰了百姓,才将他们引出来。”
封农清赶忙谢罪:“末将来迟,令昭阳君受惊,罪该万死。”
桓凝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人,面色冷淡的捂着心口咳了几声,说:“天色渐晚,马车已坏,可否借封大人两匹马?”
封农清忙让出自己的马,又让手下牵了一匹马出来,送给他们,规矩的候在一起。
桓凝从林儿那儿拿了些碎银,递给吓得瑟瑟发抖的马车夫,道歉:“不好意思,害得马车坏了,这些钱赔给你。”
马车夫磕头,不敢接:“小的不敢。”
桓凝只将银子放在马车上,与封农清拱手告辞,潇洒上马,把林儿的腰牌扔给他。
说:“多谢赠马,此物抵押,还马来取。”
封农清傻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林儿五品内侍官的腰牌,有些烫手。
昭阳君乃是陛下郎君,与陛下共享天下。
传说他是陛下的军师,只是当年身怀有孕,又遭废太子暗算,所以深居养病,行事低调,无人见过庐山真面目。
天下无二的权位,竟然是这样一个容貌俊秀,举止优雅,谦逊和善,毫无架子的人。
方才他稍微动武,便脸色苍白,捂着心口咳嗽,大病初愈都有这般武力,也不知曾经的他多么耀眼。
以前只当昭阳君是陛下抬举。那些神乎其神的故事也茶余饭后的传说。
现在看来,‘跟随陛下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的军师’,这般功劳实至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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